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走後，紫陌獨自坐在寫字檯前，撥通了李寅夕的電話。
嘀嘀的忙音響起，她的心不知為何也跟著懸起來。
有時候覺得，主動打電話給對方的人，就跟主動表白的人一樣，其實是很被動的一件事情。
對方接起電話。
正處於緊張狀態中的葉紫陌，衝口而出地說道，「李寅夕，你明晚有空嗎？可不可以來一趟旋轉餐廳？……就是上次我們去過的那個，空中美術館樓下！」
說完這番話，紫陌好像完成了什麼任務，整個人這才鬆了口氣。
電話那端傳來冷冷的女聲，「李寅夕正在拍戲，你不要再打電話來了。」
紫陌辨認出這個聲音是新來的副導演姜熙媛，頓了頓，詫異道，「他今晚還要拍戲？怎麼沒人通知我？我是他的助手啊！」
「葉紫陌，你已經被解僱了。」姜熙媛冷哼一聲，「我們劇組不需要你這種沒有團隊精神的助理。」
「我怎麼沒有團隊精神了？你憑什麼這麼說？」紫陌氣結，剛要再說什麼，姜熙媛卻已經掛斷了電話。
紫陌怔住片刻，越想越生氣，換了衣服拿起背包沖向門口。
夜已深，片場門口寂靜一片，裡面燈火通明。
李寅夕跟姜熙媛並肩走出大門口，臉上布滿疲憊之色，姜熙媛遞了一杯咖啡給他，「一晚上趕這麼多場戲，真是辛苦你了。沒辦法，投資方要求儘快上檔，我只好晝夜趕進度了。」
「趕一點沒關係，但要保證質量。」李寅夕飲了一小口咖啡，臉色這才好了一些。
「喏，你的手機。」姜熙媛把手機遞給李寅夕，輕描淡寫地說，「我把葉紫陌辭退了，明天給你安排一個新助理吧。」
李寅夕一愣，正要說些什麼，這時身後一個脆生生的女聲響起，「你有什麼資格辭退我？」
紫陌從大門後的角落裡走出來，孑然站在路燈下，一雙眼睛瑩然漆亮。
「葉導因為檔期原因退出這部電影了，現在我是總導演。」姜熙媛有恃無恐，側頭看向李寅夕，眼中充滿自信，「寅夕，你跟劇組是簽了約的，我身為總導演，自然有資格辭退一個實習生，你說是不是？」
紫陌轉身望向李寅夕，他神色中帶著疲憊，可是掩映在路燈光輝下的俊臉依然英氣逼人，無懈可擊。
他會說什麼呢？
是……還是不是？
轉念間又想起與荊棘的約定，紫陌心中一時間滾過千頭萬緒，亂成一團。
彷彿一個世紀那麼長久，李寅夕緩緩開口，「葉紫陌是我的人，你沒有資格擅自做決定。」
紫陌怔住。
姜熙媛也一直在等待他的答案，聽了這話，有些惱羞成怒，「李寅夕，你不要不識抬舉！要不是我妹妹姜熙愛喜歡你，我也不會對你這麼客氣。你還沒有認清現在的狀況嗎？我現在是總導演，換掉你這個男一號，是很輕而易舉的一件事！」
深夜寂靜，唯有寥寥蟬鳴不時響起。
盛夏的空氣充滿水汽，細膩濕潤，像是一塊溫熱的玉膩在人身上。
李寅夕的目光淡淡地掃過姜熙媛，目光最後落在紫陌身上，「她是我的助理，只要她願意，她永遠都是。」
心中就像被沸水滾過，發燙過後甚至有些刺痛，紫陌睜大了眼睛看著他，覺得自己此刻應該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一陣詭異的沉默，短暫而漫長，終究是紫陌先移開目光，輕輕垂下了頭。
「李寅夕，你別後悔！」姜熙媛惱羞成怒，狠狠將手中的咖啡擲在地上，「我明天就換掉你！」
姜熙媛憤然離去，咚咚的高跟鞋聲漸漸消失在靜謐的夜裡。
紫陌靜靜地望著李寅夕。少年的眼中溢滿疲憊，可是剪水雙眸依然如星光閃亮。
他微垂下頭，刻意沒有迎合她的眼睛。
「你……不怕嗎？」紫陌雙手不自覺地絞在一起，她想起他為了這個角色所做的一切努力……他那麼辛苦地背台詞，查資料，現在竟然可以為了她，說放棄就放棄嗎？
「為了我……值得嗎？」紫陌怔怔地望著李寅夕，沒來由的，心底某個角落湧起一種巨大的憂傷。彷彿已經認識他很久很久，卻又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不值得。」他淡淡地說，「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他頓住許久，才把這句話說完整，「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在乎你。」
紫陌的心跳彷彿漏了一拍，一種濃濃的甜意伴隨著絲絲酸楚四散開去。
「明晚，你願意陪我一起吃晚飯嗎？」李寅夕走近一步，很自然地伸手拍了拍她的頭，連他自己都驚訝於自己做這個動作時為什麼會這樣輕車熟路，俊美的臉上露出薄薄一層笑容，「你這個粉絲不怎麼合格呀。明天可是我生日呢。」
紫陌一怔，想起與荊棘的約定，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可以帶好朋友一起去嗎？」這樣的情境下，紫陌不知道應該如何說出荊棘的邀約。
李寅夕現在的表現，是對她表示好感的意思嗎？還是……她自作多情，他只是體恤屬下而已？
「不可以。」李寅夕微微板起了臉，心想這個女孩為什麼這麼笨呢，他是想找機會跟她單獨相處，難道她真的看不出來嗎？
「後天就是英國名校之旅夏令營報道的日子了……所以只能是明天。」紫陌的表情很是無奈，而這話在李寅夕聽來又十分無厘頭，她說，「明天我必須讓荊棘見到你。」
「好吧，隨你的便。」李寅夕有些掃興，立即換上一張臭臉，「這麼晚了，你跑來幹嘛？我還得送你回去。」
出道也有一段時間了，李寅夕雖然冷漠，可是向來處事得體，唯有在紫陌面前，他變得像個孩子，任性妄為，上一秒還深情款款，下一秒就發起脾氣來，完全卸掉了平時的紳士風度和偽裝。
「不用你送，我帶了司機來。」紫陌見他這樣，心裡更是無奈，「你快點回去休息吧，晚安。」
紫陌轉身離開，嬌小的身影被路燈拉得老長。內心波瀾起伏，心裡分明有許多許多話想對他說，可是到了嘴邊，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面對李寅夕，她總是有這種感覺，彷彿意猶未盡，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幽怨。
「葉紫陌。」他忽然自後叫住她，連名帶姓的，聲音聽起來很不情願。
她緩緩轉過身去，望見少年遙遙站在台階上，被夜風吹動了黑髮，星眸明滅，神色卻是曖昧不明。
「怎麼了？」她問。
「沒什麼。」他說，退後了一步說，「晚安。」
話音未落，他已經轉身快步走遠，像是在躲閃什麼。
為什麼這個女孩總是能把自己變得很奇怪？說奇怪的話，做奇怪的事。李寅夕忽然有些懊惱的情緒，雙手插|進褲兜里，加快了步伐。
紫陌一個人站在原地，良久良久，獃獃地望著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夜色里。
他叫住自己……只是想道一句晚安么？
為了一個小助理而得罪導演的傻事，這世上恐怕只有他一個人能做得出來吧。紫陌心中泛起一絲甜蜜，可是想到荊棘，心情又糾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