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四章 理不清

正文卷

大觀園,暖香塢,西廂。

今日,與「女師傅」立冬學畫時,賈惜春總有些心神不寧。

勉強勾勒完最後幾筆後,沒等立冬找毛病,她自己就連連搖頭,道:「今兒心神不寧,不宜作畫。冬兒姐姐,咱們明日再來過吧。

這大觀園的景兒,總要畫上個小半年才能完。」

立冬聞言,溫婉一笑,道:「姑娘且去忙心裡事便是,我去喂完鴿子,再替姑娘補一補。雖然筆墨勻淡上差了些,但底子並不差,再上一層墨勻一勻就好。若是糊上了重新再來過,也忒費勁了些。」

賈惜春聞言,頓時喜笑顏開,對立冬道:「冬兒姐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立冬搖頭笑了笑。

賈惜春承了人家的情,也不好立時就走,再說等的人還沒來,就找話說道:「冬兒姐姐,你為何這般喜歡鴿子?」

立冬笑道:「因為鴿子性子溫和,最喜自由自在的飛翔,還很美麗。所以,我很喜歡鴿子。」

賈惜春聞言,撇撇嘴道:「那你可要看好你的鴿子,我三哥說過好多次,想從天上打下幾隻鴿子烤著吃哩。

不過他說,天上飛的鴿子也可能是信鴿,所以他才沒打。

萬一耽擱別人送信就不好了……」

立冬聞言,面色煞然一變,怔在了那裡,忘了說話……

「咦,冬兒姐姐,你怎麼了?」

賈惜春見立冬忽然不說話了,納悶問道。

立冬聞言驚醒,倉促間張慌一笑,正想解釋什麼,忽然,看見從外面探進一個小腦袋來。

立冬忙指著外面道:「入畫來尋你了。」

賈惜春聞言,面色頓時一喜,轉過頭看去,果然入畫正笑眯著眼睛趴在門邊上,沖她擠眉弄眼的點頭笑著。

賈惜春見之愈發麵露喜色,她回頭對面色已經恢復正常的立冬道:「冬兒姐姐,那我先去了!」

立冬忙點點頭,笑道:「姑娘去吧,畫筆我來收拾便是。」

賈惜春聞言再次笑的極甜的謝過,然後就小步跑出門去,和入畫離開了。

看著賈惜春的背影,立冬的臉色有些複雜……

……

出了西廂,賈惜春和入畫兩個小姑娘並沒有回正房,因為那裡有奶|子嬤嬤在守著。

兩個小人兒鬼鬼祟祟的一溜煙兒跑出了門,從穿雲度月門出來後,順著一條夾道,來到了藕香榭。

在上竹橋前,入畫卻撒開了賈惜春的手,在她詫異中,跑到橋邊的一塊大青石後,然後從石頭後面抱起了一個小花包裹,獻寶似得沖賈惜春招了招手。

「哇!」

賈惜春驚喜一呼,三兩下跑到入畫跟前,有些激動道:「真的弄來了?」

入畫得意道:「姑娘要的,我多咱做不到?」

賈惜春聞言,伸手在入畫的小腦袋上敲了下,道:「是你哥哥買回來的吧?偏你小蹄子逞能!花了多少銀子,我補給他。」

入畫撇嘴道:「姑娘再別提銀子的事,這幾年三爺和姑娘賞了我家這麼多體面,能給姑娘盡點心意,都是他的福分,再提銀錢,臊也臊死了。」

賈惜春「呸」了聲,笑罵道:「哪裡學的這些酸話,真真是笑死個人。老氣橫秋的,也是你能說的?」

入畫聞言不好意思了,抿嘴笑了笑,道:「都是我哥哥讓我說的,不過,我瞧他說的是真的。」

賈惜春笑道:「也罷,日後讓三哥再提攜提攜他就是……快給我看看,準備全了沒?」

入畫一邊將包裹遞上,一邊道:「怎會不全?若有半點岔子,我都不依他。」

賈惜春白了她一眼,沒理會,接過包裹打開後,看著裡面的東西,一一點了一遍後,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道:「都全了,代我謝謝你哥哥罷。」

入畫看著包裹里的東西,也不笑了,她巴巴的看著賈惜春,喚了聲:「姑娘……」

賈惜春搖搖頭,輕輕一笑,大眼睛裡有些濕氣,她又看了看包裹里的東西,抿抿嘴道:「沒事,咱們先把東西藏著收好,待晚上回東府家裡,就在天香樓後面空置的那間屋子裡燒了吧。

那裡……那裡是娘以前住的地方。

今天,正好是她的忌日哩……」

說著,賈惜春垂著頭,又將包裹系好。

包裹裡面裝著的,是一把香燭,二疊紙錢,和一個白紙做的「包袱」。

包袱的正面周圍印著梵文音譯的《往生咒》,中間印著一蓮座牌位,上書有字樣:「已故先母賈陳氏諱丹青大人」……

……

「你笑什麼?」

「中間人」贏皓看著賈環道。

眾王孫面色皆極其不善。

賈環卻並未理會,而是看向贏歷,拱手道:「殿下,若無其他事,臣就先告退了。

若有人還有什麼不滿,殿下大可讓其待陛下聖駕駕臨後,向陛下告狀就是,臣自會請陛下處置。」

贏歷聞言,面色淡淡的看著賈環,兩人對視了稍許片刻後,贏歷忽然說了句:「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罷,竟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幾步之後,從一名青衣人手裡接過馬韁,翻身上馬,而後便與方沖等人揚長而去。

這一連串動作極快,快到贏歷的身影都消失了,贏皓贏時他們都還沒反應過來。

待到他們回過神時,卻發現,賈環也正在往外走。

不過,他此刻並非孤身一人了。

烏遠、董明月還有蛇娘,都跟隨其後。

贏歷走贏廣等人沒辦法,可他們又怎肯這般輕易的放走賈環。

不然,今日他們的顏面就徹底成了笑話。

「該死!你往哪裡去?」

忠成親王世子贏禾厲聲喝道。

見賈環竟連頭都沒有回,贏禾肥大的面部漲的通紅,回頭沖其王府衛隊隊長咆哮道:「去,給我拿下他們!若有敢反抗者,一律殺無……」

「嗡!」

贏廣話未說完,忽然一道厲嘯聲傳來。

他駭然回頭,卻看到腳下近在咫尺處,一柄鋼刀直插地下。

贏廣等人驚怒交加的看向賈環方向。

卻見賈環頭也不回的邊走邊道:「我借你一把刀……」

沒一會兒,便也消失在眾人視野中了。

待賈環帶人離去後,贏廣才跳腳連連叫囂道:「反了,反了,他眼裡還有王法嗎?」

其他人卻默然不語。

良久,贏皓才長嘆息一聲,道:「王兄,且息怒吧。

誰讓……誰讓咱大秦的王爺不值錢呢?

若是跟前朝的王爺一般,但凡是個姓朱的,又有哪個臣下敢如此跋扈?

只可嘆,我原本以為,太孫殿下會向著咱們這些手足兄弟說話……」

「哼!」

聽到這話,贏時又來氣了,怒道:「就他?他除了耍奸賣乖,還會幹什麼?又何曾關心過宗室諸王的死活?

可恨!若換作是我,日後,定當讓諸位王兄比前朝那些王公過的更尊貴體面!」

此言一出,不少人的面色紛紛一動,眼中起波瀾……

贏朗忽然尖聲一笑,道:「這話我信!時王兄對咱們宗室兄弟,向來都是沒得說。

認識時王兄的,誰不贊一聲仁義?

比那個只知道在皇祖跟前溜須拍馬,耍巧賣乖,關鍵時候卻一點擔當都沒有的傢伙強多了。

可恨咱們都是宗室,按宗人府律,宗室王公非點部不得干政,所以那豎子不怕咱們。

可他不同啊!他是太孫,又在朝廷軍機閣里任行走之職。

居然連個臣子都鎮不住……

唉!

也不知他給皇祖灌了什麼迷魂湯,竟選了他做儲君。

時王兄明明才是皇上長子,真真是亂了綱常了……

為了給他上位上路,時王兄竟被逼的,生生出繼給了個死絕戶……」

「夠了!」

贏廣著實聽不下去這種陰狠挑撥之言,喝斷了贏朗的話。

贏朗也不在意,他呵呵笑道:「好好,我不說就是了……不,我再多說一句。

時王兄啊,雖然我家老頭子和陛下一直不對付,可我瞅著,他幾乎沒什麼機會了。

如果有一天,時王兄你能坐上那個大位,弟弟我一定說服他支持你。

對了,還有皇太后,她老人家也最是講禮,最講究長幼尊卑的,也一定會支持時王兄你的……

當然,小弟我也不是平白的就做好人好事。

若真有那一天,時王兄你可得答應小弟一個條件……」

贏時眯著眼,呼吸微微急促,看著贏朗道:「什麼條件?」

贏朗笑道:「小弟我就想著,待日後時王兄掌權後,可別忘了恢復小弟的世子之位。

當然了……如果時王兄能恢復前明皇朝的分封制度,那就更好不過了。

到時候,別說是我和我爹了,就連在場的諸位王兄,都一定會支持時王兄你。

我們可都是極羨慕荊王兄那世襲罔替的一脈呢……」

說著,贏朗看向贏皓,兩人相視一笑……

其他人的面色則多有些微妙。

贏時聞言,呼吸愈發急促,他也看向了贏皓,贏皓對他,微笑著點了點頭,目光鼓勵……

……

「環哥兒,你回來了?他們沒把你怎麼樣吧?」

再回到賈家駐地後,進了中間大帳,牛奔幾人忙圍上前來,關心問道。

賈環搖搖頭,道:「沒事。」

牛奔見賈環面色嚴肅,頓時沉下臉問道:「他們刁難你了?」

賈環有些不屑的一笑,道:「倒是讓我下跪道歉,我沒理會……」

「呸!憑他也配!」

牛奔等人聞言面色一變,怒聲道。

賈環擺擺手,道:「不談這些……奔哥,你們說說看,今天這一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怎麼到現在都有些理不清頭緒呢?

他們到底想唱哪一出?」

牛奔等人聞言,紛紛抓了抓腦袋,搖頭表示也想不明白。

秦風沉吟了下,看著賈環道:「環哥兒,我想,怕是裡面的算計很多。

只是卻也理不清,到底是誰在算計誰……

可惜索兄沒來,不然他最擅長條理分析。」

賈環點了點頭,皺眉道:「是啊……可我總看不透,到底是誰在算計……

不應該啊……」

即使他能「預料」到,這次鐵網山打圍會有不肅靜之事發生。

可賈環想不明白的是,他們先來撩撥他,是為了什麼?

他值當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