第九百七十五章 請求

正文卷

事實證明,讀書人的聰明,超過了賈環的預計。

不止一個周正言交出了財物,其他大多數文人,都沒有給賈環發作的機會,死守著不給。

甚至,許是因為提前知道了周記貨棧里發生的事,那些人連像周正言那般,想體面一點交出財物的心理期望都沒有。

賈環上門開口後,他們都沒多說什麼,就吩咐下人將那些財物交到五城兵馬司衙門,然後端茶送客……

也沒有像周正言那般,還想攀交情,拉攏親近一二。

似君子之交,不交惡,不攀附,清淡如水。

這讓賈環很失望,他原本還想再當一次砸遍九城的紈絝。

誰知道,這些人竟這樣乖覺。

但賈環沒有絲毫得意之處,相反,他心裡有些發寒。

若讓他選擇,他寧願這樣文官名士死守著不交,當個正正經經的守財奴。

可惜……

這些人大多是從官場打熬出來的人精|子,論心機手段,論心胸城府,十個賈環加起來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若非他擁有這些人根本無法抵擋的根基力量,賈環不覺得他能幹過哪一個……

等到走完最後一家,連韓大等人的臉色都有些凝重起來。

這些人的做派,真真讓人心中忌憚。

回到衙門裡,天色已晚。

相比於張廷玉抄家的動靜,賈環這邊可以說的上是輕鬆之極,除了那幾家宗親勛貴家族……

說起來都丟人。

文官,或是巨賈,或是大儒,甚至連宗室,都沉默的交出了不屬於他們的財物。

最近宗室都在夾著尾巴做人,因為太上皇大喪之事,隆正帝借不恭之罪,發作了好些宗室,敲打的他們欲|仙|欲|死,心驚膽戰。

都知道賈環在替誰辦事,所以倒沒怎麼說難聽的話。

當然,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但只要能交出銀子和財物,賈環管他們是什麼臉色……

那些外人們,這才倒是爽快,可讓賈環沒想到,同為勛貴之列,有幾家頂著宗親之爵的門第,竟然扭扭捏捏,話里話外的意思,是不想上交。

說什麼這是天家看在他們祖上功高的面上賞賜下來的,賈環沒權利收。

賈環也不知是該惱怒,還是該可笑。

這些人已經腐爛到根兒上了,若是太上皇一直在位,他們許是還能苟延殘喘些年。

可是攤上了如今這位皇帝……

賈環等他們好死。

若是平常,賈環也就不管他們死活了,隨便他們怎樣。

他們想死賈環也沒道理去攔著。

可是這個時候,剛收完文官那邊,連宗室都交了,賈環若放過勛貴一馬,那真是作大死。

結黨都沒這麼明目張膽結的。

取,肯定是要取回來的,可又不能強取。

否則,賈環就真成了隆正帝的狗腿子了。

沒法子,只能用利益交換。

許諾將差不多等值的玻璃器具,撥給他們。

那幾家宗親府第這才鬆口。

得了便宜又想賣乖,還說什麼是看在賈環的面子上,否則,皇帝親自來取都不給云云。

賈環崇拜了他們一番後,冷笑出門。

「公子,這些東西,不要留在衙門裡過夜,現在就送到宮裡去。」

索藍宇匆匆趕來後,當面就對賈環建議道。

賈環聞言,看向索藍宇,道:「你急著趕來就為了說這個?明早送不行嗎?都已經快入夜了……」

索藍宇連連擺手,道:「這些東西多在這裡放一刻,牽連的因果就越深。公子雖然要與那邊劃清界限,但真真沒必要往死里結仇。

公子連夜送入宮裡,他們也就明白了,這些東西到底歸誰所有,又該恨哪個。

若是在這裡過夜,公子憑白要將這份恨意分擔一半,不值當。」

賈環聞言面色一變,緩緩點點頭,道:「好,我這就送入宮。」

……

大明宮,紫宸書房。

隆正帝坐在御案前,隨意看了眼手中的清單,看到總計一千零三十八萬兩的數目後,眼睛微微一眯,然後哼了聲,將賬單扔在了一旁,再看向賈環,眼神不善。

賈環也不在意,道:「陛下,臣忙了一天了,就先告退了。一會兒宮裡就要落鑰了。」

隆正帝沉聲道:「活該!誰讓你這麼急著送的?朕讓你這麼趕了嗎?」

賈環呵呵笑道:「這不是想著陛下心裡惦念著用銀子嘛,收齊了後,就急死忙活的送來了。」

隆正帝冷笑的哼了聲,譏諷道:「朕看你是怕擔干係吧?」

賈環也沒遮掩,咂摸了下嘴,道:「陛下,您還真別說,那些人還真不是一般的混混,臣原打算好生將他們敲打一番,誰知他們這麼油滑,根本不給機會。」

隆正帝鄙視的看了賈環一眼,不搭理。

一旁的忠怡親王呵呵笑道:「你怎麼和那些人比?他們都是在官場上熬了多少年的,什麼樣的陣仗沒見過?怕是夢裡都在勾心鬥角,想著算計哪個。他們怎會看不出你在做什麼……」

賈環嘿了聲,道:「看出來就看出來吧,不過臣覺得,他們看出來也沒用。臣是軍職,他們能把臣怎麼樣?老死不相往來就是……」

隆正帝聞言,細眸瞥了賈環一眼,道:「賈環,明晚朕在宮裡舉行宮宴,為西征的將士送行。你最好給朕老實點,不要再出幺蛾子。否則,朕不輕饒。」

賈環笑道:「陛下,臣整體老實的跟大姑娘似得,多咱出過幺蛾子?」

隆正帝嘴角抽了抽,道:「你少在這跟朕這胡咧咧,你心裡明白朕說的是什麼……

不止明晚不能胡鬧,去了西域後,你也要維護好太尉的顏面,他是大秦太尉,代表著國朝軍方的體面,不可輕辱。

朕不希望看到那樣的事發生……」

賈環聞言,呵呵笑道:「陛下,這……真不是臣能決定的。您先別瞪臣……

您想啊,軍中是什麼地方?力量取勝,戰功為王。

和官職其實關係不大。

正因為如此,我大秦軍方才能始終保持著強大的戰力。

而且,也是這樣,才使得前些年,忠順王那一夥子橫行的時候,軍方沒有受到太大的波及。

葉道星嘛……

看他自己的能為吧……

對了陛下,葉楚怎麼給您看起門兒來了?」

剛進門時,賈環就看到葉楚身著一身騷包的銀甲,站在御書房外間門口。

這裡本不應該設立侍衛的……

隆正帝喝道:「這不干你的事,沒有別的事,就早點出宮吧。」

說罷,眯著眼看了賈環一眼後,又低頭處理起政務來。

賈環沒有多留,出了御書房,路過外間時,瞥了眼目不斜視,挺胸侍立的葉楚一眼。

他眼珠子轉了轉,呵呵一笑,小聲道:「葉楚,你在這幹嗎呢?表忠心呢?你父子可以啊,當年,你爹就這樣給太上皇站崗的吧?嘿……」

葉楚正在當值,不能說話。

宮裡的規矩他自幼便熟,自然不會中了賈環的奸計。

對他的話,只當放屁吧,珠子都不帶轉的。

只是,瞳孔到底收縮了下。

賈環見之冷笑,再小聲道:「葉楚,明日宮宴,陛下說不定還會用金樽賜酒,你爹那鎚子,會不會再悶在嘴裡,回家再吐了?哈,真是奇葩!」

葉楚聞言,面色陡然漲紅,怒視著賈環。

他高度懷疑,他堂兄那蠢貨就是被眼前這奸賊給下了套,才傳出了那番沒腦子之極的混賬話。

險些置葉家於死地。

這會兒,這小人竟然還有臉說這些。

只是,他還能忍的住,只是用目光厭惡的瞪著賈環。

賈環笑容愈發燦爛,又小聲道:「其實我覺得吧,你那鎚子老子做的挺對。

真的,像他那樣的相貌,鷹視狼顧的,一看就是奸臣之相,司馬懿一樣,陛下早晚賜他一金樽毒酒……

哎喲不好,我這樣說,你爹會不會嚇的以後再也不敢在宮裡喝酒了?

嘖嘖嘖,就這膽子,居然還敢去西域打仗?

萬一到了西域看到了老毛子,人家都不用刀槍,舉一杯金樽酒,你爹是不是就得拉稀逃跑?」

「你放屁!」

葉楚羞怒交加,完全到了無法忍耐的地步,壓抑不住怒火罵道。

只是,聲音大的連他自己都驚住了。

果不其然,裡間傳來隆正帝暴怒的喝罵聲:「混賬東西,還不快滾!」

葉楚以為闖禍,臉色慘白。

賈環踮起腳,小聲道:「果然好漢,在這裡都敢罵……」

話沒說完,感覺到裡間傳出動靜,賈環撒腿跑路……

……

寧國府,寧安堂。

董明月靠在一張軟榻上,相較於前日,面色已經恢復了許多,但終究還有些蒼白。

只是,臉色卻極為豐富,滿滿是小兒女的撒嬌央求。

有些嬌憨。

這種表情,她只會在一個人面前露出,那就是董千海。

除此之外,就連賈環面前,她都不會這般。

「爹啊……」

「不行。」

董千海面色隱隱有些發青。

董明月派人急著喊他,他原本以為是什麼事,急忙趕來,卻沒想到,竟又是為了那個混賬小子。

見董千海毫不留情的拒絕,董明月急道:「爹啊,這次他要去西域和羅剎鬼拚命,偏偏遠叔因為奉聖夫人之故,去了金陵。

那道成現在正在閉關,當初定的協議也只是看守家宅,我問過他,他不願去西域。

如此一來,環郎身邊連個保護他的都沒有,這怎麼行?」

董千海沉聲道:「這叫什麼話?他是帶著千軍萬馬去打仗,又不是去江湖廝殺。

有那麼多兵馬保護,誰能奈何得了他?

再說,他是軍人,是去打仗殺敵的。

別人都不用武宗保護,偏他用,是何道理?」

董明月央求道:「爹啊,戰場上刀槍無眼嘛。」

董千海氣結道:「你就不怕你爹也被刀槍無眼?」

董明月討好道:「爹是半步天象,天人一般的存在,哪裡是那些區區刀劍所能傷到的?我爹是世間最厲害的大英雄!」

董千海聞言,哼了聲,道:「你跟著他,就學會這些?」

話雖如此,不過臉色到底好看了些。

董明月嘻嘻笑道:「這樣有趣嘛……當然,女兒說的都是真心話。」

說罷,一雙杏眼真誠的看著董千海……

這幅模樣,的確有某位三孫子的影子。

董千海見之眼角都抽了抽,拳頭攥緊了又鬆開,咬牙道:「乖囡,你就不能學點好?你忘了當年的聖女是怎麼做的了?」

董明月聞言一怔,收起了臉上的「真誠」,面色有些悵然,眼神遙想,輕聲道:「算一算,都已經過了好些年了。爹啊……當初,女兒多想像別人家的姑娘那般,在爹娘膝下歡樂嬉戲。可是……」說著,她惆悵的垂下臻首……

董千海見之,面色一滯,眼神柔軟了許多,柔聲道:「當年是讓你吃了許多苦,好在如今,你過上了你想過的日子,那混賬東西,對你還湊活。

只要再生幾個嬰孩兒,就更好了……」

董明月羞澀的點點頭,道:「環郎說了,頭兩個兒子,都姓董……」

沒甜蜜完,董明月忽然又想起什麼,驚呼道:「哎呀不好,環郎要去戰場,萬一……那怎麼辦呀……」面色極其擔憂。

董千海生生氣笑了,大手放在董明月腦瓜上,使勁揉了揉,道:「真真是……雖然世道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可你這外向的是不是有些太過了些?

繞了一大圈,還扯出小時候的苦,就為了這?」

「爹啊!」

董明月羞紅了臉,撒嬌道。

董千海憐愛的看著董明月,笑道:「不用你說,爹原也準備去西域的……」

「真的?!」

董明月喜出望外的坐直了身子,看向董千海問道。

董千海點點頭,道:「密道里那兩個人,不好再待下去了。總待在裡面見不得光,人不人鬼不鬼的,不好。爹這次順帶著送他們去西域……」

董明月聞言面色一變,緊張道:「爹,你不回來了?」

她很清楚,密道里那個女人在她父親心裡的分量。

而那個女人,對她爹也是心曠神怡……

只差一個契機,就會成為乾柴烈火,老牛和嫩草。

這是賈環的原話……

若真讓他們去了西域,天高海闊,董千海豈不是樂不思蜀?

那怎麼成?

不說她還希望董千海能多幫賈環一些,就算不幫,她也不希望董千海跑去西域吃沙子。

西域的氣候有多惡劣荒遠,只看她這個武宗現在的模樣就可知一二。

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好的。

看到董明月緊張擔憂的面色,董千海終究心裡舒坦了些,他笑道:「怎會不回來?我還要看你的孩子出世,還要給他起名,教他習武。

不過,總還要在西域多待些日子。

正好,順便多看著那混賬一些。

他家裡那些老人,如今都在那邊,那些人確實都不是善類。

這次去了,看看能否找個機會,除了他們,以絕後患。」

董明月聞言,面色一變,猶豫了片刻,還是搖頭道:「爹,這件事還是要看環郎的意思,不可輕舉妄動。

他是重情義的,那些人雖然好心辦了差事,但對賈家忠心耿耿,若是你不問他的意思,就殺了那些人,環郎一定會不高興的。

李萬機、付鼐前車之鑒……」

董千海聞言,嘆息了聲,道:「婦人之仁,也罷,就看他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