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佑03

第二章 宇宙里獨一無二的太陽

宋岩回來得很快,跟著他一起回來的還有江醫生。

江醫生見了我,笑著跟我打了招呼,他見過我,我來到這所學校那天,學校的所有老師都見過我。

他們知道我的秘密,知道我其實聽不見這個世界的聲音,知道我看不見這個世界的顏色。爺爺要他們保守這個秘密,讓我像個正常的學生一樣生活在這裡。

我生活在這個褪了色靜了音的世界裡,唯獨她是個美麗的意外。

「謝謝你啊,許學長,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她對我說。

那瞬間,鬼使神差地,我對她說:「如果真的想感激我,以後見了我,不要叫我學長,叫我許旻佑吧。」

我看到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江醫生,因為我從未在他們面前說過話,他大概以為我是不會說話的吧。宋岩愣住了,我能感受到他的視線在我臉上多停留了一會兒。

「好的,學長。」她說著,忽然想起了什麼,連忙說,「好的,許旻佑。」

宋岩對我說了什麼,我完全沒有聽到,只聽到她問我:「許旻佑,你有手機嗎?到時候手機聯繫你,怎麼能讓宋岩請你吃飯,你幫了我,應該我請你吃飯。」

大概剛剛宋岩想請我吃飯表示謝意吧,曾經覺得世界一片安靜是最美好的一件事,但是現在卻忽然覺得,聽不見聲音還是有些不方便。

「你的號碼給我,我一會兒給你打過去。」我是這麼回答她的。

並不是我不想告訴她,而是因為我根本沒有手機,曾經的我不需要手機,手機對我沒有意義。

曾經住在閣樓里的時候,爺爺來看我,是在白板上用記號筆和我交流,那時候我就在他身邊,手機那樣的東西,我並不需要。

不過現在看來,我需要一部手機,這樣我才能聽到她的聲音。

她找來一張紙,寫了自己的手機號給我,她的字寫得很工整。

我將紙抓在手裡,第一次跟女孩子要手機號碼,竟然讓我緊張得手心都濕了。

宋岩帶著她走開了,我在醫務室里又待了一會兒。

江醫生將一張寫了字的紙推到我面前,我看了看上面的字——

「你聽得到她的聲音,對嗎?」

我接過來,在上面寫了一個字:「對。」

他眼神亮了一下,很快在紙上寫:「也許你的病是可以治好的,你聽不見聲音,並不是器官創傷,而是心理原因。」

看到這行字,我的心裡本能地排斥,我告訴他:「我的世界不需要改變,聽得到她的聲音,這就足夠了。」

江醫生笑了起來,他這個笑容讓人很不舒服,他寫道:「總有一天,你會來找我,讓我幫你的。」

我站起來就要離開,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指著桌上那張紙,上面有他寫的最後一句話。

我甩開他的手,飛快地走出醫務室。

我想我需要靜一靜。

那張紙上的最後一句話,不是一個問句,而是萬分篤定的讓我覺得害怕的一句話。

「你喜歡上她了。」

不是疑問句,不是感嘆句,而是萬分篤定的,他在陳述一個事實。

對,我想我是喜歡上她了。

回到公寓,我給爺爺寫了一封郵件,讓他幫我準備一部手機。爺爺的辦事效率非常高,他似乎非常開心,我想要一部手機,大概在他看來,我終於想要和別人交流了。

手機很快到了我手上,我將她的號碼輸進去,然而在按撥號鍵前,我遲疑了許久,想打給她,但是又不知道打過去應該說些什麼。

我無意識地按著手機,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手指正好按到了撥號鍵,不管我是否準備好,她的電話已經撥通了。她接得很慢,直到快過一分鐘的時候,她才接了起來,她的聲音近在咫尺:「喂?」

「是我。」我說著,忽然想到她對我完全不熟悉,便又補充道,「許旻佑。」

「哦,是你啊,今天真的太謝謝你了。」她的聲音稍微放鬆下來,「對了,為了表示感謝,我想請你吃飯。」

「好啊,你定個時間,告訴我一聲就好。」我已經很久沒有和別人通過電話了,我儘力做出正常人應該有的樣子和她對話,「膝蓋還疼嗎?」

「還好,不是很疼了。」她遲疑了一下才回答,像是有些意外我問這樣的問題。

「嗯,江醫生建議不要碰水,明天的軍訓,你和教官說,不要去了吧。」說到這裡,我便想起江醫生的眼神來,本來還想說的許多話便沒有繼續說下去。

「宋岩已經幫我和教官說了,哦,就是今天找江醫生來的那個男生。」她說到宋岩,聲音明顯柔和了幾分,大概這個變化她自己都不知道吧。

「我知道。」我低聲說,「你休息吧,晚安。」

「晚安。」她輕輕在我耳邊說。

掛斷了電話,我盯著白色的天花板,明天還未到來,我已經開始期待。一個人在黑暗裡待得久了,便會本能地想要接觸光明,一個人在單調的黑白中忘記了色彩,那麼大概也會下意識地想要擁有彩色的世界吧。

我閉上眼睛,腦海里浮現出那個淺藍色的影子,我想,這一點兒微弱的藍色,對於我來說完全足夠了。我的世界不需要太多顏色,有她在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