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大隊院里的補習班
高考恢複的消息傳來之後，全國各地的知青都跟生產隊起了一些矛盾。
不是他們有意生事，主要是集體大生產時代，生產隊的規矩比較死，上工放工都有人盯著，不像包產到戶之後那麼自由，即便你每天睡到太陽曬屁股蛋子，地里的莊稼都荒了，只要你自個兒不怕被人笑話，誰也管不著！
當下，知青們很難兼顧工作和學習。而考大學又是他們心中最美好的願望，是擺脫眼下的困境，一飛衝天的重要機遇，誰都不想錯過。
正因為狀況的普遍性，又特別難以調和，國家才動員各地的基層幹部開展工作，因地制宜，給出一個合理的解決方案來。
否則，人家公社的陳同志為什麼一大早的跑到這裡開大會？
就是這麼一個正在全國各地都在上演的大難題，王建國卻黑著臉，一股腦的推到二人身上，明擺著就是在故意為難他們呀。
趙瑜和秦朗氣得胸脯子鼓鼓著，可當著全村人的面兒，兩個大小夥子，怎麼可能被人脅迫幾句就窩窩囊囊的蹲下去，一聲不吭？
「自己出就自己出！」
趙瑜推了下鼻樑上的黑框眼鏡，大半年的辛苦勞作下來，他的手已經比剛下鄉時粗糙了不少。長時間跟泥土打交道，指縫中早已嵌滿了難以洗去的污垢，看起來黑黢黢的，如果撇開容貌和氣質，單看這一個地方，還真跟村裡的老農差不多。
這小子翻起眼睛，信口胡謅道：「要我說，生產隊就應該給予我們適齡知識青年特殊照顧，就比如：勞動半天，學習半天，工分照發！」
聽到他異想天開的話，下面瞬間就炸開了鍋。
老少爺們兒笑罵著，知道這小子在使小性子，都沒當回事兒。
「老趙，為什麼只能學習半天？我的建議是，乾脆咱們就不上工了，全日制在家學習！」
秦朗這小子跳了出來，一本正經道：
「知識就是力量！」
「從大局出發，為了更好的支援祖國建設，哪怕每個生產隊培養出一個大學生，都是巨大的貢獻，將來肯定會受到組織嘉獎的！」
「同志們，你們說我說的對不對？」
話音剛落，下面立刻就有人跟著起鬨：
「對，那可太對了！」
「秦朗，咱們支持伱！」
「村裡培養出一個大學生，確實比多打二斤糧食重要的多呀！」
一幫子知青笑作一團。
村裡一些不想幹活的滑頭小子同樣跟著起鬨，好像他們一個個都是國家的棟樑之材似的。
霎時間，整個會場亂成了一鍋粥。
公社來的陳同志站在檯子上，面沉似水，顯得十分不高興。
王鐵林腦門子上的冷汗都下來了，不知道是腿疼得，還是緊張得，敲著拐杖吼道：
「胡鬧，都是胡鬧！」
「給我安靜！」
「國家的大政方針是你們一幫子知青能說了算的？整日不上工，我看你們是想餓牙了！」
一幫子知青早看出兩人是在故意大鬧會場了，目的就是對抗王建國提出的不合理建議。
於是，一個個反駁道：
「不是咱們要胡鬧，是王建國讓咱們出主意的呀！」
「既然是開大會，就允許每個人暢所欲言，咱們還不能提一下不同的意見了？」
「我們的解決方案你們不同意，你們賣蠟燭，咱們也不想買！」
聽到這話，老少爺們兒更是笑得前仰後合，跟有意報復他剛才誣陷王承舟似的，一個比一個大聲。
王建國瞅著那些個跳著腳起鬨的男女知青，還有村裡那些不知所謂的老老少少，氣得滿臉漲紅，扯著嗓子吼道：
「誰賣蠟燭了，那是供銷社賣給你們蠟燭好不好！」
「我只是提一個建議。而且，即便是現在，我一樣覺得這個方案是可行的！」
「你們都是知識分子，當著上級領導的面，能不能有點思想覺悟，不要給知識分子丟人！脫離生產，不去上工，你們這些知識分子是想窩在家裡靠著啃書本填飽肚子嗎？」
這些話其實並沒有什麼錯，只是在這件事情上，生產公社與下鄉知青之間形成了天然的利益衝突，幾乎是不可調和的。
不過，一幫子知青在鄉下勞動了這麼久，怎麼可能不知道農業生產的重要性？剛才那些不過是氣話罷了。
之所以胡攪蠻纏，就是心底里認定王建國是個屁股坐歪了的。想借著組織上的名頭把他們當豬仔搞，一幫子知識青年怎麼可能會伸著脖子挨刀？
一時間，整個會場都僵持住了，大會根本就進行不下去。
王鐵林父子不停的維持著現場秩序，吆喝得嘴皮子都乾裂了，也沒有用。
「行了。」
終於，公社來的陳同志實在看不下去了，阻止了這場鬧劇，「大傢伙兒都是為了解決問題而來的，繼續扯皮下去，損害的只會是自己的利益。」
「知青同志為了獲得更多的學習時間，希望儘可能少的上工；王建國同志提出的蠟燭方案，本質上也是為了提高大傢伙兒的學習效率，不管是不是合理，起碼都說出了自己的訴求。」
「不如這樣吧。大會確實是讓大傢伙兒暢所欲言的地方，可無奈的是，現場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一人說一句，咱們怕是得披星戴月，把大會開到明天早上去！咱們的矛盾雙方主要是知青同志和本地社員。所以，我提議，咱們一方選一個代表出來，讓他倆辯論發言，然後把事情給解決了，大傢伙兒說怎麼樣？」
不愧是公社下來的人，終歸是有點東西的，幾句話就把問題給簡化了。
老少爺們兒互相看了看，自然沒有人不同意。
否則，雙方扯皮下去，沒頭沒尾的，大家真的連覺都別睡了。
「那行，知青這邊你們選誰出來做代表？」
「還有，村裡的老少爺們兒是選王建國同志當代表，還是另選一人？」
陳同志這話說得王建國心裡一突，王鐵林同樣開始著急了。
顯然，公社來的這位幹部因為剛才的事情對村長的大公子起了意見，不再那麼相信他在老少爺們兒中的威望了。
這個該死的王承舟！
「徐小芷！」
「王承舟！」
哪知道，剛念叨到王承舟，這人就跟個鬼似的站上來了。
見這倆人上來，不管是村子裡的老少爺們兒，還是一眾知青同志，都差點把嘴給笑歪了。
但凡是耳目靈通一點兒的，誰不知道他倆之間曖昧不清的關係？
可碰巧的就是，從今日起，王承舟算是徹底在村子裡樹立起了威望；而徐小芷雖然表面上不怎麼愛湊熱鬧，可這位聰慧、勤勞、靈通的女孩兒一直都十分受一眾知青愛戴。
畢竟，哪個富貴人家出來的城裡女孩兒可以不辭辛勞的在豆腐坊里幫工？又有誰有那個手段可以始終待在豆腐坊里幫工？
徐小芷這個長得跟朵兒小白花的女孩兒就做到了！
而且，自從高考恢複的消息傳來之後，一幫子知青私底下也會過幾次面。每每談起學識方面的東西，她的淵博都足夠讓人驚訝。
在這種窮鄉僻壤里，可是沒有人輔導他們學習的。有個如此博學的女孩子，誰不想親近親近？
所以，看到他倆面對面來到台上，大傢伙兒都是會心一笑。
那些個大姑娘小媳婦兒不由自主的就湊到一起，開始偷笑著咬耳朵了。
氣氛瞬間變得融洽起來。
見狀，陳同志愣了一下，不由得上下打量二人幾眼，點了點頭。
可瞅著相視而笑的兩人，王建國的臉早陰沉得跟水似的，默默的退到了角落裡。
「王承舟同志，先說好，今天你要是說不出個讓咱們雙方都滿意的法子來，我可不會依你。」
徐小芷板著小臉兒，故意做出一副嚴肅的表情，卻始終控制不住嘴角上揚，只能用輕咳來掩飾自己的歡喜，「多的話我就不絮叨了，反正剛才有的人已經說得夠多了，免得咱倆再讓人生厭。總之，我是相信你的智慧的。」
會場一陣大笑。
這位城裡來的妮子可是真夠狡猾，什麼相信你的智慧，明顯是在偷懶嘛。
王承舟咧著嘴，止住撓頭的衝動，白了她一眼，同樣輕咳一聲，「徐小芷同志，這可是一件十分嚴肅的事情，不要嘻嘻哈哈。」
「即便是我，也得認真思考一番，才能給出一個目前來說比較合理的方案。」
「方案就是，大傢伙兒該上工上工，該學習學習。眼下可是馬上就要進入冬季，冬天日短，下午五點半天就黑了，其實有大把的學習時間。至於晚上照明的問題，還有學習氛圍的問題，根本就不是個事兒。咱們村裡沒通電，大隊院可是通電了的。只要各位領導們肯犧牲一點空間，大可以騰出一間房子當作學習班使用。」
「晚上放工之後，就著明亮的電燈泡，一二十人坐在一起共同學習，既不怕傷眼睛，又可以互相督促，多是一件美事。」
大傢伙兒一下子張大了嘴巴，沒想到他前腳還滿嘴什麼困難，後腳就給出一個看起來確實十分不錯的方案。
大隊院是有電的，這沒人不知道。
只是，或許是長久以來受到等級觀念的影響，所有人都下意識的沒敢往這方面想。如今被王承舟提出來，似乎整個問題一下子就解決了！
徐小芷站在台上，整個人都傻了，突然間有點後悔。倆人好不容易在大庭廣眾之下，面對面的站在一起，自己知道他滿腦子鬼點子，為什麼還那麼迫切的催促他嘛！
且不論腹黑女旖旎的小心思，聽到這話，王志國跳著腳不幹了，糊塗著臉皮吆喝道：
「王承舟，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大隊院是領導們辦公的地方，讓一幫子知青到裡面鬧騰算怎麼回事？」
「餿主意，你出的凈餿主意！」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止住笑容，一眨不眨的望了過來。
一時間，空氣里像結了冰似的。
都什麼年代了，還要把人分成三六九等。領導辦公的地方怎麼了？別說區區幾個大隊幹部，即便是公社大院，當下這種火一樣的年月，一幫子知識分子說是要借點光學習，恐怕都沒人不同意吧？
陳同志板著臉，狠狠瞪了他一眼，大聲道：「這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大傢伙兒都認可王承舟衛生員的話嗎？」
「認可！」
下面立刻響起山呼海嘯般的附和。
陳同志滿意的點了點頭。
王承舟和徐小芷相視而笑。
然而，正在這時，一道跟大傢伙兒唱反調的清脆聲音響起，「我不認可！」
「王秀才出的餿主意！」
「大冬天的，我不想冷呵呵的，跟個傻子似的跑到大隊院上課！我就是要點著煤油燈在家裡學習！我反……唔唔！」
大傢伙兒一扭頭，發現一個皮膚白凈，模樣俏麗，個子高挑的小丫頭片子正在跳著腳罵街。
只是，她話還沒說完，身後一個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氣質上卻軟萌幾分的少女猛地跳起來捂住了她的嘴巴，然後呲著貝齒，十分尷尬的笑著：
「不是的，我姐姐認可！」
「她今天發燒了，有點說胡話！」
「王秀才，對不起，對不起！」
說著，硬是把她給拽了回去，生怕她繼續丟人。
眾人一陣無語。
這倆人正是楊高村的那兩個年紀不大的知青姐妹花，簡茉和簡莉。
不過，大傢伙兒只當這兩個小丫頭片子調皮，都沒怎麼當回事。
折騰了半晌，大會終於散了。
老少爺們兒早凍得四散而逃。
公社的陳同志回望了王承舟一眼，點了點頭，跟著一眾大隊幹部商議事情去了。
一幫子知青也陸陸續續的離開。
當然，除了簡茉和簡莉。這倆人，確切的說是當姐姐的那個跟王承舟有仇似的，氣鼓鼓的站在旁邊等他。
看到他之後，簡茉揚起光潔的下巴，用鼻孔看人，趾高氣揚道：
「哼，姓王的，我就是要跟你唱反調！誰讓你不賣給我『聰明湯』的？」
「不過，本小姐已經不在乎了！」
「別以為離了你地球就不轉了！咱買到了更好的補藥，才不稀罕你那破爛『聰明湯』！簡莉，咱們走！」
看著這個幼稚鬼遠去，王承舟一陣莫名其妙，覺得她或許真得吃點「聰明湯」補補腦子了……
今天有點事，先更新一章，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