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再也受不起傷害了

初秋的天氣變得微涼,夏天的熱氣和潮氣終於全部退去,只剩下高高的湛藍的天空,和一朵朵潔白的雲。

小區樓下原本一片綠蔭也被秋風染成了金色,沐浴著日光,暖暖的,讓人心裡有著說不出的舒服。

一大清早我便起了床,把柜子里所有的衣服都重新整理收拾了一遍。夏天的衣服悉數被我收了起來,用來過冬的毛衣和外套都被拿出來晾曬。

整理完畢,我坐在地上,拿出那雙我一直捨不得穿的jimmychoo高跟鞋,捧在懷裡,反覆摩挲。

這雙價值四千多的高跟鞋,是我唯一一雙高跟鞋,它是陸銘羽送給我的最貴的禮物。

那時的他做的程序賣了一個很高的價錢,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送給我一雙高跟鞋做為禮物。

而彼時的我並不知道jimmychoo對於女孩子意味著什麼,只是傻傻地當作珍品,小心翼翼地穿過一次。而後當我無意間看到這個牌子的價格後,就再也沒有捨得穿過。

而今,我重新把它拿了出來,又是另外一種心境。

與其暴殄天物般讓它塵封,不如拿出來,好好地穿上。畢竟,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坎兒。

我拿出那件駝色的風衣,配上一條白色的連衣裙,最後,再穿上這雙裸粉色的高跟鞋,出了家門。

這麼多年以來,我從不捨得為自己像模像樣地買一些好一點兒的衣服。我總是在換季之前去買上一個季度的打折品,但好在那些打折品也大多是一些單品,就算過了一些時日,看起來也不會過時。只是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把心思放在外表上,更別談像今日這樣穿搭了。

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程朵說過的一句話,打扮不是為了讓別人賞心悅目,而是讓自己心情舒暢。我突然明白了那些愛打扮的姑娘的一些想法。

永遠不要因為想要別人的愛,才愛自己。

這才是極大的智慧。

踩著七厘米的細高跟,我風風火火地趕到了那家早就約好了的培訓學校。

這家學校是湯糖幫我聯繫的,在我跟她提出我要重新考大學後,她幾乎是連夜幫我聯繫了這所學校。

沒錯,重新出發對於我來講,並不是找一份工作。

因為我知道,如果沒有學歷,那麼我找什麼樣的工作都還是那個層次,我必須把我遺落下的這個缺憾補上,所以,我把那筆原本為陳美華準備的「不動產」拿了出來,來交這筆並不便宜的學費。那筆錢是從出事那時候開始,我每個月辛辛苦苦積攢的。雖然不是很多,但事實上也並不少,畢竟那可是我一天打好幾份工賺來的錢。

不過,我也在空餘時間找好了兩份相對自由的兼職,很快我就會把錢補上的。

填好報名表,帶著筆記本和筆坐在教室,我突然有種落葉歸根的宿命感。

看著熟悉的教室,我內心竟有些不可遏制的激動。命運兜兜轉轉把我的人生輪成一個圈,我終究回到了這裡。這才對,不是嗎?畢竟只有這樣,我才能變回原來那隻帶著驕傲的荊棘鳥。

所以,這一年時間,我不能浪費,一點兒也不。

只是,讓我沒想到的是,為我講課的老師,竟然是我當年的數學老師,他進來的時候,我認出了他,他的樣子沒有什麼變化,只是老了一點兒。

而他似乎沒有第一時間認出我來,直到點名的時候,才發現了我。

在人群中搜索了好一陣,他才把目光落在我身上,然後緩緩地綻放出一個久違的溫和的笑。

這個專屬他的笑,我一直記得。正是這個笑容,在我的高中時期,一直默默地鼓勵著我奮勇直前。

在人的精神高度集中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分外快。不知不覺間,兩三個小時的課程就這樣結束了,但沒有任何一個學生喊累。因為我們都知道,這是我們唯一重新設置人生的希望,我們誰都不能掉以輕心。

就在我收拾書本的時候,老師走下講台,來到了我的身邊。

「小裴。」他還是像當年那樣親切地叫著我,一面笑呵呵地打量現在的我。

「老師。」多年前的回憶湧上心頭,我百感交集,莫名緊張地看著他。

「嗯,高了,漂亮了。」他真心地稱讚,拍了拍我的肩膀坐下,「別緊張,沒事的,你的事情我都聽說了。」

聽他這麼說,我一點兒也不奇怪,畢竟我當時退學的事情,在當年的校友圈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不管是大學同學,還是高中同學,都對這件事唏噓不已。

「小裴,你別灰心,這不是你的錯。你看,你現在不是重新開始了嗎?老師相信你的實力。」他語重心長地勸慰我,明顯看出了我的憂慮。

「這麼多年不讀書了,對這些科目還是有些生分了,難免有些焦躁。」我下意識地搓著掌心。

「沒關係,沒關係,你抓抓緊,很快就能回憶起來,畢竟你當年可是全校第二啊。」他頗為感慨,「說起來,學校當年第一的陳嘉令,現在可真是出人頭地了,現在他回國了,在咱們的X大當教授呢。多年輕的教授啊!」

「他那麼優秀,應該的。」我附和,莫名想起了幾年前在便利店發生的一切。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樣子了,應該比以前還要優秀帥氣吧。

「讓我意外的是那個誰,那個當時最頑劣的學生,陸銘羽,哦喲,不得了,聽說現在是百強企業的經理了。才多大點兒的孩子,就當上經理了。」老師搖頭晃腦地感慨,我的心尖兒卻像被一根針扎了一樣。

我已經許久沒有聽過這三個字了。這三個字在我心裡,似乎已經變成了一個詛咒,每次聽到,總能讓我潰不成軍。

老師並不知道我與陸銘羽的關係如此親厚,只是發自內心地感慨,見我沉默,他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哎,對了,有件事我還沒跟你說。」

「什麼?」

「你來得不是時候,我剛好準備從崗位上退了,年紀大了,孩子都不讓我出來教課了,以後的課程都是別人教了,不過,你放心,聽說接下來的老師也很不錯的。」

「哦,是這樣啊。沒關係,本來我來這邊也沒想到能見到您。」我不在乎地笑笑,學成什麼樣本來就是自己的本事,和老師又有什麼關係?

「這樣吧。」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遞給我,「這張是前段時間陳嘉令來見我時留給我的,你呢,以後有這方面的問題,可以直接找他,他現在是做教授的人,學富五車,肯定比老師厲害多了。」

我茫然地接了過來,有些不知所措。找他?我怎麼好意思找他。事實上我跟他根本不熟。我甚至都不知道他這樣的人,為何三番五次要幫我。而我一次次拒絕。我想就算我去主動聯繫他,他也懶得搭理我吧。

「你們都是我的學生,多熟悉熟悉挺好的。」他意味不明地笑,「他現在還單身呢。」

聽到這句話,我有些尷尬地紅了臉。

老師又和我隨便聊了幾句後便離開了,而我一個人坐在教室里,傻傻地看著那張名片,發著呆。那張屬於陳嘉令的名片的左下角,寫著他的英文名字——Alex。

原來他就是Alex。

原來那天把醉酒醜態盡出的我,送進酒店的人是他,對我說那些鼓勵的話的人也是他。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很多年以前,他也是這樣默默地過來幫我,把我帶出那個凌遲我自尊的辦公室。在畢業典禮的時候,又主動提出幫我申請出國。而我,從來沒有好好謝過他。

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就這樣在我腦海中鋪展開來,可這個想法很快就被我推翻,我不禁想要嘲笑自己。

裴吉星,你也太過自戀了,難道這麼多年對於陸銘羽的追逐還沒讓你認清自己嗎?

現在對於我來說,當下最重要,我必須做好手頭上的事,其餘的,我沒有力氣思考,也沒有資格去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