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里昂, 那不是你家的阿蘭嗎?」

「什麼?」

正擠在人群中看熱鬧的里昂突然聽到身邊的朋友這麼說,立刻踮腳看去,果然看到桌子前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正是他的女兒阿蘭。

等等,阿蘭怎麼會在這裡?她不是應該在家裡嗎?

里昂怒從心起, 第一個反應便想要衝進去帶走自己的女兒, 只可惜沒人給他讓路,因為他擠得厲害, 前面甚至有人不耐煩推了他一把,說:「有什麼好擠的?」

里昂說:「那是我女兒,我女兒在裡面!」

前面的人:「你說是你女兒就是你女兒?我還說給人看病的那個是我兒子呢,你這人為了擠到前面去插隊,真是臉都不要了。」

里昂:「?」

里昂:「!」

里昂覺得有些丟臉:「是。」

他說的是實話!

不知道誰絆了他一腳, 里昂差點摔倒, 他的朋友拉了他一把, 看著前面說:「里昂,你家阿蘭辭職之後該不會就是在做這個吧?」

這時候朋友說:「這倒也是,早上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 我也覺得那個男的是騙子,可現在看來人家是有真本事的啊,你看看上去了多少人,全是咱們鎮上,還有蓋倫警官也去了,治療效果做不了假,這人是真厲害啊!」

里昂一臉愕然:「不是, 那人是騙子——」

里昂愣住了。

「真能治病,就算收錢我也要去啊!」朋友嘖嘖道,「就算是一個人收五十玻納,五十個人就是兩千五百玻納,這也太賺了吧。」

里昂心說我才沒瘋,要是早點知道, 他肯定不會讓阿蘭這麼胡來的, 正想把這些話說出來, 就聽到朋友說:「你家阿蘭學這麼厲害的手藝, 你還把人給關起來不讓人去學, 你怎麼想的啊?」

她的弟弟有些急:「姐,咱都擠進來了,怎麼能就這麼算了呢?」

說到這裡,他猛地想起, 調差結果上顯示那人不是騙子。

「對了,你家阿蘭要是跟著他學本事,可千萬得讓阿蘭好好學!」

人群另一邊,一個錯眼就弄丟了女兒的安娜費勁力氣,最後還是靠著弟弟才擠到了前面,擠得頭髮亂蓬蓬的她,一抬頭就看到了女兒臉上的笑容。

里昂:「人多有什麼用?他又不收錢。」

她的弟弟說:「姐,我這就去把阿蘭帶回來。」

安娜的弟弟說:「不是啊,姐,那個謝瓦利埃今天在這裡擺攤,擺明了是想勾走阿蘭,咱們得把阿蘭搶回來!」

他的朋友:「你小子瘋了嗎?」

朋友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他,里昂心裡窩火,「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

里昂皺起了眉,「可是我想讓阿蘭在鎮上醫院工作。」

朋友:「我在看傻子啊,鎮上醫院醫生的工資一個月最多也才一萬玻納出頭,你看看今天那人來這裡擺攤,早上才擺,現在還沒到中午,排隊的人就有那麼多了。」

安娜抓住了自己弟弟,她的弟弟很不解:「姐,你這是幹什麼?」

「真的算了。」安娜怔愣地看著女兒,「你知道嗎?阿蘭在這半個月里一次都沒有笑過,今天她笑了。」

安娜低聲道:「算了吧。」

另一隻手也抓住了弟弟的手臂,安娜說:「這事聽我的,讓阿蘭留在那裡吧,她現在很開心。」

拉著弟弟站在一旁,安娜看了眼給人看病的年輕男人,喃喃道:「而且他的本事是真的不是嗎?那麼多人被他治療後都感覺好多了,阿蘭跟著他能學到真東西,這怎麼看都不是一件壞事吧。」

收回視線,轉而看向女兒的她並沒有發現正在給人看病的青年抬頭看了一眼她所在的位置。

五十個人聽起來很多,但實際上其中需要扎針、推拿不算太多,謝白朮只需要判斷其病症,對症下藥,阿蘭抓好葯,便能送走一個人。

於是到了下午三點左右,拿到五十個免費名額的病人其實已經看完了,謝白朮本來打算收攤,結果波耳鎮的鎮民們不幹了,好些人甚至直言收錢也要看病。

於是這一看就看到了下午六點,送走最後一位病人,謝白朮鬆了口氣,喝口水,對阿蘭三人說:「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回烏蘭市。」

西格和朵拉看看阿蘭,沒敢說話,阿蘭抿抿唇:「老師,你們帶著我可能走不了。」

放下水,謝白朮說:「現在不用說這些,走吧,我們把桌椅遮陽棚都還回去,然後去一趟阿蘭家。」

一個小時後,天已經黑了,阿蘭家門口卻熱鬧極了,她家的親戚、周圍的鄰居都在她家門口或坐或站,她的老師站在這些人最中間,正給隔壁開水果店的店主切脈,「先生,你的左關脈弱,肝膽有些虛弱。」

水果店的店主問:「謝瓦利埃先生,那我要怎麼辦?需要吃藥嗎?」

她的老師笑道:「吃藥倒是不必,先生喝酒嗎?」

水果店店主的妻子趕緊說:「他天天都要喝酒!」

「那麼平日少喝酒,清淡飲食,多吃肉類、胡蘿蔔、紅棗等食物便可。」

話音才落,便有人迫不及待開口:「謝瓦利埃先生,你能給我看看嗎?我最近總是睡不好。」

阿蘭看過去,說話的那人竟然是她阿姨,不僅如此,在她阿姨之後,她的奶奶竟然也說自己眼睛不好,找老師看眼睛。

看著這一幕,阿蘭恍惚間還以為自己是在夢裡,不對,就算是在夢裡,她也想不到會發生這樣離奇的事情。

不久前,她跟著老師、朵拉、西格一起回家,遠遠地就看到自家的親戚和周圍的鄰居們站在門口,她心裡不安極了,害怕又發生跟昨天一樣的衝突,可她怎麼都沒想到她走到家裡,在半個月的時間裡把她看得比眼珠子都緊的親戚們只跟她打了招呼,半點沒提要把她關起來的事情,然後就跟那些鄰居一起一窩蜂把自己老師給圍了起來。

就在阿蘭擔心他們要傷害自己老師的時候,一個個七嘴八舌地說起了自己不舒服的地方,大到頭痛腹痛,小到皮膚暗沉,似乎發現老師要給人切脈,好幾個人直接擼起了袖子,把手腕懟到了老師的手邊。

阿蘭很疑惑,明明昨天這群人還想要打老師,怎麼今天就全然變了呢?

她的喃喃自語被旁邊的叔叔聽見了,她叔叔小聲說:「阿蘭,你別說了,咱們剛剛可都給謝瓦利埃先生道歉了,再說了,昨天我們也不知道他這麼厲害啊。」

阿蘭看著他:「可我早就說過老師很厲害的啊。」

她叔叔尷尬地撓頭:「這種本事,不親眼見到,誰敢相信呢?」

「對了,阿蘭,你不是說你跟著謝瓦利埃先生學了好幾個月,你是不是也會那個切脈呀,能不能幫我看看我身體里有什麼地方虛弱?」

阿蘭:「可老師不是答應會挨個挨個給你們把脈嗎?」

阿蘭的叔叔:「那什麼,昨天我還威脅了他,這不是不好意思嗎?」

阿蘭:「……」所以讓我看你就好意思了嗎?你可是主張把我關起來的呀!

最後阿蘭給叔叔切了脈,不是因為這是她叔,而是因為她需要練習切脈。

等到鄰居離開,她的媽媽從廚房裡端出了一大盤烤肉擺在桌子上,對自己老師說:「謝瓦利埃先生,昨天真是對不起,你們還沒用晚餐吧,就在我們家吃點吧。」

她的爸爸拿出了他最愛的酒,「謝瓦利埃先生,昨天對不起了,這是我最愛的葡萄酒,一起嘗嘗吧。」

阿蘭:「?」是她錯過了什麼關鍵的劇情嗎?

這天晚上,躺在睡了半個月的單人床上,阿蘭徹夜未眠,當天亮後,她背著自己的背包,走出了家門,看到了老師和朵拉、西格,那種不由自主產生的恐慌才消失不見,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她的父母竟然真的答應她跟老師一起離開。

她轉過頭看向自己的父母,半個月來,她第一次這樣平靜地注視他們,他們的臉色是同樣的憔悴。阿蘭走到了朵拉身邊,從朵拉身後的背包里取出了兩包葯,再走到媽媽身前,把葯放在自己媽媽手裡,她說:「媽媽,回來那天我就給你切了脈,你的心臟和脾胃都不太好,這幾天我也發現你晚上睡得很不好,老師說這是因為你鬱結於心,這是老師為你開的葯,按照葯上的說明熬藥服用,能讓你好起來。」

她說:「媽媽,我走了。」

安娜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女兒,嚎啕大哭:「阿蘭,對不起,媽媽對不起你,媽媽做錯了!」

阿蘭抱住了自己媽媽,忍了一晚上的淚落了下來。

對於無數受過傷害的孩子來說,他們要求的不多,只要能從父母的口中聽到一句道歉,他們便能心滿意足,釋懷那些遭受過的苦難。

可惜的是,放在陌生人中尚且最為輕易的三個字,在最親近的父母子女之間卻彷彿難如登天。

坐在回烏蘭市的大巴上,阿蘭著迷地看著沿路的花草鳥木,她聽到了西格的聲音:「白,你昨晚怎麼能單獨把阿蘭留在她家,這也太危險了,好在阿蘭的爸媽想通了,要不然咱們這兩天乾的事情就白費了。」

她的老師說:「不會的。」

西格:「你怎麼知道不會?就算他們請我們吃了晚餐,但萬一是演的呢?」

老師的聲音很無奈:「真的不會,因為阿蘭的父母還是愛著阿蘭的。」

「愛孩子的父母又怎麼會排斥讓自己的孩子提升能力這件事情呢?」

西格不依不撓:「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會?之前他們不還把阿蘭關起來不讓阿蘭跟你學嗎?」

老師:「因為他們還不夠了解阿蘭學習的東西,還不夠了解我這個老師的能力,只要讓他們足夠了解,問題當然就迎刃而解了。」

西格:「切,聽起來就很麻煩,要我說前天你就該直接抓起阿蘭就走,多快啊。」

老師重重吸了口氣,「西格,我們是來解決問題,不是來製造問題的。」

西格:「什麼解決製造的,要我說——」

啪——

西格的話戛然而止,朵拉怒斥:「就你話多,給我閉嘴!」

看著窗外的田野,阿蘭忍不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