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十二月二十五日，聖誕節，我穿著厚厚的睡衣趴在桌子上，黑眼圈大得和熊貓一樣，因為我已經連續兩個晚上沒有睡覺了。

此時此刻，我在國外，媽媽的研究所里。

「好睏。」我實在熬不住了，「媽媽，我好睏。」

「不許睡！」媽媽拿紙筒敲了一下我的頭，「這是對你又一次當縮頭烏龜的懲罰。」

「喂，有您這樣的媽媽嗎？」我忍不住抗議，「您女兒失戀了啊！不安慰我也就算了，還抓我給您當苦力，我要告您剝削勞動人民！」

「去去去，還有力氣在這裡跟我貧嘴，說明還不是很困。」媽媽睨了我一眼，我頓時就老實了。

「把這些做完就可以了。」媽媽丟給我一沓星象圖，「快給我幹活。」

我噘著嘴巴，抓起鉛筆和尺子，繼續做事。

頂著洶湧澎湃的睡意，我又堅持了很久，終於最後一張圖也繪製完了，我丟下鉛筆趴在桌上，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那天之後，我總是睡不好，害怕去學校，害怕見到舒海寧，害怕會忍不住哭出來。

於是和上小學的時候一樣，我不肯再去學校，不去學校不接電話，誰也不見，把自己關在家裡好幾天，最後被媽媽拽上了飛機，像小時候那樣，又一次將我帶來了這裡。

接著就是不停地讓我工作，哪怕疲憊了也不許停下來。

我想我大概不會再回去了吧，因為那裡已經沒有什麼讓我在意的事情了。

這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身上搭著一條毛毯，媽媽坐在我身邊，正用一架望遠鏡看著天空。

我這才注意到此時是黑夜，我難道睡了一天一夜嗎？

「醒了啊！」媽媽回頭看了我一眼，說道，「來看看，是木星。」

我湊過去，在漆黑的夜空中，碩大的星星呈現在我的眼前。

「今天是木星的最佳觀測時間，趕在這個時候醒來，你還真是很及時。」媽媽笑著調侃我，「怎麼樣？是不是很壯觀？太陽系中最大的行星。」

「嗯，好美。」

從小到大，不知道為什麼對於木星總是抱有一種很奇怪的感情。距離它最近的行星是火星，然而它一直在保護的是火星另一邊的地球。

外太空那麼廣袤，多少彗星和飛石落進來，都被木星擋住了。所以地球才能一直那麼美麗，地球上的生命才能一直存在。

是因為它總是在守護著地球，所以才最喜歡木星吧。其實頭頂上的那片天空，才是最浪漫的存在，不是嗎？

星星永遠不會說謊，億萬年的守護和陪伴，那才是最長情的告白。

哪像人類啊！

短短的幾年時間，就會忘記曾經最在乎的人，多情的人最殘忍，因為被傷害到的人永遠沒有辦法去責怪他。

「心情好些了嗎？」媽媽替我順了順頭髮，「失戀這種事，別人是沒有辦法安慰你的。如果你自己放不下，無論是誰，說過什麼，都沒有任何意義。」

心裡忽然變得很溫暖，媽媽是在用她的方式安慰我吧，無論是把我從家裡拉出來，帶到這裡來也好，還是讓我不停地工作，最後累到能夠睡著也好，媽媽還在擔心著我。

我抬起頭來，伸手抓住媽媽的手，她的手裡還抓著我長長的頭髮。

「陪我剪頭髮吧，媽媽。」那之後第一次能夠微笑，就是在這個時候。

失戀，痛苦，難過，煎熬，這些通通經歷過一遍，也是一種成長不是嗎？一直以來，我的世界裡總是很無聊，唯一感興趣的是頭頂那片星空。

卻因為舒海寧的關係，我無法再仰望那片星空，但是現在，我覺得我可以做到了。

當看到木星的那瞬間，我發現我的心中充滿了喜悅，那是一種與愛的人重逢的心情。

我果然還是最熱愛這片星空吧！

那時候的我，為什麼會為了那麼無聊的理由而退卻？為什麼沒有更加努力地去跨過那些讓我覺得痛苦的事情？

原來從八歲到現在，我根本沒有長大嗎？

我還是那個被傷害了，感覺難過就把自己裝進籠子的小孩，我根本沒能邁出去哪怕一小步，因為我還沒有好好地面對過八歲時候的我。

那個小小的女孩，被那樣傷害，她還躲在黑暗的角落裡，如果我不找到她，我就沒有辦法往前邁出一步。

我也要變得像唐瑞澤那麼堅強。

人之所以會受傷，是因為心中仍然對別人抱有期望。有時候相信自己比相信別人來得好，我卻從來沒能這樣做。

我不相信自己，無論是八歲還是十八歲，我不相信自己能做到。

因為不相信，所以才總是對別人抱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