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太液池畔

正文卷

第149章 太液池畔

玉淺肆用拇指輕搭著玉里乾坤,一邊用心記住那些戴著玉戒扳指的士族青俊們。

突然,席間所有人都停了下來,朝著一個方向扭頭看了過去。

他們離得太遠,並看不清發生了什麼。只看到今日的壽宴正主兒兀地站了起來,指著他們看不到的一處疾聲呵斥起來,連步搖都跟著顫了幾顫。

偶有幾句尖利的聲音順風飄過來,「囂張跋扈.善妒添堵」

玉淺肆揚了揚眉尾。不管發生了什麼,前朝太妃用這些詞指責別人,都不是什麼清醒之舉。

果然,宴席上的氛圍一下子降到了冰點,眾人面面相覷,皆覺掃興。

此時,有一人從嚴妃所指的位置站了起來,看模樣當是另一位太妃娘娘。兩人應當是你一言我一語地對了起來。

虞安寧也被這突變嚇了一跳:「聽商家姑母說,這二位娘娘向來不對付,可沒想到竟會不顧臉面到了這一步。」

眼見著場面無法收拾,還是商妃站了出來,想要從中說和。

可此時,已有人開始自席間告退。

虞安寧卻不知看到了什麼,突然起了興緻:「玉姐姐你快看,那兩位可是寧廟太妃!」

兩位身著青灰色宮裝的太妃,竟當先不管不顧地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太液池。

「我聽與安哥哥說,寧廟的太妃們,如今就剩下這二位了。她們日常里深居簡出,我從未見過呢!」

寧廟是聖人皇祖的廟號,細算起來,位份高而入宮早的寧廟太妃們,這些年大多都已作古了。可這二位,雖裝扮古成,看起來,卻與這些順廟的太妃們沒什麼區別。

想來是當年入宮晚或位份低的嬪妃了。

如今依舊留在宮中,想來便是家中再無親族,不得已永居皇宮。

虞安寧突又覺得她們值得憐惜,收了喜悅喃喃道:「沒想到,她們今日竟會來,而且還如此不給嚴妃面子地離開。」

一直沒有出聲的伯懿突然道:「於熱鬧中靜睨孤感,這二位想來也是推脫不掉來應個景兒。看別人合家團聚本就不易,何必還要湊這爭吵的熱鬧。」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辯白,讓玉淺肆不由地扭頭看了他一眼。

伯懿望見那揶揄的神色,面色極不自然,卻顧及到虞安寧還在一旁,心中焦悶卻不敢當下言明原委,只好緊抿著唇扭過頭去不再言語。

玉淺肆多站了一刻,留意著席間眾人的神色姿態。隨後向二人示意離開。

她替虞安寧重新整理了衣裝並頭飾,囑她悄悄返回宴席,莫要驚動任何人。

虞安寧邁過園子邊上的那一叢灌木,回過身隔著樹杈向玉淺肆悄聲保證:「玉姐姐你放心,我省得的。一定不會告訴任何人方才你問我的那些話!」

說罷鄭重地點點頭,這才扭身朝著宴席走了回去。絲毫不在乎玉淺肆是否回應。

玉淺肆看著那道身影融入了宴席之上,這才噙著笑同伯懿原路返回。

「有故事?」兩人信步朝著宮外走去,玉淺肆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可伯懿卻知曉,她所言為何。

「那二位寧廟的太妃娘娘,幼時對我對臨安,都很好。她們亦是被皇權犧牲了的苦命人,卻能於危境之中不棄他人,在這可怖的宮牆裡,十分難能可貴。只是可惜.」

可惜,她們的命運若那間祈福殿一般,本就是在寧帝生病時,因著八字相合,被送入宮為寧帝祈福,本就沒有強硬家世背景的她們,在這若深海幽冥一般的宮裡,就像是隨時會被勁風巨浪撕碎的無根浮萍一般。

就連隨波逐流,都沒有資格。

對於大明宮的怨憎與厭惡又充斥了伯懿全身,他不由得想要加快腳步,誓要將這黏膩腥臭的空氣甩在身後,越遠越好。

可又顧及到身旁的玉淺肆,周身的戾氣才又漸漸淡弱了下來。

他悄悄瞥了一眼一語不發的玉淺肆,她依舊邁著信然的步子,卻正歪著頭笑意盈盈地望著自己。

「現在好些了?」

他覺得靠近她的那側耳朵都燙了起來。

玉淺肆接著道:「你對這大明宮的不喜真的是好不掩藏,可我也不會安慰人。所以只能等你自己調整心情了。」

說到這裡,她站定回望伯懿,再一次問道:「現在可好些了?」

伯懿埋首輕笑出聲,那種黏膩不適的感覺瞬間被暖陽舒風散了個一乾二淨。

正要回她,卻聽到了身後小道上傳來的嘈雜聲。

二人循聲走了過去,便看見幾個老宮奴圍成一圈,將一個宮婢圍起來,推來搡去,調笑不止。

那宮婢看起來年歲不小,一個不穩摔倒在地,從他們二人的角度看過去,也只能看到人牆後那一雙繡鞋,隨即一縮,當是繡鞋的主人蜷成了一團。

玉淺肆蹙著秀眉,想要上前阻攔,卻被伯懿攔了下來。

「現在就算我們出言相幫,他們也只會假意應承。待我們走了,恐怕那宮婢會被欺辱得更慘。」

伯懿輕輕扯了扯她的袖角:「走吧。」

這座大明宮,無時不刻不在發生著這種事,好意也會釀成大錯,反倒會被怨懟。宮裡的生存法則從來都不是「依靠」和「倚仗」,而是「自強」,除了自救,沒有別的法子。

玉淺肆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轉身跟著伯懿離開,可目光依舊落在那雙繡鞋上,鞋底的那一抹新鮮的藍色十分顯眼,讓她無法忽視。

而伯懿在轉身的瞬間,也隱隱覺得,那宮婢的身影帶著些許熟悉感,隨即又覺得自己可笑。這大明宮的婢女奴僕,如今哪裡還有什麼熟悉之人?

如今雖已探過了當年的現場,但案情依舊撲朔。

不過,他有信心,只要有她在,再刁鑽的案子,都會真相大白。

另一間幽暗凝塵,隙光難覓的屋子裡,有身著宮中服制的僕從為一位面壁而立的男子雙手呈遞上了一盒事物。

「公子,這是方才有人送去太液池的。」

那男子抬手命人呈過來,垂眼一瞧,幾片殘葉蜷曲,盒子邊沿被染上半乾涸的靛色,不由輕笑出聲,摩挲著指尖一枚方形的玉戒。

「那位怎麼說?」

「主人說,一切都交予您處置。不過,那位玉羅剎可不是一般人」

那人將玉戒褪了下來藏於懷中,摸出一枚式樣更寬的戒指蓋在了遠處,繼而沉吟。

「那就去做吧,不過記住,玉羅剎於我日後還有大用。」

「小的明白,定會留她性命。」

那人退開後,房門短暫開合,寸許天光往裡間瞥了一眼又被重新蒙住了眼。

那人垂首,打量著自己的右手,唇角泛起了興味。

自言自語道:「生養之恩不若族密之重。既如此只能先委屈一下你們的寶貝兒子了。」

不過,最終都一樣,一抔塵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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