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八章 我還在

正文卷

義武侯,方家。

方沖面色難看之極,細眸中,目光亦是極為森冷的看著後宅那座已經被燒成灰燼的小樓。

他身旁站著兩位中車府的番子,還有咸福宮的人……

咸福宮一共來了兩個人,一個內監,和一個昭容。

昭容手裡拿著一封信……

絕筆信。

這是在宮中得知方靜出事後,在她的寢殿內找到的。

事到如今,現場已經很難再看出什麼了……

中車府的人,從斷壁頹垣中扒出了三具屍身。

其中兩具,已經可以確定,就是陪太孫側妃回府省親的兩個昭容。

還有一具,檢查起來,有七成把握,是太孫側妃。

再加上絕筆書……

差不多有八成半的把握。

再加上,宮裡的御醫敢用腦袋擔保,太孫側妃,絕對活不過三天……

所以,沒人懷疑,方靜是被人救走了。

誰會費那麼大的力氣,去救一個將死之人?

當然,他們也有疑惑……

那就是那兩個陪同的昭容,是如何一起被燒死的?

要知道,她們並非庸手。

更不可能心甘情願的為方靜殉葬……

只是事到如今,也難再查出些什麼。

正值酷暑,天乾物燥。

再加上小樓本就是木樓,而且屋內又多有帷帳絲綢之易燃物。

一旦燃燒起來,根本留不下任何蛛絲馬跡……

雖然宮裡陛下得知這個消息後,極為震怒。

可是,想來他也不會為了一個必死之人,大動干戈。

天家死的不明不白的人,還少了?

因此,在檢驗完三具屍體「準確無誤」後,中車府的人就將她們都帶回宮裡去了……

方靜是太孫側妃,生是天家的人,死是天家的鬼。

自然不可能流落在外……

……

待將中車府和咸福宮的人都送走後,再次折回小樓處時,方沖的面色卻愈發陰沉。

他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他心裡卻極度懷疑,方靜沒有死!

她八成是被人施了調包計,給救走了!

至於誰會有這麼大的膽子,又有這麼大的能力救她?

除了公孫太醫家的那個丫頭外,還能有誰?

方靜這一生,也只交了這一個朋友。

而且,上回那個蛇娘走時,就曾說過,可以用賈環的精血,救活方靜。

那個蛇娘就住在賈家,她會,想來公孫家的丫頭也一定會。

所以,別人不會費盡心機,去救一個必死之人,可是……公孫家的那丫頭卻會!

方沖還知道,方靜在入宮前,就曾找過此人。

公孫家的丫頭雖然沒有能為辦到這件事,可是有一人手下卻是能人異士輩出。

賈環!

換任何一個人,方沖都不會以為,有人會為了區區一個小妾,卻冒這種奇險,去救一個廢人。

要知道,這種事,一旦暴露,就是破了天的大事。

一般人,誰會這般魯莽?

可賈環不同。

這個人,真真不能以常理視之……

為了女人,為了家人,此人是毫無道理可言。

只是,他為了討好小妾,卻將我方家的人劫走,辱我方家清名,實在可惡可恨,可殺!

可是,方沖雖然認定方靜被賈環劫走,偏偏卻還不能聲張出去。

因為方家的名聲,之前已經被方靜給蒙上了一層灰。

那還是在出閣前,勉強還能說的過去。

可如今,她已經身為太孫側妃,若是再傳出這方面的話柄,那……

方家日後就再莫談什麼清名了。

不管她是與人勾結,演一出死遁也好,還是被人劫走也罷。

宮妃本就不能在宮外過夜,在娘家還勉強能說的過去,可是若是傳出去,方靜在別的地方過夜……

那立馬就是天大的醜聞,即使她還能活下去,也只能在冷宮裡度過餘生,還要連累方家的名聲……

一雙細眸望向北方居德坊的方向,方沖一肚子憋火,眼中更是滿滿的暴怒之意。

屢屢辱我方家,欺人太甚!!

可是,隨即,方沖的面色卻又頹然下去。

他不可能找到證據的,就算找到證據,他反而要去毀滅證據,否則,方家也不落好。

現在,他還奈何不得那豎子……

只有等將來了……

……

「他能奈我何?」

明珠公主府,靜怡堂內,賈環坐在主座上冷笑道。

贏杏兒身著一身月白孝服,素麵朝天,不施粉黛。

但這卻並不能削弱她的氣質。

只那一雙極為有神的眼睛,便能讓人見之忘俗。

從宮中出來的感傷,已經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了。

今日賈環進門後,她似笑非笑的看著賈環,第一句話,就道破了他昨日做下的勾當:「你把方靜藏哪去了?」

賈環對贏杏兒能猜到並不意外。

贏杏兒手中有一支人手,極為神秘,也極為強大!

那是在太上皇的支持下,她一手建立起來的……

倒不是說她偵知了賈環他們昨夜的行動,而是贏杏兒對賈環內宅幾乎一切人員情況,都了如指掌。

只要從公孫羽那一支摸上去,再查到方靜進宮前曾找過公孫羽……

許多勾當看似神秘,其實也只是敢不敢想的事。

而且,她也不需要證據去證明。

對贏杏兒之言,賈環並沒有否認。

而後贏杏兒就笑道:「方沖一定恨你入骨……」

但這對賈環來說,更不值一提。

方家根基在鐵網山之變中,就已經被摧毀了七七八八。

方南天在時賈環都不怕,更何況是如今的方沖……

「沒有證據,他還能咬掉老子的鳥?」

賈環一邊啃著蘋果,一邊極為不屑的道。

這般粗魯的話,贏杏兒倒也罷了,她胸襟之寬廣,世間大多鬚眉男兒也難及。

倒是一直侍立在她身後的一個老昭容皺起了眉頭。

賈環看了她一眼,呵呵一笑,沒有說什麼。

贏杏兒卻笑道:「嬤嬤去忙吧,駙馬在這裡不就是在家裡么?不用嬤嬤伺候待客。」

那名老嬤嬤聞言,對兩人屈膝一福,就退了出去。

賈環沒有問贏杏兒,這個老嬤嬤靠不靠譜。

儘管,這個人並不是贏杏兒那天從宮裡帶出來的那兩個老宮婦之一……

但她能站在這裡,贏杏兒還當著她的面說這些話,賈環相信,在宮中長大的贏杏兒,遠比他更懂得一些保身之道。

他不問,贏杏兒卻主動說道:「我在感業寺時,就是這位趙嬤嬤幫我掌管梅花內衛的。

從小便服侍著我長大,是最親近的一個嬤嬤,以前,是母妃身邊的娘家人……」

賈環笑道:「怪不得她看我的眼神不大好,沒少往我府里安插人手,打聽我的底細吧?」

贏杏兒咯咯笑道:「是說看清了駙馬的面目呢!」

賈環聞言,呵呵一笑,看著贏杏兒,道:「氣色好看了許多。」

贏杏兒聞言,眼睛微微一眯,笑容有些淡了,道:「總不能因為那起子見不得光的東西,整日里愁眉苦臉,他們也配?」

賈環笑道:「我怎麼總覺得,葉道星家裡傳出來的那句話,有些蹊蹺呢……」

贏杏兒聞言,抿嘴一笑,並不否定。

賈環哈哈笑道:「葉道星真真是作死,被俺媳婦兒這樣的高人惦記上了,我就不信他還能活多久!」

贏杏兒聞言,冷笑了聲,不過,卻又搖搖頭,感慨道:「宮裡那位,我目前還是看不透他到底什麼想法。這些年,他隱藏的實在是太深了……」

賈環奇道:「想法?什麼想法……葉道星?

他應該活不了多久了吧?我感覺,岳鍾琪才是那位的後手。」

賈環覺得他之前想的不應該有差了啊。

贏杏兒卻搖搖頭道:「沒有這麼簡單……」

賈環有點被打擊了,真誠道:「老婆大人,請多多指教!」

贏杏兒見狀,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竟多了一絲嫵媚之意……

若非此刻正值國喪期間,賈環一定好好寵愛她一番。

可是現在不行,賈環能感受到她心裡滿滿的悲傷,只是,她堅強的不示於外罷了……

贏杏兒道:「正常來說,帝王都不大會用葉道星這種鷹視狼顧之輩。

千百年來,出了一個司馬仲達,就堵死了這類人的路子。

可是……」

「可是什麼?」

見贏杏兒皺眉疑惑,猶疑不定,賈環問道。

贏杏兒道:「如今大秦八大軍團,至少有五個,甚至六個,都能被你們榮國一系影響到。

哪怕那位再喜歡你,可帝王從來都不是感情用事的人。

感情用事的帝王,也坐不住皇位。

所以,他現在急需得用之人,來平衡你們這一脈。

可是,他手中著實沒有得用之人。

只一個岳鍾琪……

岳鍾琪確實是將帥中的奇才,不負他先祖岳武穆的威名。

可是在權謀一道,他就太過木訥了。

論帶兵打仗,即使武威侯秦梁,怕也不是他的對手。

可若比權謀之道,岳鍾琪,怕會死的很慘……

軍中利益之爭,血腥殘酷,從無例外。

這一點,宮裡那位不會想不到。

他不會讓你們坑了岳鍾琪的……

所以,我以為,他極有可能要用葉道星在明面上來平衡你們。

可是……

我又總覺得哪裡不對……

葉道星,似乎又不像他的後手。

但我可以肯定,他一定有後手!

到底是誰呢……」

「好了好了,不要再想了!」

見贏杏兒眉頭皺的有些痛苦,賈環忙阻止道:「你要是想做武則天,我可以幫你想這些事。

如果不想,那我們只要能幹掉葉道星就好。

其他的,想多了沒用,沒的白費頭腦。

杏兒,慧極必傷。

我希望,你以後能活的和豬一樣快樂……」

「噗!」

贏杏兒真真是又感動又好笑,不過到底鬆開了眉心的處的皺痕,嗔道:「環郎啊!哪有……哈哈,哪有和豬一樣的?」

賈環笑道:「做豬多好,吃了睡睡了吃,得空再做些喜歡的事,生一窩豬佬佬……」

見贏杏兒哈哈大笑起來,一如當年,賈環也笑的極為燦爛,牽過她的手,柔聲道:「其他的事,就交給相公我去做吧,我雖然不如你聰明,但我還是能為你擋風遮雨的。

太上皇不在了,我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