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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記得

第十一集 幽冥之卷

【上】

安天王瞥了眼斷裂的應天魔劍,問道:「你殺了倪天高?為何?」

林隱雪淡然道:「安天王,你七年前怎知我和倪天高會在大崖山獵戶村相見?」

安天王怔了怔道:「倪天高臨死前沒有告訴你?」

林隱雪不答,安天王抬眼望了望那輪由天命之盤幻化而成的紅日,回答道:「如果你想找那個泄密者報仇,卻大可不必——適才倪天高業已親手殺了他,所有的恩怨都已經徹底了結!」

「幽杞人么?!」林隱雪森然道:「他是死了,但事情並沒有了結!」

安天王眸中精光爆綻,傲然道:「莫非林教主還想要老夫的命?」

楚天驚訝地看向珞珈,就見她神色冷峻,沖自己微微一點頭,卻什麼也沒有說。

大崖山血案的內幕到今日終於層層揭開,卻發現愛與恨交織,野心與慾望激撞,每個人都在布局,每個人又身不由己地成為局中的一顆棋子。

幽鰲山、幽杞人與峨山月,倪天高與林隱雪,曾經的愛人與兄弟,都是局中的殉葬者。當親情與愛情不在,付出慘痛的代價後,竟然發現之前所有的追求不過是鏡花水月。

「我想你一定很後悔,當初為何要讓幽鰲山加入截殺行動,以至於搶奪寶藏秘圖的計劃功虧一簣。」

林隱雪說道:「於是你索性假意閉關隱退,由明轉暗並在倪天高身邊布下幽杞人這枚棋子。自己則藏身幽元殿中,希望通過倪天高尋找到北冥寶藏。現在你如願了——北冥寶藏近在咫尺。但是,你拿得到它么?!」

安天王雙目迫視林隱雪須臾,沉聲道:「神府守護北冥海三千年,如今寶藏將出豈容外人染指?所有人聽老夫號令:誰能殺死林隱雪,我就傳他《北冥盛典》!」

安玉京毫不遲疑跨上數步侍立在安天王身後,高聲道:「願遵天王號令!」

然而頗為尷尬的是除了他以外,冷月禪、海笑書、哥舒曉冕、寂商玄等人神色各異,卻俱都站立未動。

另一邊楚天、晴兒、珞珈亦均是冷冷含笑,靜默不語。

「果然,」安天王聲色不動,低低一哼道:「沒有人能對北冥寶藏不動心!」

楚天嘿然道:「我只是覺得你很噁心!」

安天王看著楚天搖搖頭道:「念在你平叛有功的份上,我適才還想讓你開府傳宗成為三公世家。現下看來,老夫的想法未免有些一廂情願了……」

話音未落他的體內華光盛放,身劍合一卷盪無邊殺氣朝著高坐在幽冥戰車之上的林隱雪掩襲而至。

「嗡——」晴兒一聲冷叱,顫動定界魔槍縱身而起,凌空截擊安天王。

不曾想安天王頭頂光霧蒸騰,一尊元神赫然出竅,掣動千年魔劍反斬晴兒!

與此同時他的胸前掠出兩束精芒,瞬間凝成兩尊修為堪比大千空照之境的鬼聖,分從左右夾擊晴兒。

「晴兒!」林隱雪騰地從戰車中站起,臉上血色盡失,方才醒悟到安天王真正的目標並非自己,而是掌握了定界魔槍的晴兒!

不僅是她,楚天、冷月禪、護教四大法王……所有人都沒有料到安天王會聲東擊西突襲晴兒,更未料到他的身上竟還隱藏著兩大鬼聖!

「晴兒——」楚天睚眥欲裂,不顧一切地撲向戰團。

然而來不及了,千年魔劍與定界魔槍迎頭碰撞,兩大鬼聖的身影似煙如魅趁虛而入,掌爪齊施斬擊晴兒。

林隱雪情不自禁地閉起眼,無法接受愛女慘死的景象。

魔教四大護教法王中的金陽法王、紅月法王身形疾起,各運日月魔輪去勢如電;

「唿——」虛空中洞天機的身形從須彌洞天里閃出,上清古劍風起雲揚電掣而來;

楚天怒嘯如龍,竭盡全力掣動蒼雲元辰劍似一道雪白閃電絕望地奔襲……

但晴兒知道,所有人的努力都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她的目光穿越虛空望向楚天,戀戀不捨地從心底里輕輕喚道:「哥哥……」

「轟——」她的身側驀然盛綻開一團絢麗的霞光,竟是千鈞一髮之際珞珈施展出「天人無相」神功閃遁而至。

她彷彿有未卜先知的神通,在眾人尚未意識到安天王要對晴兒出手的時候,便捷足先登閃遁過來。

「砰!」她沉肩撞開晴兒的嬌軀,左手纖指連彈激射出兩支發簪,飛刺左側舞雩鬼聖章鴻唱的掌心。

章鴻唱低哼聲雙掌凝動白光五指猛扣攝住發簪,氣勁到處「鏗」的脆響,將兩支發簪生生擰斷。

「啪!」珞珈右手拔出魔簫與右側魁陰鬼聖宇帝仰襲來的雙爪對撼,激濺出一團團奪目的光花亂流。

「噗!」突然千年魔劍化作一道寒鋒穿透了跌宕起伏的光瀾,深深扎入珞珈的胸口,殷紅色的鮮血如凄艷的雨花在流光溢彩的虛空里怒放開來。

珞珈的櫻唇中發出低低一聲淺吟,嬌軀一顫又被章鴻唱與宇帝仰的掌爪擊中!

一霎那,世界彷彿完全靜止。

天地失去了顏色,四周萬籟俱寂甚而聽不到人們緊張的呼吸聲……

一抹藕荷色的身影在桃花般盛開的血雨中,凄美的凋謝,緩緩地向著無邊黑暗的深淵里飄落,飄落,飄落——

「不要!」

「珞珈!!」

「珞珈你別死!!!」

剎那中楚天的心底有無數的聲音在吶喊,在呼吼,胸中明明爆發出驚恐的呼叫,嗓子眼卻被什麼東西嚴嚴實實地堵住了,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的腦海一片空白,如同巨廈在轟然坍塌,化為了廢墟化為了殘燼。

他木然張開雙臂接住了珞珈的嬌軀,觸手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像電流一樣顫慄周身,凝視著她蒼白如紙的絕美容顏,楚天下意識地探出手去想阻止她胸口的鮮血噴涌而出,卻眼睜睜地任由那溫暖寶貴的血染紅自己和她的全身而無能為力。

這時候,洞天機、金陽、紅月兩大法王已經和安天王、章鴻唱、宇帝仰短兵相接,一團團雄渾的罡風爆裂,直殺得天昏地暗風雲變色。

然而這所有所有,都已經和楚天和珞珈毫無關係。

他緊緊擁抱著她,將她呵護在自己的臂彎中,拚命將雲麓靈氣灌注進她孱弱的體內,心卻不斷地在往幽淵中沉墜。

安天王的一劍割斷了珞珈的心脈,滅絕了她所有的生機。再加上兩大鬼聖的合力重擊,即便是散仙之體亦無法承受!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楚天……」珞珈黯淡的雙眸溫柔地凝視楚天,似乎想將他臉龐上每一寸的模樣都牢牢記住,好帶去另一個世界。

「我……本是晴兒死後的一縷魂魄,經過三千年的修鍊,重啟天命之盤迴歸今生。為的就是能在這一刻,替她擋下那致命一劍,改寫本已註定的宿命……」

楚天的心頭砰然巨震,電光石火間有關珞珈的所有疑團都迎刃而解,奈何心更痛,情更傷。

難怪珞珈得知自己要去幽元殿後的反應是那樣的反常,難怪她曾試圖阻止晴兒前來,難怪她會對他情有獨鍾無怨無悔!

三千年的輪迴,她悄然而來,只是因愛而生,更要為愛而死。這獨自隱藏的似海深情,承載過多少難言的苦痛。

「命運不容褻瀆……任何試圖改變命運的舉動和言語,都會遭受天譴反噬。我不能做得更多,只能在最後一刻犧牲自己替代晴兒,這樣她和我就都能陪你走過一段路——就像月亮陪著大山,大山陪著小河……」

珞珈注視楚天的眼中有溫柔有哀傷有難捨難分的深情,她的嬌軀在痛楚地顫慄,體內的生命飛速流逝,雙手越來越冷,越來越冷。

「別死,不要死,我不許你死!我不許你就這樣離開我。」楚天五內如焚,貼緊珞珈的臉頰淚流滿面道:「倪珞珈,你是不是又想和我玩遊戲?好吧,我認輸,這次你又贏了——你總可以活過來了吧?」話語說到最後,已是難以成句。

珞珈的臉上流露出一縷愛憐,露出最後一個美麗笑容道:「我這一生,最開心的便是找到你的那一天。再吻我一次好么?」

楚天聞言心如刀絞,毫不猶豫地低下頭親吻在珞珈冰涼的櫻唇上。

珞珈閉起雙目,燃燒著生命里最後的一點熱量,與楚天忘情地擁吻纏綿。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是誰在池中輕歌,是誰在燈下曼舞,是誰潭邊弄簫月下御劍?

原本以為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原本以為可以並肩靠做在海灘上,看日出日落夕陽西下;原本以為歲月沒有盡頭;原本以為這一生一世離別還會有重逢——

一幕幕魂斷神傷的畫面從楚天的腦海里浮現而過,他感覺到珞珈的氣息愈來愈微弱,迷迷糊糊好似聽她在呼喚道:「笨蛋,你要記得……」

驀地,所有一切戛然而止。

她的櫻唇變得僵硬,唇角兀自凝著一抹溫柔的微笑,只是緊閉的眸中有兩滴晶瑩的淚光溢出,像是珍珠在一閃一閃。

「記得什麼,你說下去,我在聽!」楚天輕輕搖晃著珞珈。

不知過了多久,一縷可怕的念頭慢慢佔據腦海,不論如何拚命驅趕都無濟於事。

他緩緩抬起頭,盯著她含笑熟睡的俏臉,終於意識到從未想過的可怕的事情竟然真的發生。

於是不會再有人在自己的耳邊輕嗔薄怒地罵他「笨蛋」,也不會再有人和自己共撐著一把油布傘十指相扣地一起漫步過幽長寂靜的雨巷,再不會有人促狹地輕咬自己的耳垂,更不會有人咬牙切齒地在耳邊說:「小賊,你害人匪淺——」

登時,楚天呆如木雞,一顆冰涼的淚珠無聲無息滑過面頰滴落在珞珈的胸前,漸漸化開衣衫上的那抹鮮血,像極了一朵紅艷艷盛開的鮮花。

佳人來無蹤,佳人去無影。

從此離別,再不重逢。

【下】

「我投資的眼光一向不錯,你跟著我,肯定能賺得缽滿盆溢。」

「記著哦,明年這時候你要還我五萬八千五百兩。」

「記得,你是我的。」

「但也不要全部放開,否則說不定有一天我就會飛了。」

「好,記住你說的話,永永遠遠。」

「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們就坐在前院的花樹叢中看著夕陽下的大海,在濤聲里睡去。等到了夏夜,便手挽著手走在荷塘邊,一隻只螢火蟲在我們的四周飛舞,涼爽的風裡傳來聲聲蟲鳴。」

「你說的話,可要全都記得。」

迷迷糊糊地,他聽到珞珈的聲音在耳畔訴說,時而狡黠時而溫柔,時而兇惡時而鄭重,卻從不曾有過憂傷的時刻。

——是的,我說過的話全都會記得,永永遠遠地記得。

你陪我度過的日子,每一天我都會珍藏。你陪我走過的每一段路,我也都會放進心裡,永永遠遠不忘。

可你為什麼要突然消失,我該到哪裡才能找回你——

楚天的手指輕輕拭去珞珈眼角溢出的淚水。

一抬眼,他看到了晴兒和幽鰲山。

晴兒一直默默地守護在楚天的身邊,同樣也明白了這一切,她的身體也抑制不住地顫抖著。

如果不是珞珈,此刻她業已香消玉殞,一如本應註定的命運。

她霍然醒悟到珞珈曾經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話,可惜的是明白得太晚了。

「嗡——」弦聲鏑鳴,涅磐魔弓光華閃爍照亮黯淡幽咽的虛空。

晴兒的素手輕捻神箭「斬梟」弓開滿月,靈覺鎖定二十丈外的安天王咽喉,一雙清涼如水的明眸中怒意沸騰,體內魔氣瞬時近乎抽空,毫無保留地注入斬梟神箭內,箭鋒低低咆哮釋放出濃烈殺氣。

「咻——」弓開滿月,斬梟神箭化作一束筆直的幽藍色強光,一往無前穿透激蕩的罡風,直朝安天王的咽喉激射!

安天王凜然一驚,他在被晴兒靈覺鎖定的一剎便已生出感應,卻無法搶先下手撲襲對方。

適才他孤注一擲祭出元神,又召喚兩大鬼聖同時出手偷襲,本是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晴兒手中奪得定界魔槍,以此驅動幽元之力與林隱雪爭搶北冥寶藏。

孰料珞珈橫空殺出以身相代救下晴兒,以至於功敗垂成非但未能搶到定界魔槍,反而激起在場眾人熊熊怒火。

洞天機後發先至,上清古劍濁浪排空怒雲翻卷,已將他牢牢罩定。

他得楚天無私相助,終於修成正果金身重鑄,修為直臻昔年全盛之境,這一出手劍走空靈飄渺莫測,又豈是洞上原父子所能及萬一?

安天王不敢怠慢,只得全力以赴揮劍招架,心中懊喪無以復加。

那邊金陽、紅月兩大魔教護教法王的亦拍馬趕到,截住章鴻唱翻翻滾滾斗作一團。

寒星、光辰兩大法王稍慢一線旋踵而至,亦加入戰團大戰宇帝仰。

安天王久戰之下又傷了一臂,與洞天機甫一交手即知此老修為通天,自己絕無勝望,耳聽神箭破空射來,不由得對珞珈更是恨之入骨。

他情知此刻若不退走,待眾人圍攻上來,勢必凶多吉少。當下身形暴展催動真元肋下硬吃洞天機一劍,口中厲嘯揮動千年魔劍鏗然劈斬斬梟神箭。

火星四濺,斬梟神箭劇烈搖顫方向稍偏,貼著安天王的元神掠過,釘入他的肉身之中。

「砰!」一陣血肉橫飛,他的肉身被斬梟神箭轟成齏粉漫天飄散。

氣機牽引之下安天王低嘿一聲,顧不得肉身被毀元氣大傷,身形藉著斬梟神箭反挫之力飛速彈射,向戰團外遁去,企圖依靠北冥海中的充沛靈氣溫養保住元神不散,異日東山再起盡誅今天在場之人。

不意冷月禪、海笑書等人正守在他欲要突圍的方位上,安天王心頭微凜,自知只消稍作耽擱被洞天機從後趕上,自己這輩子就休想能夠再看見明天的紅日。

念及與此他凝動真元祭起「黑陽太聖訣」,千年魔劍光焰蒸騰卷裹元神幻化成為一輪黑色太陽,劍氣旋動吞噬萬有,轟向冷月禪等人道:「擋我者死!」

「天王不可——」冷月禪大吃一驚,來不及再說後半段的話,匆忙運劍抵擋身形向一旁疾閃。

「轟!」數位北冥神府高手聯袂與安天王的「黑陽太聖訣」一記對撼,光芒如瀑流散,氣浪驚天而起,震得虛空好似也在晃動呻|吟。

安天王元神劇烈擺動,極力穩住御劍訣沖開一條血路,便想藉著余勢遁出生天。

猛聽冷月禪一聲歇斯底里的大叫道:「笑書——他是你的兒子啊!」

「你說什麼?!」安天王身心巨震,就看到海笑書半爿頭顱被自己的劍芒削落,身軀寸寸開裂血流如注,撲倒在冷月禪的懷裡已沒了生氣。

冷月禪抬頭望著安天王,慘笑道:「天王,笑書是你和離畫影的嫡親骨肉。離公在自爆元神前,用傳音入秘囑託我,一定要將他照顧周全,好等您出關後父子相認,傳承大統。可你——」

安天王聞言如同五雷轟頂,獃獃望著兒子鮮血淋漓慘不忍睹的屍首,大吼道:「你怎麼不早說,混蛋!」

話音未落下,就被一聲悲愴遼闊的嘯音生生掐斷。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一霎那,楚天的心頭出離了憂傷,出離了憤怒,靈台如明月照大江,脫離了塵世的一切喜怒悲歡,生死離別。

只是一抹寂寞的況味縈繞心間,更感受到那大雪飄灑里有人孑然舞劍,醉歌獨行的孤寂意境。

「唿——」天地洪爐像是徹底打開閘門的洪水,不可遏制地扶搖直上衝破肉身與天地間的重重枷鎖,在楚天頭頂盛綻開絢爛瑰麗的光花,一尊元神如魔神蒞臨倏然出世,面容沉靜如水眉宇間卻蘊含著一縷數說不盡的寂寥與悲愴。

天地孤鴻影,伊人獨往來。

她走後的世界,已無我任何的眷戀與寄託,那一抹如晨星般璀璨的笑容從此消失在了天際之間。

所有的怒火與仇恨都在頃刻間升華凝鍊成磅礴無鑄的殺意,楚天的雙目無情無欲,卻似深不見底的幽潭,凝結著亘古不化的憂傷寒冰,穿越過無數人交織的視線,射落在安天王的臉上。

一瞬間安天王升起一種被雷斧電刃劈裂的錯覺,心底里不由自主冒出寒意,只感到萬水千山上下三界,自己已被蒼雲元辰劍生生世世地鎖定,無處可逃!

但他畢竟是坐鎮北冥神府數十年,修為臻至大千空照之境的絕世梟雄,迅即沉穩心神抵擋住楚天殺機侵襲,猛催真元千古魔劍光華再亮,身劍合一御動「黑陽太聖訣」逆流而上,碾壓過層層離亂光風直壓楚天!

四周的氣溫遽然下降,虛空中忽然飄起了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洒洒晶瑩剔透,好像是上蒼的眼淚在飛。

下雪了。

楚天深吸一口氣,視野里那輪黑色的邪陽迅速膨脹逼近,吹動著四邊的雲嗚嗚低泣,如同唱響的喪歌。

莫名的,那輪黑陽漸漸幻化成了珞珈嬌俏的笑顏,仿似在說:「楚天,你要記得保重自己——」

楚天的心弦一顫,目光穿透虛空,穿透北冥海,穿透流金歲月悠悠華年,恍惚中回到了那個風雨如晦的日子,紅楓飄舞攜手下山,在身後迤邐足印相伴相隨。

曾記否,那個遺世獨立自我放逐的少年,滿身是傷憤世嫉俗地從山間走來?

是你用溫柔融化堅冰,令他敞開心扉接受世界。

而今,他已成長為頂天立地的鐵血男兒,只想為你擋風遮雨,而你卻已不見……

楚天心融道海,但感天意茫茫生死沉浮,金丹元氣滾滾燃燒,蒼雲元辰劍龍吟千秋光耀萬丈,元辰七印霍然升騰,七印連珠縈繞身周,劍光寶氣奼紫嫣紅,用生命與熱血鑄就一曲浩然長歌!

虛空深處忽有雄壯嘯聲響徹天地,五道鏡像英姿勃發睥睨乾坤,或輕吹曉風殘月天籟之刃縱橫肆虐,或拳出日照大日如來,或法印翻轉天機渺渺,或料峭春寒劍指蒼穹,或掌握「玄彰道德印」、「虛蕪寂滅印」和「雷霆玉樞寶印」如日月旋轉,一時間龍吟虎嘯流光溢彩,浩蕩霞光披被四海。

安天王瞳孔收縮,卻看見在這鼓盪澎湃的劍海之中楚天元神屹立偉岸如山,高擎起蒼雲元辰劍引動四方風雲,漫天大雪嗚嗚呼嘯凝聚成一條條騰夭銀龍,無瑕如玉氣壯山河,遮蔽了妖艷黑陽,瀰漫了整座虛空。

天下有雪訣!

縱情深如海,萬死不悔,卻怎堪戀這一世的風情如雪?

楚天的眸中泛起深深的傷痛與落寞,劍意奔騰瞬時臻至濃烈巔峰,彷彿連每一縷風每一絲空氣都充盈著傷慟與孤寂,最終匯聚成為不可一世的怒與恨干戈八荒,朝向無盡宇宙連天飛雪!

你走後,我的世界一無所有,只剩一片荒原。

請回來,帶走我的靈魂,讓我隨你去,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