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喪家之犬,吾已至,爾等何在?
後者手掌一翻,幾乎就要施展請神大法,卻還是硬生生的止住了,任由袖口罩下。
以他在請神之法上的修行,若是此刻幽冥聯繫尚在,魁神尚在,他一念落下,可以請動魁神,能夠擁有魁神的一半之力。
縱然那位歸塵教主,親身到此,都要如臨大敵,更不必說一尊化身了。
但這世上,沒有如果,也沒有但是。
「師父……」
凡心小道士,面色慘白,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可憐的小傢伙,加入了沒有前途的門派,可憐,可憐啊!」
天邪道人,輕輕一笑,捏了捏凡心小道士的肩膀,消失在了原地。
來時無蹤跡,去時無蹤影。
說得便是此人了。
……
歸塵教總教,輝煌肅穆的大廳之中。
一道道或冷酷,或超然,或平和,或邪異,或冷厲,或慈悲的身影,各自落座。
「咦!?」
某一刻,在場幾人,心中一動,看向大了廳中央。
噗通!
一聲悶響,虛空之中,一個人影重重的跌落在地,震的大廳,發出嗡鳴之聲。
「這是……」
太清道人,捏著酒杯,杯中的酒水,泛起一絲漣漪。
主座之上,蕭宇心中微動,似乎是聽到了什麼,面龐上不禁泛起了一絲笑容。
「諸位道兄,這位想必諸位也都認識,不認識的,應當也都聽說過。」
蕭宇的目光,掃過大廳眾人,隨後定格在了懷生道人的身上,淡淡一笑:
「這位道友,名為懷生,是那位幽冥尊主,在人間傳下的道統傳人……」
「懷生道人!?」
大廳之中,不少道人,皆是一驚。
幽冥道觀,雖然聲名不顯,等閑人根本不知道他們的存在,但在場眾人,無一不是門派掌門,老祖,長老,自然認識他。
只是,此刻看他頗為狼狽的樣子,似乎吃了大虧。
雖然因為幽冥失去了聯繫,幽冥道觀,孱弱了不少,但這懷生道人,也曾有過戰平羽化真人的戰績。
此時卻這般狼狽,莫非一身實力,又有所跌落?
說來,這位懷生道人,資歷也是極老,比起不少羽化真人,修行的時間還要更久。
只是,有的人是越修行,修為就越是深不可測,但也有人,越活越回去了。
這懷生道人,無疑就是後者。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實力,漸漸衰弱,幽冥與人間剛剛失去聯繫的時候,還有戰平羽化真人的戰績。
但後來,據說被一位歸虛真人所傷。
此時看來,又更加孱弱了。
「咳咳!」
懷生道人,咳嗽了幾聲,面上的潮紅散去,緩緩起身,環顧四周。
大廳主座之上,是歸塵教的副教主蕭宇,左右兩側,是歸塵教的兩大客卿,名為宮炎,九羽。
這是兩大羽化真人。
大廳之中,左右兩列,延伸下來。
前頭是太清道人,天虎真人,易天閣閣主,紫雷真人,紫凰道人,孤月禪師,龍牙法王,白參老人等渡劫境、羽化境真人。
諸多真人之後,尚有數十尊,已成歸虛的真人。
大禹仙朝境內,有名有姓的高手,此地匯聚了不少。
這些人中,有人他認得,還曾經見過,有人只是耳聞,有人則是完全陌生。
但無論認識,還是不認識,此時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之中,都帶著一抹淡淡的嘲弄之意,以及一抹不加掩飾的俯視。
似是在看一條……
喪家之犬!
天下修行有五道,道,佛,妖,鬼,邪。
五道涇渭分明,又有交匯,其中道,佛,邪,多為人族,與妖,鬼是真正的涇渭分明。
而對於依靠請神之術,本身修為卻並不強大的幽冥道觀,很多修行者,也都暗中唾棄。
曾經,礙於那位幽冥尊主,他們對於幽冥道觀,禮敬有加,尚且不曾表露。
但隨著幽冥尊主消失,幽冥之地,也與凡間失去了聯繫,自然也就顯露了出來。
此時,看到懷生道人的慘狀,他們心中,都有一種難言的暢快。
紅塵百態,人心多變。
懷生道人,無法洞徹這些武道強者們的心理,卻也能猜測出來,看的出來。
事實上,幽冥道觀的衰敗,其中就有在場某些人的手段。
啪!啪!
他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塵,迎著諸多惡意冷嘲的目光,站起身來。
似乎沒有察覺到一般,向著四周拱手道:
「幽冥道觀,懷生道人,見過諸位真人!」
不出意外,沒有任何回應。
滿堂坐客,卻似乎空蕩蕩一般。
懷生道人,也不意外,拱手未曾放下,只是輕輕一嘆:
「真人,真人……」
「真倒是真了,只可惜,人倒未必是人了。」
蕭宇面上的笑容消失,帶著一絲幽冷道:
「嘴倒是比骨頭硬!」
「哈哈!」
端坐在寶座上,不像超凡脫俗的道人,更像是妖獸一般的天虎真人,身材異常魁梧,仰頭一笑:
「落到如今這般田地,你還敢出言嘲諷,不說其他,幽冥尊主的膽魄,你倒是有那麼幾分了!」
「就憑這一點,你倒是也夠資格,參加這香火大會!」
「屆時,本真人倒要親自嘗試一番,幽冥道觀的手段了!」
懷生道人,面不改色。
「自然恭候。「
「天虎道兄,卻是有些過了,雖然懷生道友,比我等修行的年月,多上許多。」
「可今時不同往日,如此行為,卻是要落人口舌,說我等以大欺小。」
大廳之中,又有一位道人,輕笑著開口道:
「我五行閣近些年來,也有幾個天資不錯的弟子,倒不如讓他們,來請教懷生道友的高招,分個勝負高低,如何?」
「是嗎?」
懷生老道,不喜不怒,看向發話的那位道人:
「只希望五行真人的弟子,數量夠多,不然到時候,恐怕會斷了傳承。」
「呵呵……」
五行真人,冷笑連連,不再多言。
「諸位道兄,日後有的是時間念舊,今日只管飲酒取樂,其他事情,一概不必多言。」
蕭宇舉起了酒杯,無視了廳中站著的懷生老道,向著諸多真人敬酒。
「請!」
一眾真人,也都舉杯,遙遙相敬。
懷生老道士,既無位,也無座,更無酒水伺候,面上沒有絲毫表情,直接席地而坐。
他震衣發聲,手拍地面,發出砰砰的聲響,以作高歌:
「天將傾,地將倒,天河倒灌人間,瓢潑大雨之中,百鬼夜行,有人混在其中,比鬼高興……」
悠揚的歌聲,充斥大廳,飄蕩遠方。
大廳中的觥籌交錯之聲,一時之間,竟然被其掩蓋。
諸多真人,看向大廳中央,拍地震衣的老道士,皆是面露驚愕。
這是瘋了不成?
……
隆冬再臨,一夜北風呼嘯,大雪席捲天地,突然而至。
鵝毛大雪,紛揚飄灑,染遍天地。
入目所及,儘是一片白雪。
天地間,一片乾淨。
晨光破曉,天色尚未大亮,大禹都城內,已經人流涌動了。
大雪仍舊在飄飛著,這些人身披大衣,開始沿著一條條街道,清理積雪。
一夜大雪落下,大禹都城內的街道上,竟然沒有多少積雪。
不問也能知曉,這些人並非是起得早,而是根本就沒睡。
繁華與璀璨之下,永遠都是難以讓人直視的骯髒與瘡疤,大夏皇朝如是,大禹都城如是,天下如是。
萬般皆如是。
鐺!
不久之後,一聲聲洪亮的鐘聲,隨著大日一同升起,散碎的金光,照破了雲層,自東而來,濺灑在大禹都城的上空。
往生院中,點點香火之氣,飄散而出,百里可聞。
比之炊煙,更多也更密。
如意老僧,緩緩睜開眼,身體似乎沒有動彈一下,便已經來到了後院三十三層高的佛塔前。
佛塔肅穆隆重,塔前有數十尊金剛,不動如山。
天地間,雪花飄酒,這座佛塔,乃至於整個往生院中,卻沒有半點雪花飄散。
似乎有一層無形的氣罩,隔絕了一切,離地幾百丈之高,諸多雪花,就已滑落在了其他地方。
「院主。」
走進三十三層佛塔,來到最高層,如意老僧,微微躬身:
「弟子長夜靜坐,心念繁雜,上一次有這種情況,已經是百年之前的事情了。」
「弟子靜坐許久,應當是香火大會臨近,心有警惕,才會有此變化,此次大會,或許會有不祥之事發生……」
他距離成就羽化,已經只差一步之遙,心境極為高深,已經有很多年,都不曾有過這麼劇烈的心境波動了。
這,就是預兆。
不祥之兆!
「祥瑞如何,不祥又如何?」
雄渾如山的佛音,自屋內傳出,帶著洗滌人心的神異。
「般若已成,如來亦成,吾之極限到了,再難前進一步。」
「那歸塵老道,修為深厚,暗中更有天大的謀劃,倘若其十式問道經修成,天下將再無我等容身之所。」
「此事,不得不為……」
咔嚓!
話音傳盪的同時,緊閉的屋門,也發出一絲顫鳴。
然後,一下大開!
隱約間,可以看到其中一座白蓮佛台上,盤坐著一位金袍僧人。
「事關我往生院萬載傳承,不得不慎重。」
如意老僧,雙手合十,低聲回應。
「歸塵老道,手段眾多,深不可測,在這大禹境內的羽化境中,近乎無敵。」
「此事,應該從長計議。」
他並非怕事之人,但此事未免太過重大。
以他的心性,也有些無法塊擇,心中忐忑不安。
此事若敗,往生院的千萬門徒,無數信眾,一夜之間,都將化作夢幻泡影。
「此事無需再提,吾意已決。」
往生佛尊,面無表情的接著開口道:
「多日前,那歸塵老道,在荒州失了一尊化身,此事,你可知曉?」
「弟子自然知曉。」
如意老僧,心中一動,躬身開口道。
此事他有所耳聞,對那位滅殺了歸塵化身的白袍青年,心中很是忌憚。
正因為如此,即便此人震殺了往生院內的兩大高徒,他心中也不敢有任何報復的念頭。
往生佛尊,靜默了片刻,輕輕一嘆,聲音中有了情緒起伏:
「所以,你還錯漏了一個人。」
「便是他。」
什麼?!
如意老僧,身子一顫,如遭雷擊!
「他,他……」
「他會來!?」
……
種樹,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從土壤,水分,選種,光照,靈氣,甚至是地脈與風水,星辰與月光,都有著種種細微的考究。
大雪落下,整個歸塵教中,九成九的地方,皆無雪花飄落。
唯有後院籬笆圍起來的草廬,被大雪所覆蓋。
籬笆前,引自萬里之外的靈泉,緩緩流淌,雪水混雜其中,卻不見絲毫冰凍。
歸塵教主,沒有閉關。
或者說,他已經無需再閉關了。
只是比起招待諸多賓客,他更喜歡種樹,澆水,鬆土。
滴嗒!滴嗒!
一滴滴香火匯聚而成的靈液,自水壺中滴落而下,拍打著枝葉,流淌在五官俱全的人形果子上。
「天地萬物,同根同源,本應沒有區別,卻還是要通過種種手段,層層轉換,才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歸塵教主,提著水壺,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造化之奇妙,歸塵之玄妙,當真無法言喻……」
蕭宇立在籬笆之外,靜靜的聽著,看著。
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等到歸塵教主說完之後,他才微微躬身,彙報道:
「西山香火高台,已經快要修建完成,兩日之後,就可以舉行香火大會,若教主需要,還可更快完工。」
歸塵教主,精通天機一道,很多事情,根本滿不過他。
只是,他知曉歸他知曉,該彙報的,蕭宇卻是絲毫不會遺漏。
歸塵教主的弟子,並非只有他一個,而他能夠成為副教主,自然不是沒有原因。
「那倒不必。」
歸塵教主擺了擺手:「天寒地凍,連夜施工,終究要死太多凡俗。」
雖然人命如草芥,但有些沒必要的事情,也無需那麼多人命去填。
草芥,並非絕對的廉價,也有著其它的作用。
「教主慈悲。」
蕭宇點頭應下,又恭維了一句。
「慈悲是佛門的把戲,我們歸塵教,可不信這個。」
「邪就是邪,道就是道,弄什麼遮羞布遮醜,又有什麼意義?」
歸塵教主,啞然一笑。
「教主終歸是要有,才能更好的收割香火。」
「往生院的手段,就更為高明,不少州府的香火,已經被他們奪走了。」
蕭宇試探著說道。
「人非莫木,縱然是莫木,也要追逐向陽之地,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歸塵教主放下水壺,裁剪靈樹的枝葉:
「但若是沒有了選擇,沙海之中,仍有草木,深海之下,也有海草,天地之間,仍有無數信眾。」
「此番過後,他們也就沒有了選擇。」
「既如此,又何必在意草木的想法?」
「教主高見。」
蕭宇心悅誠服的說道。
眼見歸塵教主,不再說話,他拱了拱手,就要告辭。
「且慢,這段時間,你需要注意一下。」
蕭宇止步,看向歸塵教主。
只見歸塵教主,目光幽幽,帶著一股琢磨不透的笑意。
「那人要來了。」
話音一落,蕭宇想到了一人。
霎時間,他瞳孔一縮,神色中帶著駭然。
……
第二日,大雪停息,艷陽高照。
大禹都城北方,天穹高空處。
一位白袍青年,帶著一隻銀白狗妖,踏空而來。
香火高台中,正在閉目修行的一個青年道人,已經睜眼。
他一步踏出,劍光隨之出現,托起他的雙腳,一下子騰飛到半空之中。
那道人定睛一看,已經發出一聲長嘯!
「來者何人?」
「此處乃是歸塵教重地,等閑人不得進入!」
「若是來參加香火大會的道友,也需要等大會召開之日,再來此地!「
呼呼!
呼喝之聲,還未消散,一個個道人,也踩踏劍光,升天而起,氣息澎湃,散發著濃重的警告之意。
不知此人的來意,他們並不願意現在就動手。
因為此時的大禹都城內,龍蛇混雜,也不知道有多少高手,他們作為東道主,自然要更加慎重。
歸塵教雖強,卻也不敢得罪天下修行界的所有勢力。
青年道人的一聲長嘯,好似雷出山中,散落一地的積雪,都為之震碎!
巨大的音波,回蕩在群山之間,久久不散,數百里內,皆能聽到。
但那踏步而來的白衣青年,卻渾然未覺一般,仍然不急不緩的走著。
聲音還沒有徹底落下,此人就已經來到了那一座萬民坑之前。
萬民坑,埋葬的,自然就是那些修建高台的凡俗百姓,門派奴隸。
這時,他才緩緩止步。
呼呼!
北風呼嘯而來,萬民坑中,似乎有一道道陰風,隨之響起。
隱約間能夠聽到其中,傳來陣陣怒吼與哀嚎。
一具具屍體,橫七豎八的疊在一起,同樣的僵硬,同樣的慘白。
一眼看去,其慘烈程度,能讓普通人噩夢許久。
「香火大會……」
蘇白微微自語。
嗷嗚!
在他身旁,銀白狗妖似乎感受到了什麼,尾巴一下子豎了起來,咬牙低吼了一聲。
長空之中,諸多道人,對視了一眼。
還是那位年輕道人,拱了拱手道。
「我乃歸塵教門下楚正,敢問閣下是誰?又是何門何派?」
蘇白沒有理會此人的詢問,眸光看向千里之外的大禹都城,似乎看到了什麼,自言自語了一句。
「時間,似乎差不多了……」
長空之中的諸多道人,還沒來得及詢問,就看到眼前的白衣青年,突然間消失了。
「什麼?」
諸多道人,面色一變,頓時朝著四周看去。
只見千百座法壇的中央位置,那一座高達萬丈的巨型法壇之上。
那位白衣青年,不知何時,已經盤膝而坐。
俯視眾人。
就在諸多道人,勃然變色之時。
蘇白俯瞰群山,淡淡開口:
「吾已至,爾等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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