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佑01

第二章 宇宙里獨一無二的太陽

我叫許旻佑,人生走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九個年頭。我全部的兒時回憶,我都不願意去記起,我全部的世界,只有黑暗。

我的黑暗。

我把自己關在一間小小的閣樓里,我不願意去關心這間閣樓外的世界,我不想聽爺爺他們和我說話,他們都說我生病了,生了一種名叫自閉症的病。

但我不這麼認為,我眼裡看到的世界,他們看不到,他們的世界和我的一定是不一樣的。

我的世界裡,只有黑與白。我不願意看其他顏色,於是我的世界裡,就只剩下純粹的黑與白。我覺得這樣的世界很好,我的世界只需要這兩種顏色,只需要這一間小小的閣樓便夠了,在這裡我覺得安靜,前所未有的安靜。

直到那天,我持續多年的黑白世界裡,飄來一隻彩色的蝴蝶。

閉上眼睛想像一下,在黑白世界裡待得久了,第一次見到彩色是什麼樣的心情。

那色彩並不刺眼,只是淡淡的,近乎透明的藍,我想起在幼時見到的天空,就是那樣的顏色。視線不由自主地就移不開了,我出神了好久,等到回過神來才發現,那不是蝴蝶,那是一個少女。

她穿著淺藍色的連衣裙,看上去比我小好幾歲,耳後梳著兩根馬尾辮,她實在是不起眼,站在人群里很快就會被淹沒。是不是也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能看到淡藍色的她,因為太不起眼,因為太過透明,所以才能被我看到呢?

我並沒有去思考這個問題,我趴在閣樓的窗戶邊上,從拉下的窗帘縫隙里,靜靜地窺視著她。

這似乎成為了我唯一的冒險,像是平靜的水面,輕輕落下的一片樹葉,在我安靜的世界裡,似乎也因為她的闖入而多了幾絲波紋。

她像是才搬到這裡來的,每天都會跑到樓頂天台,天台上種著很多花,那些花在我眼中,是沒有顏色的。但驚奇的是,只要她的手碰到花瓣,我就能看到那朵花本來的顏色。

紅的,黃的,紫色,這些已經消失在我世界裡的顏色,再一次出現在我的眼睛裡。

我開始期待她的到來,好在她似乎非常喜歡這片天台,時常會帶著她的玩偶上來玩。漸漸地,我將大部分的精力都拿來觀察她。

她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長且卷的眼睫毛下,藏著一雙烏黑的眼眸,她有時候也會對著她的玩偶自言自語。一開始,我是聽不見她在說什麼的,因為我拒絕聽到外界的聲音。

直到那天,她和小熊說話,說著說著就哭了。

她哭起來的樣子真丑,但……那醜醜的樣子,卻讓我的心情跟著失落。我想聽清楚她在說什麼,我想知道讓她這麼難過的原因,這樣一個影子一樣的少女,她也會難過得躲起來一個人哭。

一個人躲起來哭,一定很寂寞吧。

「宋岩。」

我最開始聽到她的聲音時,她說的是這兩個字。

於是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這個名字越來越多地被我聽到,從她自言自語的話里,我知道了這個宋岩是什麼人。

他是她的同班同學,擅長體育,人就像個太陽一樣,閃閃發光,讓她怎樣都移不開視線。

太陽,就是讓人移不開視線,哪怕會灼傷自己,也不捨得不去看的存在嗎?

那麼我想,這個少女,也是我的太陽吧。

明明透過她看到的那些色彩,有一些會燒灼我的雙眼,但是我也像是上癮一樣,捨不得將視線從她的身上移開。

宋岩是她的太陽,但是她,是我的太陽。

這樣的日子,流水一樣飛逝,直到有一天,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出現,我的心開始變得焦急,這種心情我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了,我甚至還感受到了一絲緊張和害怕。

這些陌生的情緒,讓我感到不安,我下意識地想逃避這樣的心情,於是我將窗帘拉得更加嚴密,好像不看著天台,我就不會期待她的到來。

在她消失後的第三天,我又一次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不需要去仔細傾聽,我知道她來了,因為她是我唯一能聽見的聲音,就如同她是我唯一能看到的色彩一樣。

我忍了很久不去動窗帘,她在外面說了很久很久的話,我也沒有拉開窗帘看她。但不看她並不意味著,我可以逃開她,她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地傳入我耳中,不管我想不想聽,我就是聽得到。

我用棉球塞住耳朵,但這毫無意義。

好在她來的日子越來越少,我知道,她現在已經高三,馬上就要高考,她想要考上那所坐落在瓊花之都的大學,因為她一直小心翼翼暗戀著的那個宋岩,一直想要去的大學,就是那一所。

她最後一次來這裡,來得毫無預兆,也消失得毫無預兆,她趴在天台上,對著天空大聲喊了一聲:「宋岩!我喜歡你!」

然後就再也沒有動靜了,我忍不住拉下窗帘,卻只看到她消失的背影,像來的時候那樣像彩蝶一樣從我眼前飛走,我一直就這麼靜靜地看著,直到那抹彩色從瞳孔里徹底消失。

我的世界仍舊只有黑白,像是古舊的無聲電影一樣。

她沒有再出現,她就這樣消失不見了,我知道她去念大學了,在那裡,她喜歡著的那個人也在那裡,她追逐著她的太陽,去到了開滿瓊花的城市。

可是我的太陽不見了。

一開始我試圖讓自己接受這一點,可是接下去的每一天,我都身陷瘋狂的思念之中,我想見到她,我想看看天是什麼顏色,我想看看花是怎樣的美麗,我還想看看屬於她的淡藍色調。

我知道她是不會回來這裡了,一想到再也無法見到她,我的心就陷入了恐慌,原本荒蕪的世界,頃刻間兵荒馬亂。

要去找她,這個念頭彷彿一壇美酒,在心中越釀越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