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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所謂朋友就只是這樣吧

那麼,我為什麼那麼在意他呢?

我為什麼那麼在意舒海寧呢?

對我來說,舒海寧是怎樣的存在呢?

晚上,我坐在院中的竹椅上,一邊看著滿天繁星,一邊思考這兩個問題。

可惜的是,我想了很久,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對我來說,舒海寧和花月眠都是幼年時認識的人。再想深一些,舒海寧是我那個時候唯一的玩伴,那時候只有他願意讓我待在他的身邊。

然而就算是這樣,也不至於讓我這樣在意他啊。

是因為舒海寧是我撿到的,所以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必須第一時間認出我來嗎?就算是我,也覺得這樣的想法有些任性。

「雲雀,去學校見到海寧和月眠了嗎?」

奶奶在我身邊坐下,端來一盤切好的西瓜放在我面前的圓形石桌上。

我拿著一片西瓜,一邊啃一邊說:「算是見到了吧,不過他們都沒看到我。」

「沒有去和他們說說話嗎?」奶奶的聲音很安詳,那是經歷了歲月的洗禮,沉澱下來的寧靜溫和,「不管小時候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過了這麼多年,笑著說一句『好久不見』,這才是大人的做法。」

「如果變成了大人要這樣虛偽,那我還不想變成大人。」我將西瓜皮放進盤子里,站起來走回了房間。

也許我可以和舒海寧微笑著說聲「好久不見」,但是對於花月眠,我絕對做不到。

如果可以,我都不想和花月眠說話。

我洗完澡,躺在床上,還是無法睡著。

昨晚也一樣,輾轉反側了一個通宵,幾乎都沒怎麼睡。

是時差還沒有倒回來的緣故嗎?

再次翻了一個身,我望向窗外,寧靜的夜,繁星點點,遠處的大海靜靜地蟄伏著,像一隻溫順的怪獸。

還有幾天就高考了,這之前我絕對不會再去學校了。

昨天晚上睡著之前,我明明是這麼想的。

可是現在,我卻站在了學校的大門口。真叫人煩躁,向來對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的我,為何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改變自己的決定?

我伸手抓住劉海兒,站在校門口糾結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走進了校園。

茂密的樹冠擋住烈日,將學校的主幹道變成了陰涼的林蔭道。

「就當是再次感受校園氣氛吧!」

我對自己這麼說。

這一次,我沒有再去圖書館,而是走進了高三年級所在的教學樓,隨便走進了一間教室,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有空位嗎?」

我站在教室門口問了一句。

上課的老師一時間有些茫然,整個班級的學生都驚呆了。

「校長說,我可以隨便到哪個班級上課。」

我解釋了一句。

老師頓時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說道:「原來你就是那個轉校生。」

大概是校長和老師們都打了招呼,所以她才會這麼說吧。

老師指著最後一排一個靠窗戶的空位子,說道:「那邊是空著的,你可以坐那裡。」

「謝謝。」

我走過去,從口袋裡掏出紙巾,將桌椅擦了一遍,然後將書包放下,坐了下來。

短暫的插曲之後,老師繼續上課,並且讓人從前往後傳給我一張試卷,那是她正在講解的試卷。

我掃了一眼就丟到一邊,因為那些題目對我來說沒有什麼吸引力。有答案的東西都很簡單,沒有答案的東西才是最難理解的。

我撐著下巴,視線落到了窗外。一隻麻雀從窗前飛過,留下一串嘰嘰喳喳的叫聲。

下課鈴聲響起時,我已經睡一覺醒了,因為昨晚睡得很晚,所以困得厲害。

我趴在桌上,教室里鬧哄哄的,很多人在談論我的事情。大概都很好奇,這個臨近高考才轉學來的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吧。

走廊里來來去去很多人走動,穿著白色校服的舒海寧自走廊的另一頭朝這邊緩緩走來。

我站起來靠著窗戶看著他,這一次他會發現我的存在嗎?我的視線跟著他的身影移動,看著他由遠及近,再由近到遠,他的視線似乎也曾落在我的臉上,不過很快就移開了,就像是看一個陌生人一樣,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

我坐了回去,繼續趴在桌子上睡覺。昨天在圖書館,我與他只有五十厘米的距離,可惜我們之間隔了一排書架。今天在這間教室里,我和他最近的時候仍然只有五十厘米,而且這一次我們中間沒有隔著任何東西,甚至他的視線也落在了我的身上。

然而和前天在校園裡擦肩而過的遇見並無不同,他還是沒有認出我來。

三次,是我與他擦肩而過的次數。

每一次都好像要相遇,卻又沒能做到。或許我開口喊他一聲,我們就能用最簡單直接的方式重逢。

可是我的內心有種東西在阻止我這麼做。

彷彿是在為了和誰慪氣,我就是不想開口喊他的名字。

沒等全天的課程結束,我就拎著書包走出了教室。

回到家之後,我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往常那些看著非常有意思的書,不知道為何,今天總是提不起興趣去看。

從那天在走廊看到十年後的舒海寧之後,就有什麼東西脫離了日常的軌道,我隱隱約約能夠覺察,卻不知道修正它的方法。

唐瑞澤還沒有回來,奶奶在外面剝毛豆,海鳥從頭頂的天窗飛過,落下一根羽毛在玻璃窗上。

這個夏日的午後,一個人獨處書房裡,一種寂寞的感覺自心底浮上來。

接下來的幾天,我都沒有去學校,高考那天,我直接去了考場。

兩天的考試,讓我體會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氣氛,這就是所謂的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嗎?

這場考試可以左右很多人的人生,過了獨木橋的,可以去念大學,人生多一種選擇;而考試失敗的,要麼選擇再讀一年,要麼選擇開始工作。

這麼想想,會有這樣的氣氛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考試結束後,我原本打算自己回去的,但是當校長喊我一起上校車的時候,我卻想都沒想就跟著校長上了車。

這輛車裡坐的都是送考的老師,只有我一個學生。

「怎麼樣?雲雀同學,覺得我們學校還算有意思吧?」校長和藹地問我。

有意思嗎?

我不知道什麼樣才算有意思,反正在哪裡都一樣,在哪裡都沒有區別。

到了學校下了車,安靜的校園頓時像是煮沸了的開水一樣,喧鬧無比,很多家長都在等著接自己的孩子回家。

我百無聊賴地走在校園中。

我為什麼會來這裡?

難道我的心中仍在期待著什麼?

我停下腳步,仰起頭看著碧藍色的天空。

我在期待著舒海寧在夏日蟬鳴的黃昏,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一眼將我認出來嗎?

就像我在走廊上隔著那麼遠的距離,卻能夠憑直覺一下子將十年後的他認出來一樣。

這樣才公平。

如果我先開口喊他的名字,不就是我輸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