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7章 盲眼之人
阿拉洛斯感到手臂有些酸麻，不是肌肉撞到猛擊時的感受，而是一種逐漸向著骨髓滲入的氣息，陰冷、潮濕，如跗骨之蛆向著四周蔓延。
他低頭看了一眼，發現不知何時，小臂處多了一道傷口，理應滲出的鮮紅血液居然是黑色的！
不可能，艾瑞爾女王給予的恩賜，任何毒素都無法侵染我的身體。
在他心中暗道信念之時，扔下破碎不堪的橡木盾，高呼起神靈之名，
「為了獵神庫諾斯！為了吾愛莉莉絲！」
誰知念起這名，讓對手的氣息變得更陰沉些許，埃爾維斯速度快如出擊的毒蛇，在場地處形成一道黑影。
雙手持矛的阿拉洛斯表現出屬於英勇者的一面，在徹底放棄防禦的打算後，以攻為守，用遠超凡人想像的天賦與經驗迎接蛇神勇士的攻擊。
黑曜石大劍與綠葉長矛揮舞如風，兩人都是擅長於速度的選手，可在力量上，無疑是埃爾維斯勝出不少，但靠著經驗的差距，阿拉洛斯依舊不落下風。
但阿拉洛斯驚訝的發現，自己的攻擊不起效果！那看起來是青銅材質的護甲堅固無比，每每命中，連一道細微凹陷都無法留下。
可一道道細微傷口逐漸出現於阿拉洛斯身體，輕便的鱗甲猶如樹皮，在黑曜石大劍前毫無阻攔。
他越發能感受到骨髓深處的一抹寒意，咬牙將趁著對手行動的空隙，將長矛持於肋下，向著埃爾維斯左側胸膛猛然刺出，目標便是致命的心臟。
「勝利歸於艾索洛倫！」
如芒精光浮出，眾人都以為埃爾維斯因為輕敵，恐怕要輸掉這場戰鬥，畢竟即便再快的速度，恐怕也無法攔住這道回身刺。
艾德泰里斯已經陰沉著臉，拔劍準備即刻為侄子復仇，殺掉阿拉洛斯後，這輩子待在艾索洛倫對阿斯萊進行不死不休的復仇。
兄長死在前線時，他不在場，侄子死在這裡，他眼睜睜看著，這種屈辱與自我憎恨，唯有癲狂至死，方能停歇。
可一陣金屬鏗鏘聲，讓綠葉長矛的攻勢停住了，阿拉洛斯的長矛僅刺穿那副青銅板甲半寸不到，便無法繼續突進。
埃爾維斯露出一抹譏諷，「你有怎樣的勇氣，試圖刺穿篆刻古聖奎吉之名的護甲？這可是史蘭領主的傑作。」
沒錯，在知道帕卡爾被特亨霍因送到精靈崽子身邊旅遊後，不放心的史蘭議會擔心這個保姆不行，讓聖印巨蜥陷入危險中。
便從伊塔扎地下室里撈出一件古聖遺物，經過克大師同意後，改造成精靈崽子能使用的款式，避免死得太快。
而顯然，阿拉洛斯手中的綠葉長矛雖然不凡，但也無法擊穿有著奎吉守護的護甲。
準備一次結束戰鬥的埃爾維斯左手握住長矛，讓阿拉洛斯無法躲避死亡的命運。
黑曜石大劍帶著密集血絲，從身側砍去，看架勢是準備將阿拉洛斯攔腰截斷。
危機時刻，阿斯萊只能在心中祈禱神靈庇佑，「莉莉絲，救我！」
嗯？
心中一聲疑惑時，埃爾維斯猛然爆了句粗口，艹！
他的視野在一瞬間出現大片光芒，那皎潔異常的光亮讓視線模糊，但蛇類可不只是靠著視覺來狩獵，嗅到的氣味也能捕捉到動物。
黑曜石大劍繼續揮出，但只在前端邊緣有一些觸碰感，他鼻子嗅了一次血腥口氣，腦中馬上出現剛才的場景。
阿拉洛斯鬆開長矛，雙腳反蹬立即跳出，而因為被遮蔽視野，復仇之刃按著原本軌跡揮出，雖然最後時刻調整了些許，卻依然被躲過，僅在腹部留下深約半寸的細長傷痕。
不過，這也夠了，索提戈之毒會很快要了他的命。
光芒逐漸散去，埃爾維斯也沒說對方不講武德，決鬥還使用神術或者魔法，阿斯萊死了即可，過程不重要。
蛇神勇士拉出胸甲插著的綠葉長矛，投給十餘米外的英勇者，
「繼續，你的小伎倆，只能生效一次。」
阿拉洛斯接過長矛，但手卻捂住腹部的傷口，這原本不該影響行動的傷勢，卻在短時間內變得無比致命，不止是剛才的陰冷潮濕，麻痹、灼熱數種截然不同的感觸猛然出現。
可更為恐怖的，是一種死亡的感覺，他說不上來，但心中明白，這種毒素，或許便意味著死亡。
但他依然沒有放棄，在莉莉絲勸說認輸的情況下，毅然決然持著長矛準備進攻，即便是死，也決不能做出有損艾瑞爾女王尊嚴之事。
阿拉洛斯在心中默念，「抱歉，吾愛莉莉絲，在愛慕您之前，我還是艾瑞爾女王的勇士。」
他已有赴死之決心，復活的君王會為他復仇的，這只不過是艾索洛倫的又一次輪迴罷了。
英勇者因為傷勢，讓姿態有些變形，從腹部不停滴落的鮮血更是表明這傷勢恐怕很快會變成性命之危。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傲然屹立，持著長矛的模樣，猶如古代壁畫中的英雄，在死亡之前的最後燃燒。
毫無憐憫的埃爾維斯漫步上千，復仇之刃在地面摩挲，那刺耳的石塊碰撞聲，似乎吟唱著英勇者的輓歌。
阿拉洛斯將目光對準年輕阿蘇爾的面容，龍盔下的雙眼如此熟悉，猶如他親自參與狂獵時，在號角聲中肆意狂放天性，殺戮一切目視之敵。
與之不同的，是埃爾維斯渴望的不是殺戮，滿足精靈壓抑在心中的癲狂感，他僅渴望一件事——自己的死亡。
卡勒多……都是什麼怪物，一個臭小鬼都如此強。
阿拉洛斯無視耳邊傳來的任何言語，通過曾經指引自己的月光，催動冰冷僵硬的身體。
他無法認輸，這是不可接受的恥辱，既然如此，那就去接受死亡。
隨著輓歌停歇，這也預告著，他將迎接黑曜石大劍的最後一擊。
埃爾維斯嘴角略微揚起，看著已經疲憊不堪，難以行動，卻依然持矛屹立的阿拉洛斯，既有赴死之意，再多言語，不過虛妄。
「夠了，阿斯萊認輸。」一句鏗鏘有力的話，讓在場者無不側目，一面是尋找說話者，一面是觀察伊姆瑞克。
伊姆瑞克剛想說滾蛋，一句認輸就能將冠軍對決中止了，當這比賽是你家開的？
卻在發現說話者是誰後，也陷入到短暫沉默。
這一沉默也影響到場上的埃爾維斯，舉劍之手停下，如果親王下令，不管所謂的比賽規則，這個阿斯萊必須死，接下來他就只能變成一攤枯骨。
戴斯……
不可能對他動手，即便他向著阿斯萊，可即便如此，自己若對其一點尊重沒有，這不是卡勒多親王該做的。
若是另外兩個神靈化身，奧萊恩和艾瑞爾在場，將這番話說出，自己都能讓阿拉洛斯當場死亡，可唯獨戴斯不行。
這無關於利益關係，或是神力強弱，若先祖有靈，目視血裔不敬瓦爾，必然也會責備。
「埃爾維斯，停下。」
說完也不管旁人的眼光，從靠椅站起，示意焰裔騎士不用跟隨，獨自向著阿斯萊處走去。
幾名永恆守衛如臨大敵，但伊姆瑞克只是說一句話，
「不想死就讓開，我讓比賽結束，不是因為伱們這些跳蟲有多煩人。你們理應感激卡勒多銘記傳統，而非變成一群野獸人。」
蒙著黑布的精靈站在原地，皮甲與綠葉披風的簡陋裝飾，手中沒有持著任何武器，僅腰間掛著一柄鐵鎚。
讓比賽結束的，正是星光熔爐領主——戴斯。
伊姆瑞克沒有表現尊敬，也沒有憤怒，走到戴斯面前十餘米便停駐腳步，
「你的目地。」
「我們，與你，並非敵人。」
我們……呵呵，這個詞有些耐人尋味，庫諾斯、伊莎、瓦爾，三個神靈眷顧著艾索洛倫，更不惜在凡世降下化身。
而面前的戴斯，正是瓦爾的化身。
出乎預料的是，伊姆瑞克並沒有多大反應，甚至阿斯萊印象中的冷笑都沒有出現，很平靜說道，
「我暫且相信，但這與當下的事情無關。」
「這就夠了，讓阿拉洛斯活著離開。」
「可以。」伊姆瑞克點頭同意，回頭高聲說，「埃爾維斯，將阿拉洛斯中的索提戈之毒解除。」
將目光偏轉，伊姆瑞克做出一個邀請的手勢，「既在此次相遇，不妨走走？」
戴斯沉默點頭，「可以，就讓我看看，現在的卡勒多吧。」
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伊姆瑞克居然對一名阿斯萊看起來頗為尊敬，簡直打破了這幾天來對其的固有印象。
埃爾維斯頗為不爽，吐了一口唾沫，在白化蛇頭骨嘮嘮叨叨一劍將阿斯萊砍死，接下來恩賜更多力量時，他不耐煩心中說著，
「別在這扯些沒用的，我還不知道你倆的關係嗎。不在卡勒多，我聽你的，在卡勒多，我聽親王的。」
「沒出息的臭小子。」巨蛇怒罵一句，真看走眼了，就這還要封神選。
走到搖搖欲墜的阿拉洛斯跟前，抬起黑曜石大劍，冷聲說，「伸手。」
「你想做什麼。」阿拉洛斯在剋制身體的冰冷感，即便莉莉絲如何灌輸神力治療，可這感覺卻絲毫沒有消退。
「不想死就伸手，你信仰的莉莉絲，無法解除索提戈之毒。」
埃爾維斯就這樣站在原地，長劍放於跟前，也沒有接下來的行動。
行啊，既然不伸手，那就不能怪自己了，這是阿拉洛斯不配合。
猶豫半會，阿拉洛斯還是將右手伸出，可緊接著的，便是又一道傷痕。
誤以為又產生衝突，這次可終究按不下騷動了，原本便劍拔弩張的狀態即刻引燃，林地領主們以為是埃爾維斯想要將英勇者殺死。
而隔壁的阿蘇爾們，雖然不太懂什麼情況，但既然抄傢伙，那也決不能示弱。
「阿斯萊們，進攻！！！」
埃德加怒罵，「反了他們，真敢對老子們動手，卡勒多、薩弗睿、查瑞斯，進攻！」
「夠了，這是療傷，不是謀殺。」阿拉洛斯的怒吼壓住衝動精靈，他能感到死亡的氣息正在退散，知道手臂上的傷痕應該是最快速的處理方式。
但他依然冷聲對埃爾維斯說，「你是有意的。」
「沒錯，那又如何，不要以為你們的生命有多金貴。在卡勒多看來，阿斯萊不過與杜魯齊等同，不同的在於，他們是一群叛徒，而你們，是一群野人。」
不屑說完的埃爾維斯轉身離開，在見到奔跑的叔叔時，立即換上一張面孔，大笑著與艾德泰里斯擁抱。
「很好，很好，你父親會以你為驕傲，我和父親也是如此，阿格瑟爾、艾絲翠德也是……」艾德泰里斯情緒有些激動，說話變得語序混亂起來，牢牢抱住侄子，不停拍打他的後背。
家族後續有所期望，這才是真正值得期盼的事情。
趁著叔叔情緒激動，可能腦子不太好使，埃爾維斯猶豫著說，
「那我和瑪瑞斯特的事情……」
可提到這件事，艾德泰里斯立即就變了臉，手掌拍打動作也停頓些許，語氣堅定說著，「不行！你的妻子一定要是卡勒多女性，就是菲洛尼娜了，我回國就讓父親去伍德洛家族說清楚這件事。」
「我和她之間，真沒感覺啊，甚至還沒有蛇娘興趣大。」心中哭訴的埃爾維斯，神態也變得如出一轍，用力拍打著叔叔的後背，也不顧那副豬肝樣，看樣子是真說道傷心處了。
但很快，有感於侄子能展現光彩的他，還是吆喝著介紹起埃爾維斯，雖然焰裔騎士們大多都與小年輕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艾德泰里斯還是滿臉驕傲。
我沒兒子，那我兄弟的兒子，就是我兒子，這不等於是我兒子將阿斯萊最負盛名的林地領主打趴下，快死的時候讓人來救場嗎。
至少在炫耀子嗣功績這點，幾乎沒有哪個種族會錯過，即便是龍王子，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