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弗與共天下

正文卷

第206章 弗與共天下

寥寥數語,落在王承舟心裡卻說不出的惆悵。

欒紅纓的爹娘打小跟著欒修武流浪,好不容易在這片山溝里安定下來,生了個女兒,過上幾天舒心的日子,卻被一幫狗日的倒霉賊生生給害了。

要不然,一家人也能快快樂樂的生活在村子裡,過上拮据但平實的生活。

可現在,無端剩下了一個垂暮的老人帶著自己可憐的孫女在山谷里過活。

實在是可恨!

王承舟眼眶有些濕潤,深深吸了一口氣,才讓自己平靜下來。

欒修武一看,有些驚訝,「小子,你這是……」

「哎,青山和紅蝶都走多少年了,我也已經看開了,你小子就別擱這兒傷感了,等下把老頭子我的眼淚惹出來,小紅纓可不會饒了你。」

「過去的事就過去吧。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或許,這就是我那兒子兒媳的宿命吧。」

聽他這樣說,王承舟突然有了一絲就此作罷的心思。

在自己治好欒紅纓之後,爺孫倆好不容易過上了一段平靜的日子,對村裡人的怨恨已然散去了不少,真的要打破這一切嗎?

可轉念一想,在國讎家恨上忍氣吞聲可從來不是咱們的民族性格。古往今來,即便是大字不識的老百姓,都知道父母之仇不同戴天。

不手刃讎寇,如何能心安?

《禮記·檀弓》里有一段對話:

子夏問於孔子曰:「居父母之仇,如之何?」

夫子曰:「寢苫枕干,不仕,弗與共天下也。遇諸市朝,不反兵而斗。」

意思是:

要是有人殺害了自己父母,老子每天都睡在草墊子上,枕著盾牌,不擔任公職,時刻以報仇雪恨為念,決不和仇人並存於世。不論到什麼地方,武器都不離身。即便是在集市或衙門碰到了,也要拔出武器和丫的拚命!

孔夫子一代文聖,萬世師表,都有如此暴脾氣。咱們這些滿身血勇的匹夫,還跟他講個屁的寬恕慈悲?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不是說要等十年再來報仇,而是說為了報仇,老子花上十年都不會放棄!

一個人懂得愛很重要,可要懂得恨才能立足於天地之間。

想到這兒,王承舟怒目圓睜,咬牙道:

「師父,這並不是什麼狗屁宿命!」

「青山叔和紅蝶嬸是被人害死的!」

「他們原本可以快快樂樂的養育師姐長大,恭恭敬敬的讓您怡享晚年,一切都是一幫子雙手沾滿血污的盜墓賊乾的!」

想像中的震怒並未出現,欒修武端著酒杯,一臉錯愕。似乎,一時間無法接受他話里的信息。

愣了好一會兒,才探著頭道:

「小承舟,伱,沒有發燒吧?」

「青山和紅蝶是我跳進山溝里親手抱上來的,那天早上很冷,水冰得刺骨,我把他們身上收拾乾淨,整個人都凍麻了。」

「一直到現在,我還能感覺到那股子鑽心窩子的寒意,他們咋會是被人害死的?」

欒修武就那麼端著酒杯,神色恍惚的說著。

「是今天從一夥土夫子嘴裡審出來的。」

王承舟覺得房間里的空氣異常壓抑,莫名的有點讓人喘不過氣,可還是毫無保留的說道:

「昨天我逮到的那伙土夫子為了減刑,主動認罪,說出了十年前的往事。」

「說是他們那個組織里有一伙人十年前來過咱們村子,大冷天忙活了一晚上啥都沒撈到,清早的時候又被一對趕著驢車的年輕夫婦給撞見了,便起了歹心。」

「什麼都不為,只是起了歹心,便下了毒手。」

「我仔細了解情況之後,斷定那對年輕的夫婦就是青山叔和紅蝶嬸。」

欒修武聽完之後,靜靜的放下酒杯,轉身出了門,步伐奇快的向後山走去。

當王承舟追上的時候,他已經來到那座青草覆蓋的墳塋前,就那麼默默的站著,一句話也沒說。

正當他不知所措的時候,欒修武突然回過頭來,一滴血淚滑了下來,滿是皺紋的臉頰宛如萬載玄冰,「小承舟,那伙人現在在哪裡?」

這是急火攻心之相。

老欒頭,這是要玩命了……

王承舟連忙安撫,「師父,眼下的線索就只有那伙土夫子的供詞。」

「你也知道,這些喪天良的東西為了挖墳掘墓會天南海北的跑,居無定所,一時間恐怕難以找到。」

「所以,我才舉薦師姐加入公安隊伍,為的就是將來能藉助公家的力量把他們揪出來,繩之以法。」

「十年過去,這件事已經急不來了,咱們需要從長計議。有我和師姐在,當年行兇的那伙人,一個都跑不了!」

欒修武畢竟是花甲之年的老人,即便是在摧心的暴怒之中,依舊保持著一份理智。聽完他的話,腳步一個踉蹌,連忙扶住自己的額頭,重重的喘了口氣。

再開口之時,喉嚨都啞了許多,「小承舟,你做得不錯。」

「但是,有一句話你說錯了。」

「只要抓到他們,迎接他們的不是繩之以法,而是碎屍萬段!我要親手為我那可憐的兒子兒媳報仇!」

王承舟連忙點頭應許,又勸了幾句。

欒修武這才整理一下神情,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囑咐道:

「小承舟,這件事萬萬不能讓小紅纓知道。起碼在她正式成為公安之前不能。」

「多虧了你,她才大病初癒,臉上漸漸有了光彩和笑容,我真怕她驟聞噩耗,再有個什麼三長兩短。」

「你是大夫,肯定比我清楚其中的利害。」

正說著,王承舟連忙俯身揪了幾把野草,抓在手裡晃悠著,臉上堆起了笑容。

與此同時,欒紅纓的身影出現在山坡上,瞅著一老一少,神情疑惑。

「師姐,我和師父坐在屋子裡悶得慌,出來涼快涼快,順便掐幾片薄荷回去,等下撒在蒸魚上會更美味。」

「是……嘛?」

欒紅纓嘴角露出了笑容,揮了揮手,「吃……飯……了!」

欒修武怔怔的瞅了他一眼,心中滿是驚詫。如此敏銳的聽覺,之前,他可只在欒紅纓身上見到過。

自己這個便宜徒弟嗎,啥時候也變得天賦異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