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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過年

第三集 前塵之卷

【上】

何馬不在棺槨里。

楚天急於知道他的下落。

更準確地說只有找到何馬才有可能找到失散將近四年的晴兒。

——晴兒,楚天胸口永遠的痛。

「哥哥會永遠陪伴你,就像月亮陪伴大山,大山陪伴小河……」

月亮還在,大山還在,小河也在,然而自己卻沒有陪伴在晴兒身旁。

他想找回晴兒,他想知道晴兒是不是過得好,兄妹重逢,這是楚天的夢,也是他暗中對晴兒許下的承諾。

「何馬早走了。他說他得趕回魔教處理點兒要緊事。」

峨無羈自然無法明白楚天此刻心中所思,面對楚天的失落,他補充道:「臨走前他留了支玉簡給你。說是憑著這支玉簡你就能聯繫上他……他還說歡迎你和我去魔教作客。」

「玉簡呢?」

「在這兒。」峨無羈從袖口裡掏出一支小小的雪白玉簡遞給楚天。

楚天迫不及待地抓到手裡,掌心魔氣微吐玉簡表面亮起一層柔光,慢慢顯現出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文字,全部是魔教在神陸各地的分壇地址和聯絡方式,最底下則有何馬親筆簽寫的花押落款。

要是自己能早醒三天就好了。

楚天略感遺憾地收起玉簡,恨不得就此肋生雙翅飛出地底、飛出北冥城,跨越萬水千山遍尋天涯海角。

「我該走了。」他站起身揚手召來蒼雲元辰劍,向峨無羈老媽告辭。

「這些天多虧有您照顧,借我神棺再造重生,此恩此德,晚輩沒齒不忘!」

「小楚,我和你一塊兒走!媽,我有空再來看你!」峨無羈興奮地從角落中一躍而起。

他盼星星盼月亮,就盼著楚天早點醒。

母子重逢固然可喜可賀,但是自己的這位老媽實在太難伺候。高興起來又摟又抱,發起火來又拳打腳踢。

再說老媽的這副殭屍尊容實在不敢恭維,幾次自己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又醒過來,猛睜眼看見她面對面對著自己百看不厭的沉醉神情,那種心驚肉跳、遍體生涼的感覺早就替代了最初的一絲感動。

「你不準走!」殭屍老媽突然蹦出一句話。

「為什麼?!」片刻的驚愕和天崩地裂後,峨無羈憤怒抗議。

殭屍老媽篤定道:「你的資質很好,讓老娘好好打造三年,保管能成為峨世家嫡傳弟子中的第一高手!」

「打造三年?!」

打是肯定的,造就未必了——峨無羈雙腿發軟一屁股坐下,心裡殊無可能成為峨世家族第一人的喜悅。

楚天同情而愧疚地望著峨無羈,他想到峨無羈來鬼城冒險完全是出於義氣陪伴自己的緣故。但考慮到峨無羈老媽無與倫比的強悍與無可理喻的壞脾氣,加之這副棺材妙不可言的神奇功效,自己著實也無話可說。

「那我能不能先把小楚送回外城?他一個人出去我不放心。」

「不行!」殭屍老媽瞥了眼楚天,「他又不是三歲小孩兒。」

「可我總得回家告訴爹一聲吧?他要是知道您還在,肯定會樂瘋了。」

「不行!」殭屍老媽又看了楚天一眼,「這事讓你朋友去辦。」

楚天不由瞠目結舌,憋住笑道:「好,我一定記得通知。」

峨無羈不死心道:「那我總可以出去方便一下吧?」

「那可以!」殭屍老媽也不含糊,催動神棺緩緩向上升起。

大約過了五分鐘左右,棺槨脫離亂離火泊升到空中。棺蓋剛剛打開,峨無羈一聲歡呼就跳了出去,貪婪地吸了一口棺外絕對算不上新鮮的空氣。

楚天和他依依惜別,走出多遠回過頭,還能看到那副巨大的紅色棺槨旁峨無羈一隻手拚命沖自己揮舞道別,眼中是滿滿的絕望、無助和懊惱之色,另一隻手卻被牢牢地扣在他那殭屍老媽的骷髏鬼爪里……

離開鬼城以後,楚天先回雙念齋交差,然後前往峨世家替峨無羈傳「喜」訊。

這次差事算是「辦砸了」,不但沒能拿到賞賜,還聽了一通訓斥,但楚天絲毫不以為意。

他走在外城喧囂的街道上恍若隔世,耳畔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和夜空中奼紫嫣紅綻放開來的煙花,無不在提醒說今晚是除夕夜。

一群孩子手裡拿著煙火炮仗咯咯地歡快笑著,從楚天身邊飛快地穿插而過。

楚天情不自禁地回過頭追逐他們歡蹦亂跳的背影,曾幾何時,自己也玩過這樣幼稚而開心的遊戲。

在那一瞬間,他的嘴角不覺泛起一縷溫馨的微笑。

「砰!」萬家燈火歡聲笑語,一朵流光溢彩的煙花照亮了夜空。

楚天的心情變得前所未有的輕鬆與寧靜。找到了家園被毀的真兇,獲悉了晴兒的線索,如夢魘般纏繞多年的心頭之殤終於獲得了解脫。

他蹩進那條不知走過多少回的小巷,遠遠地看到幽鰲山的小屋裡亮著溫暖的燈光。

「幽大哥回來了?」

楚天一陣激動,不由得加快步伐,伸手輕輕推開虛掩的屋門,又不禁愣住。

桌邊一條欣長倩影獨對孤燈,默默把盞自斟自飲。

烏黑的秀髮垂落腰際,一襲藕荷色柔紗輕輕搖擺脈脈飄來少女浴後清幽怡人的處|子體香。

燈火朦朧如真如夢,今夜麗人來。

「傻站著幹什麼,陪我喝酒。」珞珈背對楚天,用的是他最熟悉不過的慵懶語調。

楚天如夢初醒,關上門坐在了珞珈的對面。

不可否認,燈下的珞珈有一份迥異於往常的嫵媚姿態。原本天生麗質的她今天略施粉黛,但見一張瓜子臉蛋上,新月如鉤,星光朦朧,豐潤的朱唇半翕半合露出細米般的小白牙,羊脂玉般雪白細膩的脖頸上,一串珠鏈在燈火的映射下熠熠生輝,更襯托起她的冰肌玉骨妖嬈風華。

睜一雙星眸半醉眼似笑非笑地盯著楚天道:「你可回來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一股火熱的酒氣直噴楚天面門。楚天的心跳砰然加速,耳根也開始發燙。

這丫頭,永遠有手段令自己無所適從。

看到楚天發窘,垂頭握拳不敢直視自己,珞珈咯咯一笑花枝亂顫。她寫意地舒展那雙修長玉腿,腳尖有意無意地挨碰到了楚天。

楚天的全身登時像有一束無可阻擋的電流通過,下意識地坐直身體。

「你怎麼來了?」

「陪你吃年夜飯啊。」珞珈舉起杯,笑吟吟說:「同時慶祝我的十八歲生日。」

「你的生日?」楚天訝異地看著珞珈,舉起面前已倒滿了酒的白玉杯。

「你打算送我什麼生日禮物?」珞珈和楚天輕輕碰杯一飲而盡。

「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

珞珈眨眨眼睛,「我喜歡什麼,別人不知道,但你一定知道。」

楚天的心沒來由「咚」地一跳,垂下臉躲避開珞珈迷醉亂人的眼神,苦笑道:「你何必耍我。」

「真是個傻瓜。」這一聲似喜似嗔,如訴如慕。

「什麼?」

珞珈沒有回答,唇角含著一抹淺淺的微醉笑意,嬌軀向後傾倒張開雙臂愜意地伸了個懶腰,挺拔的酥胸在燈火下勾勒出兩彎驚心動魄的誘人弧線,散發出任何男人都無法抵抗的魅力。

楚天的呼吸有些粗重,視線像被磁石吸引,腦子裡不合時宜地閃現出初遇珞珈時正見美人沐浴的香艷情景。

他原本想問珞珈知不知道有關大崖山血戰的事,忍了又忍終究沒有說出口。

但還有一件事他不能不告訴珞珈:「明天我要離開北冥城一段時間。」

珞珈「哦」了聲,漫不經心地問道:「去哪裡?」

「南方。」楚天回答說:「我得到了一點線索,或許能夠找回失散了四年的妹妹。」

「妹妹?」珞珈狡黠地一笑道:「還是你的小情人?」

「不,她叫晴兒,雖然我們不是真的親兄妹,但她曾經與我相依為命勝似兄妹。」

楚天的眸中閃爍著緬懷與期冀的光彩,「我發過誓,一定要找到她!」

「還真是個好兄長啊。」珞珈語氣淡淡的,「怎麼從來沒聽你提起過這個妹妹?」

「我不願告訴別人,有人把她搶走。我當年——很傻,保護不了她。」楚天低下頭,心裡隱隱發痛。

「我明白了……」珞珈望著他輕輕頷首,「可你為什麼突然又告訴了我?」

楚天遲疑道:「因為我們有約在先,我必須給你做三年的家僕。」

「是五年。」珞珈立刻糾正道:「別忘了,我被幽鰲山訛詐去了兩壇瓊城老窖。」

楚天笑了笑說:「好,五年。」

屋裡忽然變得安靜,忽然珞珈又輕輕哼唱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她唱過的那首歌謠:「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佳人如玉,輕歌幽渺,楚天無酒亦為醉。

忽然一陣香風飄起,珞珈輕盈地躍上桌面,隨著歌聲翩翩起舞。

但見香衣飛旋烏髮飄揚,那一雙纖足步步生蓮於方寸之間幻生出無窮變化,兩隻柔荑如花盛開舒展有致,羅衫飄飄仿似凌風而起,恍若天上人間不知歸處。

「上來,我要你陪我一起跳!」珞珈彎下柔若無骨的小蠻腰,將一隻右手遞到楚天面前。

這與其說是邀請,不如說是無可抗拒的命令。

不等楚天作出拒絕的表示,她已經抓住他的手輕輕向上一提。

楚天身不由己站到了桌面上,和她面面相對。

桌面並不大,珞珈的身體幾乎和他貼在了一起。

「我不會跳舞。」

「沒關係,跟著我——你很快就會了!」

楚天有點笨拙地在桌面隨珞珈移動,無意中他的胸膛登時觸碰到兩團柔軟而充滿彈性的東西……

【下】

就像被美女蛇咬到了一口,楚天向後閃避一個踉蹌左腳踏空。

珞珈手疾眼快抓住了他的胳膊,看著楚天狼狽而窘迫的表情不由得發出一串銀鈴般歡暢的笑聲。

她笑個不停,右臂自然而然彎在了楚天的肩膀上,將螓首枕在臂上還在笑。

楚天有點惱有點羞,微微含怒道:「我說過我不會——」

他的話沒有能夠說完,也無法說完。

珞珈的藕臂突然環抱住楚天的脖頸,啊嗚一口重重咬在他的唇上。

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不復存在。楚天的身體頓時變得僵硬,他沒有想到暴風驟雨會來得如此之快,如此毫無徵兆。

兩人耳鬢廝磨四唇相接,屋中的溫度急遽上升。

最後的防線轟然崩潰,楚天的喉嚨里發出一聲低低的呼吼,攔腰將珞珈摟在懷裡似乎要揉碎她。

一團烈焰在小腹中勃然涌動,太陽升起,身心融化。

夜也彷彿融化在熾烈的熱度中,屋外鞭炮聲聲煙火怒放,屋裡只是兩人的世界。

放下所有的矜持與試探,撕扯去所有的面具與偽裝,他和她只是一對忘情男女,忘情擁吻,彼此相融在狂野與熱烈的纏綿里。

不需要思想,甚至呼吸也為之止頓,這銷魂的一吻便是人生濃烈天地。

久久唇分意猶未盡,兩個人好像仍然沉浸在夢幻般的童話仙境里。

「想不想要?」珞珈在楚天耳邊用一種差不多是咬牙切齒的語氣在問。

「想要什麼?」楚天還沒有回過神。

「笨蛋!」珞珈不由分說扯開楚天的衣襟,一把將他按倒在桌上。

楚天的腦海一片空白,凝視珞珈眼睛裡燃起了熊熊烈火。

那還需要想嗎?

也許這一生歷經的所有,付出的所有,其實就是為了這樣一個人,一分鐘。

珞珈俯下身,兩人瞬間結合在了一起,宛若天與地,宛若日與月。

「哧——」燈火熄滅,幽暗中響起歡愉的呻|吟、火熱的呼吸,還有那張桌子吱吱呀呀的合唱。

在狂野的瞬間,楚天的腦海里恍惚有一道電光掠過,魂魄像是脫離了軀體,如浮雲般翱翔在夜空中。

他再也抑制不住體內澎湃的血液,猛地腰間使力挺身而起,想將珞珈推翻在桌面上。

「想造反?」

珞珈倔強地將他再次摁回桌上。

「喀喇喇!」桌子終於禁受不住碎裂倒塌,兩人肢體交纏滾落在地面上。

可誰還會在意這些?

無需床無需桌,一如鴻蒙之初你我的祖先幕天席地。

生命在烈焰中洗禮升華……

※※※

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灑照在珞珈的俏臉上。

她的臉頰還殘留著昨夜宿醉後的嫣紅,一如窗外初起的朝霞。

她緩緩睜開眼睛,愜意地舒展嬌軀,發現自己安穩地躺在了床上。

滿地的狼藉,零落的衣裳,似乎都在幫助她回憶起昨夜的那一場相逢有多麼的激烈多麼的瘋狂。

她的眸中情不自禁地浮現起一抹醉人的笑意,扭頭尋找楚天。

楚天不在屋子裡,他的劍也不見了。

珞珈怔了怔,蜷縮起嬌軀輕輕皺眉低哼道:「壞傢伙!」

她的心情開始糟糕,百無聊賴地默數窗紙上的破洞,從一數到十九,又從十九倒數回一。

忽然珞珈的眼睛亮了起來,她像是察覺到什麼,臉上泛起一縷嬌俏的微笑,像個頑皮的孩子緊緊閉起雙眼,發出輕輕的鼾聲。

「吱呀!」門開了,楚天站在屋外,衣發上沾滿了清晨的寒露。

看到珞珈還在酣睡,他輕輕關上門,躡手躡腳地走向床前,懷裡抱著什麼,卻用衣衫遮起看不分明。

他來到窗前坐下,靜靜打量珞珈的睡姿,就像在欣賞上蒼最完美的藝術傑作。

屋裡靜極了,偶爾遠處響起一兩聲新年的爆竹聲,有風從窗戶的洞孔與縫隙里吹入,帶著新春的喜慶與山間的清香。

楚天將懷裡的東西放到床上,伸出手緩緩撫摸過珞珈的玉頰。

「咯——」珞珈突然嬌笑起來,撥開他的手。「幹什麼嘛,弄得人家好癢!」

楚天低頭親親她的額頭,道:「我有樣東西送給你。」

珞珈看著被衣衫包裹的神秘禮物,急忙道:「你先別說,讓我猜猜——是件衣服?」

楚天搖搖頭。

「嗯……」珞珈不自覺地用瑪瑙般通透的玉指支在唇角邊,蹙起秀眉想了想說:「是我愛吃的果子。」

「不是。」

「我可不可以用鼻子聞聞看?」珞珈俏皮地皺起她挺直小巧的瓊鼻。

即使已有肌膚之親,楚天悲哀地發現自己還是無法抵擋這精靈般少女的挑逗與誘惑。他嘆了口氣,掀開遮擋的衣衫。

「小貂!」珞珈驚喜地坐起身,被單從她的胸前滑落,害得楚天只能避過臉去。

珞珈伸手捧起竹編小籠,問楚天:「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小動物?」

「我不知道你喜歡。」楚天回答:「只是想讓它代我陪著你。」

他沒有告訴珞珈,其實晴兒也很喜歡這些毛茸茸的小傢伙。那一年在大崖山,他就捕了一隻小貂,原本準備用來充饑,卻意想不到成為了晴兒最好的玩伴。直至兩人離開大崖山時,她才戀戀不捨地將它放歸山林。

珞珈將手指探入竹籠,撓撓小貂柔軟的小耳朵,摸摸它濕漉漉的小鼻頭,眼睛裡閃爍著欣喜的光芒。

莫名的,眼前的珞珈漸漸變成了晴兒……

楚天的眼睛有些發澀,他站起身道:「我該出發了。」

「晴兒不會也養過小貂吧?」珞珈忽然問道。

楚天點點頭,他不想隱瞞自己對晴兒的感情,但他發覺即便什麼也不說,自己的秘密也很難瞞過這個丫頭。

出乎意料之外,珞珈見楚天老實坦白非但沒有絲毫的不悅,反而嫣然一笑道:「那好,就算我替她先養著。等你找回晴兒,我會把這隻小貂送給她。」

楚天愣了下,望著珞珈巧笑倩兮的面容,心裡深深感動。

「嗯,很好——這樣我就不必擔心你這傢伙沒心沒肺一去不返了。」

珞珈伸出一條玉臂搭住楚天的肩膀,笑盈盈拉過他貼住耳垂輕輕廝磨道:「記得,你是我的。」

楚天點點頭,卻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點頭。

珞珈蜻蜓點水般地在他唇上輕輕一吻,然後抱著從籠里鑽出的小傢伙縮進了被窩,打了個哈欠合上眼道:「我還要再睡會兒,你走時記得帶上門。」

說完話,她居然真的睡著了。

楚天在床邊靜靜站了半晌,凝視她小貓般慵睡的模樣,然後他輕輕替珞珈蓋好被子,推門而出。

門外一輪旭日正對著他從遠方的雲峰後噴薄而出,艷麗的霞光灑照北冥城每一處兀自沉浸在睡夢裡的角落。

楚天回過頭再看珞珈一眼,緩緩地關上了房門。

深吸一口清晨新鮮的空氣,抬頭見天空湛藍而空明,前方的路蜿蜒而曲長,楚天邁開堅定沉穩的步履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