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海風輕拂，一名紫色頭髮的凡人青年站在海邊揮舞著手中劍，劍如驚鴻，在空中划過一片連綿白影，隨著青年氣息收斂，手中劍被納入劍鞘。
浪聲陣陣，一股水花從不遠處湧起，青年循著聲音望去，見到以往給他們帶來生活物資的中年海族攜著一位不認識的銀髮青年浮出海面。
般若踏上軟綿的細沙，提前準備好的特殊衣物脫離海面後，已經變得乾燥起來，系在發尾的髮帶吸走了發間的所有水分。將般若帶到，中年海族向他微微鞠了一躬，沉下海面。
般若看向海灘上緊張望著自己的紫發青年，輕笑道：「你好，我是奧塞爾大人派來的。」
「一看就知道了。」青年道，「你有什麼事？」
般若來人族居住地的目的很簡單，只是為了試探一下奧塞爾領地的人族對魔神的態度。昨天他詢問白羲人族的居住地，卻意外得知奧塞爾領地的人類居然真的就居住在海域中心的哪一塊小小的島上。
此次親身踏上讓人族的土地，看見離海灘不遠處擁擠的房屋，和眼前紫發青年警惕的神情，般若便知道，這一趟來得是對的。
也不枉他毛遂自薦向奧塞爾提議，由自己來幫他考察前往陸地管理歸離原與地中之鹽的人選。
般若向紫發青年說明來意：「你們作為奧塞爾大人的子民，儘管沒有參與到此次的戰爭中，但也應當知曉，奧塞爾大人已經打下了原屬於岩之魔神摩拉克斯的一大片土地。但是很可惜，奧塞爾目前手下的得力幹將都是海民，他們無法在陸地上呆太長時間。」
紫發青年聽清般若的畫外音，慢慢睜大了眼睛。
在來到島上之前，他已經聽說過這位青年的名字了。據說他在很小的時候便獲得了神之眼，一手家傳劍法出神入化，應該是前往歸離原與地中之鹽的最好人選。然而此人天生反骨，對凡人只能待在奧塞爾領地唯一一座島嶼上而大感不滿。
紫發青年回答：「刻靳。」
但是，他不能為了自己的一點偏見就把可以給族群帶來希望的拒之門外。
一切又回歸到了奧塞爾對凡人的態度上，海族的態度和他們信仰的魔神如出一轍，評價凡人時都充滿了高高在上的俯視。
聽道刻靳的名字，般若卻有些意外。
這在海民看來簡直不識好歹。
般若點頭應允，兩人離開沙灘，走到房屋之間的狹窄的小道上。島上房屋過於密集，層層累累地堆起，明明建築風格頗為漂亮，卻因為這種詭異的堆砌變得難看起來。
凡人們無論吃食，衣物，用度都是奧塞爾大人無償提供，這其中不乏海民們的血汗，刻靳的態度無疑是貪得無厭！
般若也曾問過帶他來島嶼的引路人：「為何不給他們餵食曾經餵給我的那種奇丹妙藥？這樣人族不就可以待在海底，為奧塞爾大人效力嗎？」
般若回憶著之前發生的場景，兩人不知不覺到達一個高樓前，兩位凡人見道刻靳，熱情地跟他打招呼，刻靳也對他們揮揮手，道：「父親在嗎？」
而引路人的回答是：「凡人太弱小了，不足以為用。」
至少在科靳看來，般若看起來不懷好意。
以往出現在人族面前為他們傳遞消息的都是海族，這是他頭一次見到陸民身為奧塞爾使者出現在凡人面前。眼前的銀色髮絲耀眼，碧色的眼眸綠得好比上好翡翠，這位使者的神情溫柔，卻溢滿了虛偽。
紫發青年思索了一會兒，對般若道：「我先帶你去見長老。」
刻靳頷首，回頭示意般若跟上，般若跟在他身後來到房屋內。方形的漆黑木桌旁，一個紫發的中年人端坐在那裡。
般若跟在紫發青年身後擠入一個狹窄的小道，以一副溫和輕鬆的口吻問道：「請問你叫什麼名字呢？」
他臉上滿是溝壑，眉頭一直微微皺著，讓人見了便覺得這是個愁苦的人。但他身上穿的衣服布料並不算差，房間內擺放著一些稱不上珍貴，但頗為別緻的擺設。中年人的面容和刻靳很像，一看便知有血緣關係。
兩人回答：「在呢。少爺你進去就能找到老爺了。」
他的態度不冷不熱，沒有表現出絲毫對奧塞爾使者的殷勤態度，在回答般若問題的同時，科靳也在觀察著般若。
領地內的凡人從未被奧塞爾大人委以重任過，如果祂真的打算考慮讓人族擔任要職，那麼這便是一個重要的機會。
刻靳見到中年人，稱呼了一聲父親，然後將般若來意告訴他。聽刻靳講完，中年人撫摸著鬍子沉思不語。
漩渦之魔神一直將領地內的人類如寵物一般圈養的這座島嶼上，在祂的眼中，凡人無論是軀體和意志都孱弱無比，遠遠比不上海中的種族，因此祂也從不對凡人抱過多的期望。
身為他們信仰的神明，漩渦之魔神無疑是愛著他們的。島中的居民從來不用擔心吃穿用度，都用海族定時送來，但與之相對的，身為凡人的他們也很難走出這座島嶼。隨著島內人口增多，土地越來越不夠用，但是無論是漩渦之魔神還是那些海民們，都無法設身處地地思考他們這些凡人的未來。
如果，島上的凡民有機會被奧塞爾大人選中前往歸離原，或許他們可以有機會回到陸地，而非繼續在這座島嶼中如籠中鳥一般混沌過日。
中年人道：「請問奧塞爾大人可曾對這個人選有具體要求？」
般若道：「未曾，實際上，奧塞爾大人還未下定決心，他在猶豫是否提拔凡人幫他管轄歸離原與地中之鹽的土地。」
刻靳本以為漩渦之魔神派人過來，讓凡人擔任要職一事已經十拿九穩，可眼下聽般若語氣卻並非如此，俊逸的有些許忿忿，勉強掩蓋在平靜的面容下。
中年人卻嘆口氣，對此有所預料。漩渦之魔神對凡人的不信任不知一朝一夕之事，要扭轉這種態度並不是意見容易的事情。在他年輕的時候，也曾有過凌雲壯志，想要大展拳腳，讓奧塞爾大人意識到凡人亦可展現非同一般的智慧與偉力，他們並非領地內懶惰只知索取的蛀蟲，但一些雄心壯志都隨著歲月漸漸消磨。
而立那年，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所努力爭取的一切只是無用功，島上的凡民們也大多只會嘲笑他，嘲笑他舒服的日子不過，非要自討苦吃。
腦中閃過過往酸甜苦辣，中年人將般若上下端詳一番，說：「你看起來不是海族？」
「我是陸民。」般若回答，「我來自夜叉一族。」
一旁的刻靳這才反應過來，剛剛自己挂念這位銀髮青年帶來的消息，把自己名字告訴了他，卻竟忘了詢問這位考察人的姓名，不由流露些許懊惱神情。
銀髮。綠眸。夜叉一族。
在腦中搜索著這幾個關鍵字，中年人很快得到了面前這位銀髮青年的身份。
中年人：「你是幫奧塞爾大人打下歸離原與地中之鹽的般若。」
般若點點頭，臉上並未因自身功績露出倨傲神色。中年人雖很少接觸外物，但這位無心惡鬼的名聲依舊如雷貫耳。只因這幾個月負責運輸物資的海族在休息閑聊時，總會提到這位給奧塞爾大人提出膽大包天計畫的夜叉。
中年人原以為摩拉克斯勢大，拿下歸離原這種要地是天方夜譚，可無心惡鬼不僅做到了，還做得極好，幾乎沒費一兵一卒就將土地拿下。
聽那幾位海族說，就因為此時，奧塞爾破例提拔了這位非海中種族的青年，對方一躍成為奧塞爾眼前的大紅人。
刻靳也聽過這個名字，不過，他聽到過的是另一件事。
「你就是那個投機取巧，靠著美貌騙人感情，被刺摩拉克斯的般若？」刻靳問。
般若笑容一滯，看向一臉無辜提出問題的紫發青年。
這幾日聽到自己騙魔神感情的傳聞是不是過於多了，連這個消息流通滯後的小島上都能聽到這樣的消息，這樣般若感覺有點不妙。
自己雖然抱著几絲惡趣味給自己塑造了一個病嬌戀愛腦的形象，但這更多是為了取信漩渦之魔神奧塞爾，因為摩拉克斯並不是會被普通下屬輕易背刺的神明，並且他耳朵上原屬於摩拉克斯的耳墜太過明顯。
如果是平常情況，奧塞爾肯定會多疑一點，可如果他是個蛇精病戀愛腦，那一切都能說得通了。而對於般若自己而言，出於私心，他並不太想將那隻原屬於摩拉克斯的耳墜取下丟棄。
因為那是摩拉克斯偏愛的證明。
只不過，放任這種流言繼續下去會不會不太好。般若思索著。
這流言現在應該只存在於奧塞爾領地內，不會某天流入摩拉克斯和那些仙人的耳朵里吧？
般若都能想到，背負著這樣流言的自己，未來就算掰倒奧塞重回到摩拉克斯身邊，那些仙人恐怕還是會對他看不順眼，自己與摩拉克斯的雙人相處也會遭受千難萬阻。
就希望這樣的事情不要發生吧。
中年人對般若多看了兩人，不同於八卦的心態，他心中思忖：善於利用感情的人往往比無窮的蠻力更加強大，自己不知這位無心惡鬼的行事喜好，他卻可以決定島上凡民的未來，自己必須更加註意舉止。
想罷，中年人對般若的態度愈發恭敬：「般若大人，不如我先把島上的青年才俊叫來，讓您過目一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