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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夏日煙火大會

我的視線從他的背上轉移到他抓住我手腕的那隻手上,心裡有種微妙的感覺,總覺得這一切都不真實。

「不是先答應了別人嗎?」我悶悶地問道。

他後背一僵,隨即又放鬆下來,聲音里有些無奈:「所以只能陪你看一會兒。」

是要去花月眠的身邊嗎?

這個問題堵在胸口,好幾次想要問出來,最終又沒能問出口。

不是不敢問,而是不敢聽他的答案,如果他回答我「是的」,我接下去要說些什麼呢?

我知道的,在我沒有參與的十年之中,他的身邊已經有了很多人的存在。原本離他最近的那個人明明是我,卻在那些時光里被花月眠取代了。

我的胸口堵得慌,還有些不易覺察的疼痛。我到底是怎麼了?我變得不像我了,這些心情都很陌生,我不明白擁有這樣的心情到底意味著什麼。

可是想到他要去花月眠的身邊,我就難過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想要攔住他的去路,想要強行把他留在這裡。

到底為什麼我會對他這樣執著?

不僅是舒海寧不明白,其實連我都弄不明白。

「砰——」一聲爆響,一朵碩大的煙花自頭頂的天空盛放開來,整個天地在這一瞬間被照亮。我和舒海寧停下了腳步,看樣子是趕不到看煙花的地方了。

不過就在這裡看也不錯,因為周圍一個人都沒有,這麼大這麼空曠的地方,只有我和舒海寧兩個人。

一直以來對煙花並沒有多大興趣的我,第一次覺得能來這裡看這場煙花真的太好了。

後來,很多年後再次想起這一幕時我才明白,美的不是煙花,而是煙花盛開的剎那,那個人就在我身邊。

「砰——」爆裂聲不斷響起,一朵煙花還未謝去,另一朵煙花就在夜空炸開,整個天空都被煙花填滿,雖然這光轉瞬即逝,但的確美得驚心動魄。

「煙花很好看。」我輕聲說道,「海寧,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答案。」

是成為朋友,還是繼續陌生人的關係,他並沒有給我一個答覆。

他轉身面對著我,笑了笑,說道:「面具真好看。」

我還未來得及說話,他忽然伸手將我斜扣在我腦門上的面具拉下來擋住我的臉。我感覺到他忽然靠近了我,隔著一層面具,他的額頭抵著我的額頭。

彷彿能夠聽到他的呼吸與心跳聲。

如果說我們曾經距離彼此最近的時候只有十厘米,那麼現在我們的距離不過剩下了一毫米。

明明是這麼近,近到我以為我們已經穿越了這十年漫長的歲月,回到了小時候,依偎在海邊,並肩看著滿天繁星的時光。

我和他一定能回去的,對吧?

眼前只能看到他投射下來的陰影,漆黑一片,什麼都無法看清。

「對不起。」好一會兒,我聽到他這麼對我說,「我果然還是沒有辦法讓你作為朋友待在我的身邊。」

「呃?」我的心臟猛地一縮,我瞪大眼睛,想要看清他的臉。

可是他按住了我的肩膀,不讓我拿下面具。

他說:「時間到了,我要到之前約好的那個人身邊去了。」

「還是沒有辦法和我成為朋友嗎?」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有什麼東西滑過臉頰,流進嘴裡,是苦的。

多麼慶幸有面具的存在,至少這樣他看不到我此時的表情。

我不能在他面前哭,那樣就好像我輸掉了一樣,不過是沒能成為朋友,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嗯。」他鬆了手,往後退了一步。

我透過面具看著他,他低著頭,細碎的額發擋住了眉眼,他的唇微微抿著。

「我走了。」他說完,轉過身往前走了幾步,和之前好多次一樣,他的腳步似乎遲疑了一下,然後在我以為他要回過頭來看我的時候,又用更快的速度朝前走去。

我挪開面具,我用手背擦掉臉上的淚水。

明明沒有什麼值得流眼淚的,可是這眼淚怎麼也無法停止。

海風啊,你要把他帶去哪裡呢?

是去花月眠的身邊嗎?

我抬起腳步跟著舒海寧往前走,我跟著他走入喧鬧的人群中,跟著他走過一個又一個小攤。煙花在頭頂綻放,短暫的光明之後是黑暗,明明滅滅的煙火之中,我看到舒海寧終於走到了一個人的身邊。

果然是花月眠,她站在那裡對著舒海寧微笑,我拉下面具擋住自己的臉。

舒海寧在花月眠的身邊停下,然後他們肩並著肩,仰頭看著頭頂的煙花。我看到花月眠圈住了舒海寧的手臂,我看到花月眠將頭倚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強忍著想跑過去推開花月眠的衝動,我連他的朋友都不是,我只是個陌生人啊,這樣的我哪有資格去做這種事?

最大的一朵煙花在天空炸開的時候,我看到花月眠揪住了舒海寧的衣領,舒海寧低下頭的時候,她伸手捧住了他的臉,火光閃亮的剎那,她踮起腳尖吻了他一下。

「轟——」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那個瞬間,我聽到了重要的東西消失的聲音。

原來是這樣嗎?

原來是這樣啊!

這樣的話,身邊的確是沒有我的位置了,畢竟如果繼續和我當朋友的話,花月眠會誤會吧!

舒海寧,是這樣嗎?

因為花月眠的存在,因為你們是這樣的關係,所以我們連朋友都不可以做嗎?

那麼為什麼要和我說那種話?為什麼總是忽遠忽近?那時候我明明感覺到你在朝我靠近。如果最終還是要給我這樣的答案,為什麼還要默許我的靠近?

那樣顯得我就像個傻瓜一樣啊!

為什麼要牽我的手?

為什麼要替我擦眼淚?

為什麼要帶我看這場煙火?

為什麼要給我希望,然後再親手毀掉?

為什麼我明知道隨便對人抱有期待就一定會等來傷害,卻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對他抱有期待?

我在期待什麼啊?

我到底要愚蠢到什麼地步啊?

我蹲在地上,雙手抱住膝蓋。

八歲那年的孤獨感,穿越了十年的時間,再次將十八歲的我徹底吞沒了。

「找到你了。」有個聲音忽然在我的耳邊響起,接著我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唐瑞澤熟悉的嗓音近在咫尺,「抱歉,回來晚了。小雲雀,一起來看煙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