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三章 如戲人生

正文卷

隆正帝心如死灰般看著鳳榻上強撐起身子的太后,看著她凌亂的頭髮下,一張苛刻慘白的臉上,一雙三角老眼裡滿滿的怨毒目光,隆正帝身子晃了晃……

他不明白,為何分明都是她的兒子,她卻這樣待他。

難道,他就不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骨肉嗎?

母子之間,何以……何以竟生死相盼!!

心灰意冷下,隆正帝也懶得去看一旁忠順王得意的面孔。

他木然道:「既然母后已經無事,那兒……臣,就告辭了。」

說罷,隆正帝轉身就想離開這處令他全身冰冷的宮殿。

然而,沒等他轉身,就聽鳳榻上再傳來尖銳的聲音:「等等!」

隆正帝心中湧出一抹厭惡,卻只能強忍著,道:「不知母后還有何吩咐?」

太后在贏遈的攙扶下坐起身子,一雙老眼死死的盯著隆正帝,如看仇人一般,她憤怒道:「皇帝,本宮娘家人如何招惹你了,還是你要盼本宮早死?」

隆正帝聞言,面上閃過一抹不正常的殷紅,緊握的拳頭幾乎掐進肉里,卻只能跪下,一字一句道:「兒臣不敢。」

「你不敢?」

皇太后暴怒道:「你將我皇兒陷害軟禁,使他丟了大權。你還……你還想害傑哥兒的性命!他是我白家唯一一根獨苗,你這是要絕我白家的後,斷我白家的根!

你這不是想置我於死地,又是什麼?

好一個心思陰詭的皇帝!」

隆正帝怔怔的跪在那裡,木然道:「忠順王府的巫蠱咒陣,兒臣已經毀去。

贏遈……兒臣不會拿他怎樣,待父皇出關後,自有他老人家秉定乾坤。

至於白傑……

他竟夥同宗室諸王世子,於酒樓上,射殺寧國內眷……

母后,若不是兒臣急命人去救。

白傑此刻,人頭早就被人砍下喂狗了!」

皇太后畢竟還是有心智的人,她一聽就覺得不對,道:「胡說八道!諸王世子都被圈禁在宗人府,他們如何會通傑哥兒一起做下那等沒腦子的事?」

隆正帝聞言冷笑一聲,道:「這……母后就可以問問贏遈了。」

皇太后猛然看向忠順王贏遈,眼神卻與看隆正帝時的森然截然不同,多了些見責,少了些冷酷,道:「小十四,這是怎麼回事?」

忠順王贏遈悻悻道:「母后,兒臣責令宗室諸王帶他們世子回府反省,圈禁到他們府里。兒臣也沒想到,他們會不聽命……」

皇太后哼了聲,臉色難看的看向她弟弟白慶,冷聲道:「傑哥兒是怎麼教誨的?怎麼這般容易上當受騙?他年紀小,管不住手下的人胡作非為也是有的,你當祖父的,就不能挑幾個老成的放在他身邊看著?」

白慶連連道:「太后教訓的是,是臣弟的錯。待傑哥兒回來後,臣弟一定好生嚴加管教,將太后懿旨告訴他。傑哥兒最聽太后的話,以後再不敢輕信他人了。」

皇太后聞言,點了點頭,對隆正帝道:「你也聽清了?都是傑哥兒手下的人自作主張,胡作非為,和他沒什麼相干。」

隆正帝漠然道:「母后,這件事鬧到現在,已經不是皇家說不相干就是不相干的了。

寧國府死了一個內眷,還是直系親眷。

且不提賈家榮寧二公於國朝有扶邦定鼎之著勛。

寧國侯賈環自身便深得太上皇寵愛,亦有大功於江山社稷。

這般被人襲殺了親眷,若朝廷沒有一個交代……

母后,您應該知道,賈家在大秦武勛和軍中的影響力。

縱然太上皇此刻出關,也必殺白傑!」

「啊!」

隆正帝斬釘截鐵的話一出,國舅白慶當真如五雷轟頂,大叫一聲後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哭嚎道:「太后哇,你可要救救傑哥兒啊!不然爹在天之靈,也閉不上眼哪!」

皇太后本來漸漸動搖的心,聽到這句話後,瞬間又堅硬起來,她看著隆正帝,一字一句道:「賈家人,不是傑哥兒殺的,是下面人自作主張。」

隆正帝嘴角浮起一抹譏諷而又快意的冷笑,道:「母后,白傑已經認了。」

皇太后勃然大怒道:「他不過一個孩子,又懂得什麼?他是被嚇被騙的!本宮說不認,就不認!」

隆正帝臉色又木然了,道:「母后大可發懿旨給大理寺、刑部和蘭台寺。」

「混賬!你……」

皇太后被此言嗆的滿臉通紅,身子又打起擺子來……

她以為,隆正帝這是在當面打她的臉。

昨日她才被賈環和李光地逼著回宮,顏面喪盡。

視為奇恥大辱!

卻不想,隆正帝竟敢當面嘲諷她妄想後宮干政,還想讓她再次被三司打臉!

「母后,母后……」

贏遈見狀大驚,忙上前扶住皇太后,大哭道:「母后,你可不能被氣壞了身子啊!你若有個三長兩短,兒臣必死無疑哇!」

說罷,他跪倒在鳳榻邊,抱著皇太后的腿大哭不止。

一旁的國舅亦是如此,伏低嚎啕。

一時間,壽萱春永殿內氣氛凄涼無比。

皇太后陰狠的目光逼視著隆正帝,隆正帝只是跪在那裡,垂著眼帘,聞若未聞,視若不見。

皇太后心中恨之極,只覺得身上掉下的這塊肉,竟是心中最厭恨之人。

她當初生下他時,就九死一生。

然而,好不容易生下來,卻當天就被抱走,交由無子的孝懿仁皇后育養。

而她,只由普通端茶倒水的宮女,晉封為最低等的嬪。

第一次生產,幾乎要了她的命。

而隆正帝幼年時,卻根本不認她。

風風光光的做他的中宮養子,竟比她這個生母的地位還要高。

從那時起,皇太后就認定,此子是她生命中的孽障。

直到吃足九年的苦,又再次誕下龍種,也就是次子贏遈,才一舉被封為德貴妃。

而生贏遈的時候,她幾乎沒感到什麼痛苦,就生出了乖巧懂事的兒子。

自此之後,她心裡,只有幼子,才是她真正貼心的兒子。

而長子,卻是只能為她帶來厄運的討命鬼。

到後來,他用「卑劣」手段,搶走了幼子的皇位後,這種厭惡達到了根深蒂固、深惡痛絕的地步。

只是……

她畢竟是從宮中最底層,一步一個腳印爬起來的女人。

能坐到太后這個位置,她腳下不知踩著多少具枯骨,心中又怎會沒有成算?

只看她方才三言兩語便顛倒黑白的本事,就知道她不是易與之輩。

因此,當她發現,僅用太后的身份硬壓不住隆正帝後,她便開始動起了心思……

「皇帝……」

皇太后的語氣忽然變得極弱,她道:「本宮十三歲便進宮,做宮女服侍太上皇。端茶清掃,服侍貴人。這一做,就做了六年。

期間,是我父親變賣家財,替本宮打點宮中大太監和宮女,才讓我得以活了下來。

而後,十九歲時,得太上皇寵信,誕下了你。

那一年,我的身子骨太弱,太弱。

若非是我父親再次變賣家財,各處搜買好參,送入宮中與我,我是堅持不下來那十月懷胎之苦的。

許是皇帝生來便有大富貴,卻把我折騰的好苦、好苦……

生你時,整整折磨了我三天三夜,連最後一口氣都快要耗盡,產婆嬤嬤幾乎都要放棄時,才生下了你。

之後,你跟了孝懿仁皇後去受用,而我……

呵,卻只能繼續受苦。

還是我的老父,將……將所有的家財變賣,連老宅都舍了出去,才再次救了我的命。

皇帝啊,本宮如何忍心,讓白家絕後,讓父親他老人家,死不瞑目啊!」

隆正帝聞言,面色微微動容。

他這並非第一次知道他當年出生時,並不順暢。

但他卻不知,竟有這麼多苦難。

隆正帝有些心軟了……

只是,他陡然又看到皇太后眼角邊的那一抹一閃而逝的譏諷和厭惡後,心中猛然驚醒。

他忽然想起,孝懿仁皇后活著的時候,曾教導過他的話:這個世上,如果還有哪裡的女人不能相信,那就是皇宮!

越是走到最後,身份越是高貴的女人,就越不能相信。

隆正帝剛剛暖化的心瞬時又冰凍起來,他淡淡的道:「母后,兒臣也希望白家能傳承萬代,與國同戚。只是……國法無情。

只要軍方以國法威逼……

呵呵,十四弟不是有門人掌刑部和大理寺么?

十四弟可有信心,讓他們壓下此案?」

忠順王聞言,面色一變。

大理寺和刑部可以壓的住平民百姓,可以壓得住尋常讀書人和官員。

但是,如果連勛貴被隨意打殺都能壓下……

那他們就可以上天了。

武勛將門不得干政,前提是沒人惹他們,理不在他們那邊的時候。

沒人欺負他們的時候,他們都想無風盪起三重浪,更何況白傑等人作死殺人。

若不是賈環,也好辦些,無非是一手利誘一手打壓恐嚇。

可是……這些招數想對賈環這個層次的勛貴,那隻能是找死!

大理寺敢偏一點,賈環敢帶親兵砸了大理寺衙門,打斷大理寺卿的骨頭!

這就是勛貴與普通官員之間的差距,也是原著中,賈母敢戲言威脅王太醫,治不好病要打爛太醫院的底氣。

忠順王面色變了變後,忽然眼睛一亮,道:「有了,老四……陛下,你可以去讓賈環閉嘴啊!你不是最寵信他嗎?你的話他一定聽。

只要賈環閉嘴,其他的事都好辦。

沒有這個刺頭挑事,本王看誰敢多嘴!」

贏遈越說越有氣勢,狠狠一揮手道。

隆正帝看白痴一樣的眼神看著贏遈,譏諷道:「你這般了得,那你去給賈環說,讓他閉嘴試試。」

「你……」

忠順王聞言一滯,說不出話來。

當年賈環只一區區子爵時,就敢仗著身後那個混賬圈子,和他頂著來。

現在……贏遈覺得他要敢上門提出這個要求,賈環就敢用腳踹他一臉……

真正是綱常混亂,沒有尊卑!

想起大秦對勛貴的包容甚至是縱容,忠順王就恨得咬牙疼。

他打定主意,若有一日他掌權,一定將這些囂張跋扈的混賬們,全部廢掉!

「皇帝!」

見忠順王被隆正帝懟的說不出話來,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皇太后心中大惱,語氣加重的喝了聲,然後又強壓怒火,變得虛弱可憐道:「皇帝,這件事,確實是你十四弟做差了。

不過,他也是被宗室諸王所騙。

他分明叫那些王爺將各家世子帶回去圈禁,嚴加管教。

可是,他們卻沒有……」

「母后,是贏朗鼓動白傑下的手。」

隆正帝心中隱隱有些快意,說道。

皇太后聞言一滯,面色一下漲的通紅,眼神如刀的看著隆正帝,身子晃了晃,往一旁倒了下去……

「母后,母后!!」

忠順王大驚,大聲喊道。

國舅白慶也跟著呼喊道:「太后,太后哇……」

隆正帝忙從地上起來,高聲喊道:「太醫,太醫,快傳太醫!」

皇太后,絕不能有事。

否則,一頂氣死太后的帽子扣下來,太上皇出關後,能生生廢了他。

就算太上皇不出關,忠順王都能藉機聯絡宗室和朝廷大臣,行廢立之事!

不過,沒等太醫來,皇太后又幽幽的「醒」來了。

她虛弱無力道:「皇帝……」

隆正帝顧不得其他,忙應道:「兒臣在。」

在他面前向來剛硬的皇太后,竟流下了眼淚,道:「俗語云:兄弟齊心,合力斷金。你十四弟也只是想幫你……當然,他卻好心幫了倒忙,你怪他,也有道理。

他那宗人府宗正之位,不當也就不當了吧……

他太忙了,又要忙著朝政,還要服侍本宮。

自然沒有多大功夫管教朗哥兒,才使得他們做下蠢事……」

隆正帝聞言點點頭,道:「太后所言有理,正是因為十四弟這般忙碌,兒臣才讓他暫停了輔政之職和宗人府宗正之位,上能代替兒臣孝順母后,下能教育好王府子弟。」

「你……」

忠順王贏遈聞言大恨,剛想反駁,卻被皇太后厲色瞪住,而後,皇太后對隆正帝道:「好,就讓你十四弟,代你盡孝。

那麼,傑哥兒和朗哥兒,就該是無辜的吧?」

隆正帝心中大快,不過面上卻猶豫了下,道:「兒臣……派人去跟賈環談,讓他不要再鬧了。」

皇太後面沉如水的臉色這才稍稍好看了些,道:「對,他畢竟是臣子……你讓人去跟他講道理,人畢竟不是傑哥兒殺的,誰殺的人,他去殺誰就是……」

「已經殺了,殺了一百多個……」

一旁白慶忙解釋道。

皇太后倒吸了口冷氣,又看向隆正帝。

隆正帝道:「若不是兒臣派了牛繼宗和溫嚴正與蘇培盛一起去,及時趕到,白傑和贏朗的人頭早就落地了。是兒臣讓蘇培盛嚴厲警告他,有朝廷法度,也要相信朝廷,又有牛、溫兩位軍機大臣相勸,他才堪堪收手。」

「竟如此囂張跋扈?」

皇太后皺眉道。

隆正帝嘴角抽了抽,道:「母后,這件事如果不速決,待太上皇出關後,一定會拿白傑的腦袋,來平息武勛的怒火。這件事,已經不能用荒唐來形容了,簡直是駭人聽聞。」

皇太后聞言,面色隱隱發白。

她又豈會不知此中輕重?

想想太上皇的性子,待他出關後,若此事還未決,白傑的腦袋絕無倖免之禮。

這和太上皇寵信不寵信賈環無關,這是事關國朝綱統。

從太祖時候起,皇家就一直反感忌諱宗室和外戚干政亂證。

因為這種事,太上皇手裡的人命還少嗎?

念及此,皇太后哪裡還敢耽擱,忙道:「皇帝,你再讓牛、溫二人一起去一趟,就告訴賈環,要殺白傑,就等於殺本宮。放過白傑一次,本宮必……厚待賢德妃,還有杏兒那丫頭的事,本宮也不再理會。」

隆正帝心中想起賈環布的這個局,心裡想笑,面上卻愈發凝重,他長嘆息一聲,疲憊道:「兒臣儘力吧。」

皇太后想了想,再道:「對了,你告訴賈環,最好……最好儘快發喪,不要大辦,本宮賜他……誰死了?」皇太后忽然一皺眉,問道。

忠順王贏遈和國舅白慶聞言面面相覷,搖了搖頭,一起道:「不知。」

皇太后看向隆正帝,眼中閃過一抹狐疑。

隆正帝心中一跳,又嘆息一聲,道:「是賈環的侄媳婦,賈秦氏,原賈蓉的未亡人。」

皇太后聞言,眉頭皺了皺,看向忠順王和國舅,她心裡忽然有種懷疑的感覺。

忠順王眼睛轉了轉,不過沒等他想到什麼,國舅白慶就忙道:「太后,是真的,是真的。動手的人是白福,箭術極為高明。他們去醉康居也是臨時起意,不會有人設計,錯不了……」

皇太后這才放下心來,想了想,道:「讓劉昭容與蘇培盛一起去,告訴賈環,本宮追賜賈秦氏五品恭人的誥命,讓她風光大葬。至於葬禮,就速速辦了,最好別聲張。」

隆正帝似乎極累,面色蒼白,身形似乎都有些不穩,他道:「兒臣,兒臣這就去辦。至於能否辦成……儘力吧。

母后,您多修養身子,兒臣告辭了。」

皇太后看著他,緩緩的點點頭,道:「皇帝去吧,本宮知道了。」

隆正帝躬身一禮,而後轉身離開。

待隆正帝身影消失在壽萱春永殿殿門後,忠順王急道:「母后,如何答應他真罷了兒子的官?」

皇太后聞言哼了聲,怒道:「若不是你們教出的兒孫蠢不可及,本宮又如何在此勞心費力?十四,朗哥兒到底什麼打算?

他為何會慫恿傑哥兒去殺武勛大臣的家眷?

他難道不知道,這是死路一條嗎?

待太上出關後,有他們的好果子吃!愚蠢!」

忠順王聞言,恨得咬牙,道:「那個孽子,待本王回去後,再好生教訓他!」

皇太后嘆息一聲,道:「罷了,他本就被……唉!你也別急,先過了這回。

太上皇就要出關了,現在的一切決議,到時候都不作數。

本宮會在太上面前替你多求求情,你也爭點氣罷。」

忠順王聞言,遲疑道:「母后,父皇還會再重用兒臣嗎?」

皇太后哼了聲,滿滿自通道:「自古而今,皇權的奧妙逃不出平衡二字。你太上皇要繼續執掌乾坤,自然不允許天懸二日。到時候,自有用你的時候。」

忠順王聞言,忙點點頭,四十歲的人,竟還如同孩童般撒嬌:「母后,您真厲害!」

皇太后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語氣卻寵溺道:「孫子都快有了,還跟個孩子一樣,不害臊。也不怕你舅舅笑話你。」

贏遈理直氣壯道:「別說兒子才四十,就是八十,兒子也一樣要在母后膝下綵衣娛親。誰愛笑誰就笑去!」

國舅白慶忙道:「不笑不笑,王爺這般有孝心,誇還來不及呢!」

「誒!舅舅,在母後面前,只敘家禮,不敘國禮,喊什麼王爺,就叫我十四就好。」

忠順王大氣道。

國舅白慶聞言,感動之極,對皇太后道:「姐姐,這才是咱家的好孩子啊!」

皇太後面色好看了許多,笑道:「我也就這麼一個好兒子罷!」

壽萱春永殿一根紅漆柱子後,一個侍立的宮女,眼神閃爍……

……

榮國府,榮慶堂。

見賈環進門後,賈母忙一迭聲地喊道:「環哥兒,環哥兒……」

賈環見除了紅著眼的薛姨媽和賈家姊妹外,賈寶玉和王瑜晴也在,除此之外,還有滿堂的丫鬟婆子……

賈環面色悲戚,走到堂前跪倒在地,泣道:「孫兒向老祖宗請罪!」

看到這一幕,堂上人紛紛起身,賈母面色悲傷,但眼神寬容。

薛姨媽還有賈家姊妹們,面上也悲傷,但眼神……神奇!

賈寶玉面色惋惜感嘆,搖頭嘆息。

王瑜晴面色淡然……

其他婆子丫鬟們,裝腔作勢哭出聲的很多。

賈母揮了揮手,讓那些婆子丫鬟們都出去了。

然後她對賈環道:「起來吧,我都知道了。這都是命,又怎能怪你?」

賈環聞言,卻依舊伏地不起,只是哭泣。

賈母也流出了眼淚,看了看薛姨媽等人。

薛姨媽忙起身,道:「老太太,事情還多,環哥兒想必也有話對你說,我們在此不方便,就先回去了。」

賈母沒有挽留,嘆息道:「姨太太好走。」

薛姨媽點點頭,然後便與薛寶釵等賈家姊妹們一起離去了。

一行人,面色悲戚,但似乎……都有些古怪……

不過,賈寶玉和王瑜晴居然還沒走。

賈環抬起頭時,淚流滿面,看著賈寶玉,有些奇怪。

賈母忙道:「你寶哥哥有話對你說。」

賈環聞言,看了眼王瑜晴,心中暗惱,想道:莫非賈寶玉這個時候還要為這個丫頭說話?

他看向賈寶玉,眼神清冷。

然而,賈寶玉面色猶豫了下,卻開口道:「三弟,我……我是想跟你說,你不要太難過,太自責了。

蓉哥兒媳婦沒了,這許是天數,也是命理的運數使然……

怪不得你的。

這些年,你做的其實已經很好了。

你……你就不要太自責了。」

說罷,賈寶玉看了賈環一眼後,又忙垂下頭,面色顯得有些不自在……

賈環聞言,怔了下,看向一旁的賈母。

賈母微笑著搖搖頭,示意不是她教的,但面色極為滿意……

賈環又看向賈寶玉,呵了聲,正色道:「我知道了,謝謝二哥。」

賈寶玉聞言,抬起頭,看著賈環,道:「不用謝……那三弟,你和老祖宗說話,我和瑜晴姐姐先走了。」

賈環點點頭,目送兩人離開後。

他看向賈母,莫名道:「老祖宗,二哥……莫不是吃壞什麼東西了吧?」

賈母聞言,瞪著賈環,道:「就不許你寶哥哥懂事?」

賈環眨巴了下眼睛,道:「完全不是他的風格啊……」

賈母抽了抽嘴角,哼了聲。

倒是一旁的鴛鴦小聲解惑道:「之前老爺找二爺說過話……」

賈環聞言,長出了口氣,道:「我就說,差點還以為妖魔附體了……」

賈母聞言大惱,看向鴛鴦,惱道:「你這小蹄子,按捺不住了是不是?你知道寶玉他爹跟他說了什麼?」

此刻屋裡只有他們三人,鴛鴦倒不是太怕,抿嘴道:「老太太,二爺說的話,卻不像他說的嘛。」

賈母大惱:「我的寶玉就說不出這話?人都道情人眼裡出西施,敢情在你這小蹄子眼裡,只有環哥兒最好,我的寶玉就不好了?」

鴛鴦聞言大羞……

賈環眨了眨眼睛,總覺得畫風不大對,他小聲道:「老祖宗,現在……不是玩笑的時候吧?秦氏她……」

賈母聞言,淡淡的道:「我們縱然心痛,又能如何?

死了的已經死了,聽說你也懲戒了兇手?那就這樣吧,以後家裡的娘們兒,都少出門就是。

你寶哥哥說的對,這些年你已經做的夠好的了,不要再自責難過了。」

賈母的話,讓賈環心中頓時瞭然。

原來如此,老太太是怕他太過自責,所以才和鴛鴦一唱一和的,在活躍氣氛……

再看賈母和鴛鴦的眼神,豈不正是蘊著擔憂?

賈環心中感動,忙行至榻前,拉著賈母的手,將箇中原因講了個通透。

當然,猶豫再三,他到底還是沒有將秦可卿的身份講透。

一來,他擔心嚇住了老太太。

二來,他也怕賈母看輕秦氏,畢竟,她的出身實在太過污點……

不過縱然如此,也已經將賈母聽得目瞪口呆。

苦肉計,還能這般使?

正在賈母和鴛鴦瞠目結舌之際,忽然從外面走來一婆子,道:「老太太,三爺,東邊府上的李萬機領著牛伯爺和溫伯爺,還有兩個宮裡人來尋三爺。老爺和鏈二爺在前面應酬著,讓奴婢來請三爺。」

賈母忙道:「快快去吧……」又道:「環哥兒,你多注意啊,莫要……」

賈環看出了賈母言中未盡之意:

莫要玩火自焚。

賈環對她和鴛鴦給了個寬慰的笑臉,然後轉身,面色悲憤,大步走出。

這如戲的人生啊,都是好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