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一章

傍晚時分, 羊角鎮的鎮長站在鎮子入口處,在熱騰騰的地氣中,額角的汗一顆又一顆地冒出來, 他不時地看看時間,又看看遠處, 問身邊的人:「怎麼回事?為什麼還沒到?」

在他身邊的是一個還算年輕的男人, 解釋道:「應該快到了。」

話音落下不久,公路盡頭就出現了幾輛車, 羊角鎮鎮長激動道:「來了來了,快準備好!」

很快,三輛車在小鎮入口處停下,第一輛黑色轎車中走下來三個黑衣保鏢,兩個負責警戒, 一個走到第二輛車給裡面的人開車門。

車門打開, 一位精瘦的老人從裡面走出來, 他看上去六十多歲的模樣,穿著白色的T恤和棉質黑色長褲,如果不是周圍的保鏢, 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個最尋常不過的老人。

但此刻羊角鎮的鎮長心裡不敢有半點的輕視, 因為他知道面前的這個老人是哈克市最有錢的人之一, 這位老人小時候在羊角鎮生活過一段時間, 這次回來算是回鄉, 如果可能, 鎮長還想跟他聊一聊關於建設羊角鎮的事情。

所以他趕緊迎上去,笑道:「佩蒂特先生, 歡迎回到羊角鎮,我們已經準備好了最好的房間——」

「請稍等, 內弗瑞鎮長。」

老人打斷了鎮長的話,鎮長趕緊閉嘴,看著這位地位不凡的老人走到第三輛車的位置,抬腳踹上了第三輛車的車門:「還不下來!」

他們在羊角鎮已經待了三天,這三天的時間裡,為了及時收割地里的藥材,特地在鎮上請了人幫忙,阿梅麗女士就是其中之一。

「原來是荷葉炭!」阿蘭恍然大悟,「店裡有這味藥材。」

「內弗瑞鎮長。」

尼克搶答:「我知道,這是煅法,哥哥這是在製作荷葉炭!我以前看見哥哥做過!」

「錯了。」謝白朮看著小鍋底的幾顆白米,米已經有些泛黃了,「解暑那是荷葉的的功效,荷葉炭的效用是止血,和另外九種煅制的草藥炭混合在一起,就是治療多種出血症的良藥——十灰散。」

阿蘭和尼克各蹲在他兩邊,阿蘭問:「老師,這是什麼製藥法?」

老人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是我的孫子。」

她回憶道:「荷葉炭的效用是……清暑化濕、升發清陽、涼血止血,可用於暑熱煩渴。」[1]

「等等,老師,你炮製荷葉炭是為了阿梅麗女士嗎?」

同一時間,邦尼特夫婦家,謝白朮正在用另一種炮製法炮製藥物,他將荷葉置於鍋中,用另一小鍋將其蓋住,再用鹽泥給兩鍋接縫處補縫,留一個小孔,用小木棍堵住,在小鍋朝上的鍋底放幾顆大米,再壓一塊石頭,然後燒火。

「大薊、小薊、荷葉、側柏葉、茅根、茜根、山梔、大黃、牡丹皮、棕櫚皮,都像現在這樣悶煅之後,等比例混合,用蘿蔔汁或藕汁磨京墨調服。」

羊角鎮鎮長還想說什麼,老人直接說:「內弗瑞鎮長,時間不早了,我想去看看我以前住過的房子。」

謝白朮點頭:「那是松木燃燒後凝結的黑灰混合膠質製作而成,也有止血的作用。」

阿梅麗女士大約四十歲,幹活很認真,阿蘭一開始根本不會收割草藥,還是阿梅麗女士教她的呢,可是今天幹完活之後,阿梅麗女士似乎有些中暑了,她說她的頭有些暈。

年輕男孩兒點點頭,說:「內弗瑞鎮長,你好。」

羊角鎮鎮長立刻說:「我們已經將房屋簡單地打掃了一下,佩蒂特先生,請。」

阿蘭趕緊記下來,謝白朮繼續說:「其實很多炭葯都有止血的效果。」

看著黑色車門上的灰色腳印,鎮長只覺得心痛,那可是豪車啊,蹭掉一點漆都得花上好大一筆錢才能補漆,現在就這樣被人隨意的踹了一腳,簡直就像是在踹路邊的石頭一樣,那是在踹車門嗎?不,那踹的是錢啊!

也就是這時候,有一個灰腳印的車門被打開了,一個十八九歲的大男孩兒從裡面走出來,臭著一張臉,反手發泄一樣砰地關上車門,那響聲傳到耳中,羊角鎮鎮長的心更疼了。

聽到老人叫自己,羊角鎮鎮長立刻笑著迎上去:「佩蒂特先生,這位是?」

羊角鎮鎮長立刻說:「原來是小佩蒂特先生啊!」

阿蘭:「京墨,我記得店裡有這味葯,黑黢黢的一塊。」

《十葯神書》中就提出了炭葯止血的理論:「大抵血熱則行,血冷則凝……見黑則止。」

十灰散也正是出於這本書。

這時候尼克問:「哥哥,荷葉和荷葉炭的作用不一樣,還有其他的葯也會這樣嗎?」

阿蘭趕緊給立刻豎了大拇指:「尼克,好問題!」

尼克咧嘴一笑,謝白朮也笑了,對這二人說:「當然,炮製藥材,本就是一個調整藥材藥性、增強藥效、降低毒副作用的過程。」

「所以炮製的方法不同,同一種藥材就擁有不同的藥效,苦寒的藥物經過酒制,就能利用酒的辛熱行散來緩解苦寒之性。」

「就比如常見的甘草,生用能甘涼生津、清熱泄火、兼和脾胃,而炙用的甘草就少了清熱泄火的效用,顧護脾胃的效用更加突出。」

「而所謂炙法,指的是凈制、切制好的藥物混入定量的液體輔料中拌炒,使輔料逐漸滲入藥物內部的炮製法。」[1]

「有酒炙法、醋炙法、鹽炙法、蜜炙法等。」

「同一種藥用不同的炙法,效用也會發生區別,活血藥酒制,能增強其效用,和起效時間,而醋制活血葯,則能使其效用緩和而持久。」

尼克聽得似懂非懂,阿蘭倒是聽明白了,還把這些都記了下來,見她在做筆記,尼克跑到阿蘭身邊,眼巴巴地看著她的筆記本,說:「阿蘭姐姐,我能看看你的筆記本嗎?」

阿蘭直接把本子放到他面前,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尼克覺得有些頭暈,但還是很認真地看,阿蘭一開始還以為他是鬧著玩,結果發現這孩子竟然真的在認真地看,有些驚訝地問:「尼克,你不覺得這些看起來很無聊嗎?」

雖然阿蘭很喜歡醫學,也下定決心想要學醫,但她不得不承認,即便是對於一個成年人來說,筆記本上的醫學知識和通訊器上的各種遊戲、電視劇在娛樂方面完全沒有可比性,畢竟知識從來都不是為娛樂而生的。

成年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說孩子了,小孩是人這一輩子最貪玩、最沒有自制力的時間段,天然地追求好看、好玩的東西,醫學知識這些東西,對於很多孩子來說就跟外星文字差不多。

尼克搖頭,語氣堅定:「不無聊!」

阿蘭震驚了,心裡忍不住羞愧起來,因為有時候她都會覺得這些知識過於晦澀難懂,忍不住覺得無聊,忍不住想要偷懶,可這個不過才十一歲的孩子學起來都比她認真啊,她還有什麼資格偷懶?!

「等等!」阿蘭突然想起來被自己忘了的事情,「老師,阿梅麗女士怎麼辦?她好像中暑了。」

「白早就煮了清絡飲讓貝爾給他們送去了。」米蘭走了過來,「你們還有多久?我已經做好晚餐了,在晚餐前,大家都得去喝一碗解暑的清絡飲才行。」

「快了。」

這樣說著,謝白朮看向小鍋底,那裡的米粒已經呈深黃色,把堵住小孔的木棍抽出來,裡面的煙已成了青煙,他降低了火力,等待煙消失的時候,米蘭突然拉了把尼克,說:「尼克,別靠火太近了,小心把頭髮給燒著了。」

謝白朮和阿蘭都看向了尼克,小孩兒額前的頭髮竟然都有些微微捲曲了,三個大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米蘭嗔笑道:「傻孩子,頭髮都燒著了,這麼熱的天還靠火這麼近幹什麼?你不熱嗎?」

阿蘭也說:「尼克,真好啊,就當免費燙頭髮了,別說,燙得還挺好,劉海卷卷的,挺好看的。」

聽到媽媽和阿蘭姐姐這麼說,尼克一張臉皺成了一團,他趕緊摸自己額前的頭髮,著急道:「真的卷了嗎?媽媽,我不要捲髮,我不喜歡捲髮!」

見自己媽媽和哥哥都只顧著笑,尼克忍不住委屈起來,帶著哭腔說:「我喜歡直頭髮,不喜歡捲髮,要是被其他人看見了,他們都會笑話我的!」

孩子要哭了,謝白朮趕緊止住笑,說:「尼克,這可是你製藥的光榮勳章啊。」

「啊?」尼克愣了,「可是今天是哥哥你在製藥啊。」

謝白朮:「雖然是我在製藥,但你也差一點點就製成了一味葯哦。」

謝白朮摸摸他腦門的小捲毛,這孩子皮膚生得白,眼睛大大的,也不胖,看起來很乖,尤其是小劉海留著,還有點小帥氣,但現在劉海被火一燎,兩邊的頭髮捲曲起來,中間的頭髮卷的厲害些,就跟收起來的門帘一樣,還殘缺不全,越看越覺得好笑。

不行,忍不住了,謝白朮趕緊轉頭笑了出來,尼克撲到他身上,又傷心又生氣地喊道:「哥哥,你又在騙我!」

「沒有沒有!」終於控制好表情,謝白朮轉過頭來,抱著小孩兒說:「我絕對沒有騙你,頭髮也是一味藥材呢。」

這個時候,小孔里冒出來的煙基本已經消失了,謝白朮把尼克放下來,用帕子包著鍋放到一邊,說:「人的頭髮進行悶煅,成炭之後就叫血餘炭,同樣是味止血的葯。」

尼克摸摸自己的小捲毛,看著他:「真的嗎?」

謝白朮:「真的,我從不在這方面撒謊。」

尼克點頭:「那好吧,我相信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