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牛肉麵

正文卷

阮之之回到家裡洗了個熱水澡,剛打算舒舒服服躺在沙發上看個電視,這才發現自己好像有什麼東西不見了。找來找去,原來是鑰匙串。

家門鑰匙她一直隨身攜帶,至於一些地下室和辦公室的鑰匙就串在鑰匙串上。雖然目前沒有急用,不過如果弄丟了也挺麻煩的。

奇怪,會落在哪裡了呢?

早上出門的時候肯定是帶著的,因為她清楚記得自己鎖了門,下班跟陸婉儀去吃飯的時候自己也拿在手上,然後……

正當她苦思冥想的時候,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阮之之拿起來,發現竟然是時硯的微信消息。

點開是一張圖片,圖片上是一隻憨厚可愛的小黃鴨,鴨子寬寬的脖頸上套著三隻鑰匙,極其眼熟。

好吧,這隻鴨子千真萬確就是她弄丟了的那個鑰匙串,現在想想,大概是回家的時候丟在他車上了。

阮之之一邊汗顏自己的粗心大意,一邊編輯消息給他回復:(囧),我剛剛還在找,原來在你那裡。

時硯:你早上幾點上班?

阮之之有點奇怪,不過還是回復道:八點半,怎麼了?

對方的回復很快:明早七點一刻我在你家樓下等你,給你送鑰匙,帶你吃飯。

七點一刻?送鑰匙?還吃飯?

阮之之咬著指甲想了半天,要不要告訴他不用這麼麻煩,自己到時候下了班順路去a大找他也是一樣的,不過想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出口。

阮之之這天晚上做了一個劇情奇怪邏輯混亂的夢,她夢到李司晨從美國回到了a市,就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他站在她家樓下,笑著對她說他回來了。然後,李司晨突然開始瘋狂地追求她,跟七年前判若兩人,阮之之幾乎要懷疑他精神錯亂了。

阮之之這三個字曾經是他最不屑一顧的名字,分別的時候他將她棄若敝屣,毫無留戀。

李司晨會回頭找她?阮之之自嘲地笑了笑,簡直就是天方夜譚,荒謬得連她自己都不相信。

阮之之化好妝走到衣櫃換衣服的時候是早晨七點整,天氣預報說今天氣溫會稍微回暖,她想了想,選了一件雙排扣的韓版白色大衣,腳上套了一雙圓頭的黑色短靴。

下樓梯的時候才七點過幾分,想著自己早到了十多分鐘,阮之之哼著歌,慢悠悠地一路從小區走出去,路上正好碰到樓上的鄰居,兩個人還聊了會兒天。

等她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一眼就看到那輛熟悉的黑色路虎,而那個人穿著一件黑色風衣,現在正倚著車門看著她。他的眼色很淡,背脊很直,遠遠站在那裡,陰鬱地彷彿與世隔絕,卻又像罌粟一樣誘惑吸引。

他竟然已經到了?瞬間覺得自己這幅不緊不慢的樣子很礙眼,阮之之趕緊小跑幾步,裝作一副很著急的樣子:「你怎麼這麼早就到了?我還特地早出門了十分鐘。」

「怕你等。」時硯眉眼淡淡地回答,順便伸手幫她拉開車門,紳士得要命。

阮之之在他的副駕駛座位上簡直是如坐針氈,心裡竟然後知後覺地感到緊張,半晌,還是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的氛圍:「時硯,你打算去哪裡吃早飯啊?」

正在開車的男人頭也不回地反問她:「你想吃什麼?」

阮之之頓了頓,腦海中豆漿油條小籠包鴨血粉絲走馬觀花般一一掠過,最終她咽了咽口水,很是禮貌內斂的回答:「隨便,我都可以。」

對方挑了挑眉,轉過頭來看她,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阮之之:「……」

大概五六分鐘之後,時硯把車停在路邊上一家名叫「盧記麵館」的店面,阮之之下車看了一眼,這家麵館里的客人很多,人頭攢動,看起來生意非常火爆。

鼻子嗅到店裡傳來的香氣,阮之之呼出一口氣,十分湊巧,看來時硯也喜歡吃面。

兩個人剛走進去,正好有一桌客人吃完了在結賬。老闆將桌面清理乾淨,熱情地招呼他們坐下。

大概也就十分鐘左右,兩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麵就端了上來。

早已飢腸轆轆的阮之之伸手剛要去端碗,下一秒立刻被燙得眼淚汪汪地縮回了手。時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一副「你好麻煩」的樣子,伸手把放在桌面邊緣上的其中一碗面端到她面前,然後拿了一雙乾淨的筷子,不緊不慢地把牛肉麵上浮著的香菜全部挑出來,最後才把筷子遞到她手上:「吃吧。」

阮之之驚訝地抬起頭:「你知道我不吃香菜?」

時硯輕笑:「阮之之,你身上還有很多的習慣,我都知道。」

「上次去a大的時候,我聽顧念說,你曾經也在加州洛杉磯分校讀書。我們……是不是之前在哪裡見過?」阮之之沉默半天,終於還是下定決心,問出了這句從他們第一次見面起就一直想問的問題。

時硯卻沒有回答她,他低頭看了一眼手錶,然後不緊不慢地拆開手上的筷子。

他的眼睛垂下來的時候,由於睫毛很長,總是會讓人看不清眼神。就像此時此刻,他靜靜坐在這裡,不動聲色,阮之之完全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這個人好像什麼都知道,卻又什麼都不說破,儘管洞若觀火,卻只是作壁上觀。

半晌,時硯開口,清淡的聲音像教科書般毫無情緒:「大二那年在圖書館,我將自己不滿意的論文初稿扔進垃圾桶里,你正好坐在我後排,以為我是扔錯了東西,又從垃圾桶里撿起來,還將每一張紙頁都壓平了還給我。我當時就在想,怎麼會有這麼蠢的人。」

「阮之之,我們曾經見過不止一次,你真的對我毫無印象嗎?」

他抬頭看她,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睛恍如初見那次一般,洶湧熱烈,眼底纏繞著的情緒幽深又脆弱。

阮之之的眼睛慢慢睜大,驚訝半天才回過神來。原來不是她的錯覺,他們真的曾經見過。

「原來……是這樣啊。」下意識地抿起唇,大學時期的光景如浮光掠影般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逝。關於時硯提起的圖書館這件事,阮之之的確是有那麼一點記憶的,只不過她當時只是出於好心舉手之勞,根本就沒有在意時硯長什麼模樣。

或許真如顧念所言,大學四年,她一顆心滿滿地全都撲在李司晨身邊,對於周邊的風景和人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過。

時硯看著她的表情,眼神有稍許黯淡,放在桌下的左手緊握,指甲陷入掌心。

他想伸出手觸摸她,擁抱她,甚至是佔有她,禁錮她。在時硯過去七年的人生里,他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可以擁有阮之之的話,哪怕要拿他的靈魂去跟魔鬼做交易,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雙手奉上。

七歲喪母,而後他親手將生父送入牢獄,判處無期。從此之後周圍的親戚同學視他如洪水猛獸,說他克父克母,情淡福薄,是天生災星,不祥之人。

時硯的人生沒有光明,沒有溫暖,更沒有愛情。他的影子和靈魂一樣陰暗,心臟和肉身一樣冰冷。

他曾以為世界是地獄,而他的出生是原罪,直到遇見阮之之。

如果他是一隻無法控制自身言行與思維的野獸,也許早就將阮之之拆吃入腹,這樣就能與她骨血相融,永遠廝守。

可是他更希望能夠得到她的靈魂。

因為他早就交付了靈魂。

時硯垂眼,眼睛裡升起一團火,映著天光明了又滅,他深吸一口氣,努力控制住腦海中嘶吼掙扎的野獸。

「面要涼了。」

陷入沉思的阮之之一怔,順著他的聲音回過神來。

眼神不由自主地盯著時硯,看到對方仍然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樣,阮之之想,大概他只是對自己之前的「幫倒忙」留下了印象而已,如果自己因為這樣的小事就一廂情願到認為他對自己有意思,那也太恬不知恥了。

這麼想著,阮之之倒也瞬間釋然下來,拿起筷子剛打算繼續吃面,突然覺得身後好像有一股視線在盯著自己。皺了皺眉頭回過身去,只看到麵館門口有一個黑色身影擦過她的眼睛一閃而逝。

這個身影熟悉萬分,就算燒成灰都不能錯認。

一瞬間天地無聲,阮之之握著筷子的手指無意識地開始發抖,連身體都變得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