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凈欺負老實人

正文卷

第183章 凈欺負老實人

結果,打開口袋一看,還真是徐小芷!

裡面裝的是焙黃晒乾的豆腐渣,聞起來還挺香,別說牲口,自己都想吃一口……

老楊頭見他發獃,笑眯眯的感嘆道:

「這位城裡來的大姑娘可真是個有心的。」

「估計是趁著豆腐坊收工的時候,把剩下的豆腐渣擱熱鍋里焙乾,又攤到大太陽底下曬出來的,可是耗費了好一番功夫。」

「說實話,拿來喂牲口可惜了。」

王承舟回過神來,咧著嘴笑了笑,心裡卻微微有點兒忐忑。

心說:這妮子是想幹啥?按理說,腹黑的性子不應該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暗搓搓的在身後捉弄自己嗎?咋還偷偷摸摸對自己好了?

奇怪奇怪!

搖了搖頭,懶得去細想。

「喔喔喔!」

王承舟把半袋子豆腐渣甩到馬車上,欠身坐了上去,揮鞭子出發了。

其實,老鴰林生產大隊和王家生產大隊在直線距離上並不算太遠,主要是中間隔了條大河,需要繞遠路走大橋過去。

如此一來,單是趕路,就得多耗費半天的時間。

在加上王承舟不怎麼會趕牲口,晃晃悠悠的,走得就更慢了。

得虧趕的是騾子,要是頭驢,不知道會不會越趕越往回出溜。

騾是驢和馬雜交來的,性子溫順,吃苦耐勞,比驢子有勁兒,還沒馬兒嬌貴,是農村非常重要的畜力。

遺憾的是,這玩意兒不能繁殖後代。

所以,用起來就愈發的需要小心了。

穿過水西村就到了白河大橋。說是大橋,其實是用鋼筋拴著木板搭建的弔橋,河中央打進了一些木樁,看起來比弔橋結實一些。

但是,也僅僅是看起來而已。

人走上去,搖搖晃晃,瞅著橋板縫隙下面洶湧的河水,膽子小的,當時就得嚇腿軟了。

一些外地嫁過來的小媳婦兒,剛來的時候不適應,每次回娘家,路過水西村大橋的時候,都會嚇得哼哼唧唧,根本就不敢站直溜了走。

不是顫顫巍巍的,拽著人家本地人的衣服,讓人帶過去;就是一個人蹲在地上,伸著腿一步一步往前挪。

看她們那沒出息樣兒,好像真的比過奈何橋還要恐怖。

王承舟小時候經常跑到橋邊玩兒,小夥伴們聚在一起,瞅過往行人出洋相,可是童年一大樂事。

不過,那是以前。

今兒個,王承舟架著騾車,來到橋頭,看著洶湧的河水,寬闊的河面,也忍不住咽了下唾沫,有點兒傻眼。

他自個兒過肯定是沒問題的,甚至還能小跑,還能大跳!

只是,這牽著一頭不通人性的牲口,一個沒招呼好,讓騾子驚嚇到了,連人帶車掉進白河裡都有可能。

扭頭瞅了瞅,這個時節,正是農閑,連個過往的長輩都沒有。要是有個上了歲數的大爺什麼的,還能讓人家幫個忙。

畢竟,老年人車把式都比較過硬,趕起騾車,總比他一個毛頭小子強。

踟躇了一會兒,除了河水嘩啦啦的響著,附近根本就沒有人聲。

無奈之下,王承舟只好把心一橫,跳下騾車,拽著韁繩就準備上橋。

可走出一步,又停了下來,拍著騾子的大長臉商量道:

「我說,騾兄。」

「小弟今年十八,尚未婚配,還盼望著過上些日子,娶個漂亮媳婦兒,等下到了橋上,你可要護我周全,不許尥蹶子。」

「哎呀,我知道你身體有恙,瞅見個漂亮的小母馬或者小母驢只能眼饞,什麼都幹不了。但是,在下精通一手醫術,此行要是順順噹噹,回來之後,我就幫你診治診治,如何?」

大青騾見他到了橋頭,又不說走,一直絮絮叨叨,便無聊的踢踏著蹄子,打了個響鼻。

「那好,我就當伱答應了!」

王承舟賤兮兮的笑著,算是平復了緊張的心情,牽著騾子往木橋上走去。

木橋稍微比大車寬上那麼一點兒,人拉著騾車只能走在正中央,稍微偏一點兒,都有可能掉下去。

王承舟緊張兮兮的,剛走出幾步,腳下就跟天翻地覆似的搖晃起來,嚇得他額頭上的汗都出來了。

趕巧的是,正在這時候,橋對岸又來了一輛驢車,車上還拉著滿滿的東西。

「吁!」

瞅見橋上有人,趕驢車的漢子連忙止住,站在一旁等著。

王承舟原本就緊張,再來個觀眾,愈發的手忙腳亂了,拚命拽著韁繩,控制住騾頭的位置,生怕它走偏了,不小心掉下去。

那漢子瞅了一會兒,禁不住眉頭緊皺,臉上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大聲吆喝道:

「喂,你快些行嗎?」

「磨磨嘰嘰的,等你把車趕過來,都要晌午過了。」

「這是誰家大人心那麼大,讓一個啥球不懂的小子趕車?」

王承舟緊張得汗流浹背,再被大太陽曬著,聞言心裡有點兒火大,可自己駕車技術確實是不行,便忍了下來,呲著牙笑道:

「大哥,我也想快呀!」

「只是這搖搖晃晃的,牲口這玩意兒又不通人性,再一不小心掉下去了。」

「你再等會兒,我馬上就過去了。」

那漢子瞅了眼天空,見馬上就要中午了,急得只抓後腦勺。

聞言,差點兒氣笑了:

「是牲口不通人性,還是你不懂牲口?」

「哪有你這樣趕車的?」

「你也別抱它腦袋了,乾脆背它過來得了!」

王承舟一愣,咂摸出點味兒來,連忙鬆開韁繩。

大青騾跟解放了似的,甩了甩腦袋,打了個響鼻。

那漢子笑罵了一句,瞅著他一臉無語,「你他娘的勁兒還真大,竟然能抱著大青騾的腦袋走這麼遠的路,讓你駕車真是白瞎你這個人了,你去城裡給人扛麻袋多好啊!」

這大哥的嘴可是真損,一點兒都不帶客氣的。

王承舟翻了個白眼兒,終於明白過來了,回敬道:

「大哥,你急啥呢?」

「這眼瞅著就中午了,你是著急回家乾飯?」

「乾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那漢子可是從來沒聽過這樣的俏皮話,腦袋有點兒懵,呲牙撓了撓頭,「幹個屁的飯,老子急著去找人!」

「你到底過不過?」

「牲口不通人性,但是牲口不傻。腦袋前頭就是水,它會傻了吧唧的往河裡跳?它又不瞎,你不拉它,它都知道往哪裡走!」

王承舟咧著嘴,笑了起來,剛才他就發現了問題所在。

只是,這漢子說話跟機關槍似的,讓人忍不住想懟他兩句。

於是,一本正經道:

「大哥,我不是怕它傻,我是怕它想不開呀!」

「這騾子生來就有缺陷,大中午的,著急回家找大夫醫治。」

「急切之下,一個失蹄,衝進河裡也說不定啊!」

那漢子又愣住了,琢磨了一會兒,竟勃然大怒,罵道:

「誒,你個小兔崽子怎麼罵人呢?」

「你才是騾子呢!」

「你全家都是騾子!」

這下,輪到王承舟懵逼了。眨巴著眼睛,不明白他為什麼生這麼大的氣,怒道:「大哥,我也沒說啥呀,咋就罵你是騾子了?」

「你說急著回家找大夫……」

那漢子說到一半兒,臉上的表情一僵,尷尬的撓了撓頭,道歉道:

「兄弟,我想岔了,對不住對不住!」

「不過,我真的很著急,你能快點兒嗎?」

「你再磨嘰,晌午飯都過了!」

王承舟不明所以。

不過,見他確實很著急,連忙鬆開韁繩,走在前頭,只是稍微牽引,那大青騾便拉著大車,輕快的走了過來。

木板橋雖然一直在搖晃,可絲毫不影響大車的通行。

那漢子無語的搖了搖頭,趕著驢車擦肩而過,走上了橋頭。

王承舟這才發現,此人年紀跟王玉堂差不多,都是三十來歲,只是面相和氣質上卻差了不少。

一雙吊梢眉,兩隻三角眼,嘴唇纖薄,顴骨高聳,一看就是個碎嘴子,帶著愁苦相。

王承舟見他拉著驢車,一溜煙兒跑了過去,絲毫停頓都沒有,再回想自己剛才戰戰兢兢的樣子,不由得有點兒好笑。

不過,世上的知識千千萬,活到老學到老,自己一個才十八歲的少年,不會趕牲口很正常吧?

嗯!

王承舟自我安慰著,跳上騾車,繼續向老鴰林趕去。

走到的時候,早已晌午過了。

半截缸屬於老鴰林生產大隊,從名字上看就知道那裡的地形比較奇怪,盛產高純度黃色黏土,是製作青瓦的上好材料。

所以,半截缸的瓦窯跟王家村的磚窯不同,屬於集體經營,規矩比較多,供應著十里八鄉的建材使用。

很不湊巧,王承舟趕到的時候,前面已經排了好幾輛車。有的套著牲口,有的乾脆就是人力車,杵在原地等著。

見他趕著大青騾過來,不少人扭頭觀瞧。

隨之,便沒好氣兒道:

「怎麼又他娘來一輛給村集體拉瓦的?」

「老鄒,你這總是壞規矩可不行啊!」

「啥都得講究個先來後到,要是來一個給村集體拉瓦的你就讓他加塞兒,俺們這些小社員的房子還蓋不蓋了?」

瓦窯外面忙得熱火朝天,大傢伙兒等得火氣很大,七嘴八舌的吆喝著。

王承舟一陣莫名其妙,自己剛到這兒咋就引來了成群的敵意,成了眾矢之的?

路邊的棚子下面擺著一張方桌,車輛來來往往灰塵很大,桌腿糊了一層黃土,黑漆都看不清了。

桌子後面坐著一位老先生,大熱的天,衣帽整齊,耳朵上卡著一直鋼筆,正噼里啪啦的撥打著算盤。

聞言,抬起頭瞅了他一眼,吆喝道:「哪個生產隊來的,有條子沒?」

「王家生產大隊來的。」

王承舟連忙應了一聲,心中一陣激動,難道要讓自己走後門?可條子是什麼?沒聽說買小瓦還需要條子呀?

「條子!」

見他傻呵呵的走過來,老先生拍了拍桌子,眉心皺成了川字。

「啥,啥條子?」

王承舟仍舊很懵。

老先生摸了一把自己花白的胡茬子,翻起眼睛問道:「買瓦是自用的,還是供給村集體的?」

「自用的。」

王承舟覺得不妙,可在這種事情上又不好撒謊。

畢竟,自己沒條子……

「自用的你趕著大青騾?」

老鄒沒好氣兒的瞪了他一眼,揮了揮手,「自用的上後面排隊去!」

眾人一陣鬨笑。

王承舟撓了撓頭,有點兒無語,嘟囔道:「自用的咋了,自用的就不能趕大青騾了?」

眾人見他年紀不大,長得眉清目秀,氣質又特別親人,便和善的開起了玩笑:

「小子,老實說,你爹是當啥官的?」

「趕騾車來買小瓦,還是自用,這家裡不得襯一座金山吶?」

「這大青騾,咱們大隊都沒有吧?」

聽著眾人的議論,王承舟終於明白了怎麼回事。

搞了半天,來半截缸買小瓦的分成了兩類,一類是社員建房自用;一類是集體建設公用。供給村集體的,自然有大隊開的證明,可以插隊;自個兒建房用的,卻要老老實實排隊。

王承舟一陣後悔,早知道讓王鐵林開個證明,再過來了呀!

現在,只能排在別人屁股後面,還得時刻面臨插隊的風險。

「出窯了,出窯了!」

果然,窯洞打開,已經冷卻下來的小瓦開始往外搬運,一摞一摞整整齊齊,還帶著花紋,跟藝術品似的。

人群一陣騷動,開始往前擠。

「都退後,都退後!」

老鄒從棚子里走了出來,板著臉吼道:

「誰再不懂規矩我把他轟出去,讓你一片瓦都買不到!」

「胡庄廟生產大隊的到前面來,你先裝車。」

「等下走的時候記得按個手印,把手續辦齊了。」

大傢伙兒又連忙往後退。

排在前面,一個拉車的大漢臉都黑了,實在是氣不過,怒道:

「這是啥規矩啊?」

「老子都等兩天了,每次該輪到我都讓人搶了先!」

「再耗下去,我捎的乾糧都不夠了!」

眾人又鬨笑起來,只是笑得多少有點無奈。

有人安慰道:

「大個兒,別著急,這窯讓公家人插了隊,下窯就真要輪到你了!」

「剩下的可都是咱窮苦人,沒有光棍兒了。」

「別緊張,剛才來的那個小夥子雖然趕著大青騾,但是人家忘記開條了!」

大傢伙兒頓時笑得前仰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