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打翻了新華字典

正文卷

第163章 打翻了新華字典

王承舟之所以一眼就斷定許萬年是蛋白質過敏,是因為前世見過很多先例。

大夏天的,爬叉是燒烤攤上的美食,卻也釀成過不少禍患。

蕁麻疹是最典型的過敏反應。

用西醫的話來說,是人體的免疫系統對特定食物產生不正常的免疫排斥。

主要的治療方法有什麼抗組胺、打激素、以及通過植入抗原製劑讓身體逐步適應過敏原的脫敏療法。

總體來說,就是哪裡出了狀況,就治哪裡。

而中醫的解釋,卻有所不同。

一般認為,過敏是正氣不守,外邪入侵所致。

究其原因,還是臟腑功能失常,陰陽不能相互為用。

《素問》中說:「陰在內,陽之守也;陽在外,陰之使也。」

就人體而論,內在的臟腑精氣化生、支助、決定著外在的氣血狀態。

「陰陽勻平,以充其形,九侯若一,命曰平人。」

對於正常人而言,陽氣密固於外,陰氣平和於內,陰陽協調,臟腑功能齊全,皮膚血脈就會強盛,不會輕易為外邪所侵。

就像王承舟和徐小芷等人。

他們雖然也吃了爬叉,可卻不會像許萬年一樣,突然間發了一場大病。

「陰者,藏精而起亟也,陽者,衛外而為固也。」

所以,以中醫的觀點來說,花粉過敏是肺之故,爬叉過敏與脾有關。

要想徹底治好過敏,必須從根源上下功夫,而非頭疼醫頭腳疼醫腳。

蕁麻疹若是遇熱發,就要用麻黃加術湯;若是遇寒發,則要用逍遙散加紅棗。

其中,白朮是祛脾濕的,紅棗是健脾胃的,都是在脾臟上做文章。

很多人說中醫用來治病的五行生剋理論,是生搬硬套的偽科學,根本算不得理論依據。

可正是這種法於自然的整體生命觀,根治了一個又一個反覆發作的蕁麻疹病患。

當然,眼下條件簡陋,情況緊急。

即便把王承舟打死,他也弄不來麻黃、白朮、茯苓、紅棗……

只能先用針灸的方法,幫他止住身體的不適,褪去高熱。

而後,便在血海和曲池下針了。

血海是足太陰脾經上的穴位,曲池是手陽明大腸經上的穴位。

加上足三里,就是人們常說的濕疹三針。

王承舟一邊忙活,一邊解釋。

幾個知青瞅著外面漆黑的天空,再看一眼痛苦萬狀的許萬年,只好硬著頭皮鑽進了夜幕里。

還好,王紅河起來了。

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尾巴,王愛朵。

李玉珠在屋子裡氣得差點兒破口大罵,可還是阻止不了四丫吃瓜的心。

其實,說吃瓜有點兒冤枉她了。

由於跟徐小芷和於華做了鄰居,三個丫頭的關係很好。

愛屋及烏,下鄉的男知青出了狀況,她也不能不管不是?

「大,你也過來了。」

幾個知青看到王紅河,終於鬆了口氣,「王承舟說許萬年得了蕁麻疹,需要用白蒺藜、蒼耳子和夜交藤,可我們都不知道那是啥玩意兒。」

「雖然有點兒印象,可一時間也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要不,你帶我們去找找吧。」

見幾位知青同志眼巴巴的盯著自己,王紅河皺巴著老臉,一時間也為難住了。

聽到他們仔細解釋了一通,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噫,我還以為是啥,那好找嘞很!」

「白蒺藜咱們河堤上就有,有些馬虎蛋去河裡洗澡,光著腳丫子,總是被扎得嗷嗷亂叫,咱都叫它狗娃刺。」

「蒼耳子就更常見了,咱村子附近到處都是,一到秋天的時候,總是黏在衣服上,可煩人了。」

「至於夜交藤,聽你們的描述,在咱這兒叫首烏藤,去後山伐木的時候,路邊的溝里爬的就是。」

幾個知青終於鬆了口氣。

連忙分頭行動。

四丫領著徐小芷和於華去找白蒺藜,刁青松和趙瑜去找蒼耳子,王紅河一個人去後山找夜交藤。

午夜,霧氣升騰,潮氣很重。

王承舟擔憂王紅河一個人去後山有危險,連忙喊住了他,把手電筒塞進了他手裡。

「不礙事,不礙事!」

王紅河嘴裡說著沒事兒,到後山還不跟到自個家兒一樣?

可緊握著手電筒,一張老臉還是笑成了菊花。

一群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大晚上的,抹黑鑽進了夜裡,滿山遍野的找藥材。

在城裡的時候,怕是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歷。

屋子裡。

王承舟捻針行氣,再加上大椎放血,一通操作下來,許萬年的臉色漸漸安寧了下來,悠悠轉醒。

朦朦朧朧的睜開眼,瞅見王承舟,咧著嘴一笑,嘟囔道:

「王秀才,伱咋在這兒?」

「我正夢見抓爬叉呢,一把接一把的,提的水桶都快裝滿了。高高興興的,準備回家烤了吃,不成想,一腳踩空,掉進了岩漿里,燙得我呀,都能聞到自己身上的焦糊味兒了!」

「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醒不過來,到底是咋回事兒?」

這小子,出了一身大汗,臉色蒼白,卻仍舊傻呵呵的笑著。

可真是餓死鬼投胎,還想著吃爬叉呢。

王承舟翻了個白眼兒,正準備告訴他,短時間內他恐怕是不能再享受那道美食了。

哪知道,許萬年躺在床上,蛄蛹了一下,皺著眉頭道:「王秀才,我身上咋這麼難受?」

說著,伸手摸了一下,嚇得臉色慘白,聲音都哆嗦了,「這是啥,我身上咋起了這麼多的疙瘩?」

一把扯開袖子,胳膊上崎嶇不平,皮膚里像是鑽進了什麼怪異的蟲子,起了一片扁平的硬塊。

嚇得這小子驚叫一聲,就要爬起來,可終究是太過虛弱,又重重的躺了回去。

「許萬年,你得了蕁麻疹,是吃爬叉引起的。」

王承舟不得不告訴他這個殘酷的事實,嚴肅道:

「你的癥狀很嚴重。」

「要不是趙瑜和刁青松發現的及時,並及時叫我過來,你的小命都不一定保得住了。」

「以後,爬叉你不能吃了。」

「啥?!」

許萬年一聲驚叫,滿臉的不可置信,神情立刻就沮喪了起來,「王承舟,你開玩笑的吧?」

「昨天晚上我才過了一把癮,枯燥乏味的苦日子終於有了點兒盼頭,你卻告訴我以後都不能再吃了?」

「你知道,半年來,我們都是怎麼過來的嗎?」

語調凄涼,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不怕你笑話,當初,你給我們的那隻兔子,是我們仨這半年裡吃的唯一一次葷腥。」

「整天吃紅薯面兒饅頭,而且,還吃不飽,我們走路的時候,腿都發軟了。」

「那隻兔子,我們擱鍋里煮了煮,仔細分成了三份,饞得連骨頭都捨不得扔,嚼成渣吞了下去。」

「現在想起來,喉嚨里還剌得慌,卻又讓人無比懷念。」

「王承舟,你知道嗎?昨晚上的油煎爬叉,真的是讓我的靈魂都充實起來了,讓我又有了堅持下去的力氣,你卻告訴我,今後都不能再吃了?」

許萬年動情的說著,一個大老爺們兒,眼睛裡滿是淚花。

王承舟不知道他受了什麼樣的煎熬,可知道他一定不只是因為爬叉,才委屈成這樣。

因為徐小芷的優渥生活,他想當然的忽略了知青的苦楚。

根本就體會不到,這些城裡來的知識分子,到了鄉下,生活突然間陷入了貧瘠,完全看不到希望的狀態。

哎!

王承舟嘆了口氣。

可這種文青的語調,卻和爬叉聯繫在一起,聽起來咋那麼的好笑呢?

直到濃重的霧氣開始往屋子裡翻湧,許萬年咬著牙,都快堅持不住的時候,一行人終於匆匆忙忙的趕回來了。

王承舟鬆了一口氣,連忙著手熬制湯藥。

大傢伙兒跟著幫忙。

於華年齡大一些,跟許萬年、趙瑜和刁青松三個男知青差不多,都是二十齣頭,懂事許多。

出於女性的溫柔,找來一塊兒毛巾,用熱水浸濕,擰了擰,敷在他的額頭上。

輕輕安慰了他幾句。

溫言細語的樣子,可比王承舟洋腔怪調的,只想笑話他,可人多了。

驟然得了重病,差點兒死過去的許萬年,感動得都快哭了。

王承舟熬好藥水之後,放涼了一點兒,囑咐刁青松和趙瑜兩個人給他擦拭一下身體,凡是起風團的地方,都要洗到。

然後,就打著哈欠離開了。

留下兩位男知青同志,盯著另一位躺在床上的男知青同志,在風中凌亂。

晚上折騰了那麼久,街坊鄰居不可能不知道。

一大早的,還沒上工,就開始聚在門口,端著飯碗議論開了。

當知道許知青是吃了爬叉,才差點兒丟掉小命,全部都嚇壞了。

摸爬叉在當地本來就還沒有盛行,再聽說這玩意兒如此厲害,誰還敢弄來吃呀?

一個個口沫四濺的,對一隻蟲子,開始了口誅筆伐。

當然,對於許萬年的悲慘遭遇,也有點兒忍俊不禁。

為了一口吃的,弄成這樣,可真成了街頭巷尾的談資了。

不知道對生活失去希望的許萬年同志聽到之後,會不會對生活更加絕望。

隨著這一場小鬧劇,夏收工作真正步入了尾聲。

一時間,整個村子都變得喜氣洋洋。

等到分糧的那一天,氣氛算是到達了頂點。

夏收沒有秋收熱鬧。

分的東西就只有一樣——小麥。

可同樣牽掛著全村人的神經。

不過,王承舟忙著去後山驗收欒紅纓的作業,錯過了一場好戲。

短短的一個夏天,欒紅纓似乎又長高了一些。

王承舟趕到的時候,她正俯身在溪水旁,清洗自己瀑布一樣的長髮,兩條大長腿,筆直的映在溪流中,在陽光下,有點兒晃眼。

聽到大黃的叫聲,才直起腰,順勢一甩,空氣中飛揚著晶瑩的水珠,神色清冷的望了過來。

一路上,王承舟準備了一肚子的俏皮話。

可看到她容顏的那一刻,立刻就噎住了,實在是不敢褻瀆女神的姿容。

眉清目朗、唇紅齒白、肌膚勝雪……

一時間,腦子裡像是在翻詞典似的,各種四字成語不停的往外冒。

多日未見,王承舟人都看傻了。

「師……弟?」

看到他,欒紅纓很高興,可見他傻乎乎的站著,木頭樁子一樣盯著自己,秋水般的眸子涌動了一下,眨巴著彎彎的睫毛,一臉疑惑。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王承舟莫名的就想到了《洛神賦》里的句子。

瞅著出塵的欒紅纓,只敢借著古人的才情口花花兩句。

然後,賊兮兮的笑著,反正師姐又聽不懂。

「你……咋……了?」

欒紅纓聽他嘟嘟囔囔的,哪裡會懂?

以為他生病了,緩步來到近前,伸出修長的玉手,按在他的額頭上,皺著黛眉一陣琢磨,樣子呆萌,「生……病……了?」

搭配上一字一頓,小孩子一般的語氣,讓人心都化了。

王承舟嗅著近在遲尺的幽香,一陣臉紅,連忙輕咳一聲,抓住她的皓腕移開了,正色道:「小紅纓,你該交作業了。」

「啊?」

欒紅纓忽閃著大眼睛,怎麼會知道他肚子里的齷齪梗。

「咳!」

懵懂純真的樣子,讓王承舟突然間覺得自己有點兒過分,忙道:

「我教給你的三味藥材還記得嗎?」

「最近,有沒有進山採挖呀?」

「不過,最近天氣太熱了,你肯定是沒去的吧?」

欒紅纓口齒仍然不太伶俐,又或許她性子冷清,話本來就不多。

聽完他的猜疑,欒紅纓也不說話,抿著紅唇,拉著他就往茅廬跑去。

身上的漢服迎風飄擺,修長的身影在青石上輕點跳躍,有種讓人猛然間從濁世進入仙山的感覺。

王承舟覺得,被師姐拉著手,身上的暑熱都清減了幾分。

房門剛打開,一股子葯香便撲面而來。

望著眼前堆得像小山似的藥材,王承舟咽了口唾沫。

突然間,有點兒惱恨自己了。

這是花了多少的時間,耗費了多少的力氣,才挖來如此多的根莖啊?

王承舟板著臉,一把抓住欒紅纓的玉手,抱到胸前審查了起來。

宛如一個嚴肅的家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