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昏黃的路燈下, 西格忍不住扭頭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後抱著孩子的年輕女人,或許是夜風越來越涼,也或許是孩子的哭聲不斷, 總而言之他的酒醒了大半,然後心裡就忐忑了起來。

自從朵拉在白的店裡上班以來, 她就經常告訴西格出去之後不能亂說話, 雖然西格認為白給人治療正大光明,且效果都好得不得了, 他出去就算說也肯定都是誇讚白。但朵拉還是讓他管好嘴巴,尤其不能隨便跟人說白一定能治好那人的病的話,因為什麼病能治療,什麼病不能治,只有白才清楚, 他們不能給白帶來麻煩。

西格發誓, 除了錢的問題上, 其他方面朵拉說的話他一定會聽,且一定會按照朵拉的意思去做的,至少清醒的時候, 他是絕對不會犯錯誤的!

可偏偏今天他喝了酒, 西格欲哭無淚, 沒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臉, 所以說今天為什麼要出去喝酒?即便是喝了酒立刻回家就好了, 他幹嘛要去夜市啊?就算去了夜市, 也為什麼要多嘴跟人聊天?

「先生,還有多遠啊?」

西格趕緊調整表情, 轉頭艱難地笑著說:「不遠不遠,馬上就到了。」

一轉頭, 他的臉又苦了下去,偏偏對方還是女人和小孩兒,看上去可憐巴巴的樣子,拒絕的話他也說不出口。

幾分鐘後,西格帶著女人來到了謝氏理療店,他本打算自己先進去看看,先找白道歉,再問清楚白知不知道小孩兒是個什麼情況,然後再決定要不要帶女人進店的。

可他忘了,女人懷裡的孩子一直在哭,於是他不過才帶著女人到店,朵拉就從理療店裡出來了,看了眼他,又看了眼他身後的女人和孩子,眯起了眼睛問:「西格,這是什麼情況?」

謝白朮頷首,拿起小孩兒的右手,用食指、中指夾住小孩兒食指指尖,拇指從其指尖向指根輕輕推按,燈光下,其指紋呈淡紫色。

洛蘭達看著店鋪里的東西,緊緊抱著孩子,心裡很是不安,這樣的地方怎麼看也不像能幫助小羅彼的地方,她覺得自己應該帶著小羅彼立刻離開,可小羅彼哭得那麼厲害,他看起來那麼難受,於是她咬咬牙,說道:「這位先生,我的孩子到了晚上就會哭泣,一哭就是一整夜,已經哭了有二十天了,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都沒有。」洛蘭達摸摸孩子的手,「小羅彼身上一點都沒有傷口,我帶他去醫院檢查過,醫院的醫生說他沒有生病。」

謝白朮對通訊器那頭的小尼克說:「店裡有客人了,哥哥先去忙了,明天再聊喲。」

孩子的母親點頭:「就是很乾!」

謝白朮示意其坐在椅子上,看向了她懷中的孩子,孩子看上去年紀很小,受到了燈光變化的刺激,眉頭緊緊皺著,眼珠在眼皮下不安轉動,卻依然緊閉著,與此同時嘴裡哇哇的哭著。

那個年輕女人看向了西格,西格立刻感覺到朵拉的視線凌厲了起來,他趕緊說:「就是他,他就是我說的那個或許有能力幫助你的孩子的人!」

年輕的母親抿抿唇,抱著孩子走進了店裡。

謝白朮:「孩子身上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比如傷口、口瘡這些?」

掛斷視頻通話,謝白朮對抱著孩子的女人說:「女士,先進店吧。」

小尼克:「哥哥,再見!」

說完西格在心裡對白說對不起的同時,他整個人也鬆了口氣。

謝白朮沒有回答,而是問:「孩子白天哭嗎?」

謝白朮笑道:「明天見,尼克。」

謝白朮問這位母親:「女士,請問孩子是怎麼了?」

洛蘭達搖頭:「白天小羅彼很乖的。」

似乎看出了這位年輕母親的顧慮,朵拉在一旁趕緊說:「女士,謝瓦利埃先生應該是要先為你的孩子檢查,外面燈光暗,需要進店才能看清楚呢。」

這時候西格發現白也走了出來,似乎是聽到了他的話,白看向了那個女人……懷中的孩子,他聽到白問了一句:「孩子怎麼了?」

西格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立刻結結巴巴道:「她……她帶孩子來……找白!」

謝白朮又摸摸小孩兒的額頭,並不熱,保險起見,他拿出溫度計,給孩子測了體溫,果然並不發熱。

收起溫度計,他一邊摁摁小孩兒的腹部,一邊問孩子媽媽,「孩子排便如何?大便乾燥嗎?」

「小便呢?什麼顏色?」

「比以前顏色深。」

「發紅嗎?」

洛蘭達趕緊點頭,「我覺得顏色不對勁,有點發紅的感覺。」

「食慾如何?胃口跟以前一樣嗎?」

「不,」洛蘭達搖頭,「小羅彼以前能吃下小半碗的果蔬肉泥,可現在他都吃不到以前的一半了。」

說到這裡洛蘭達擔憂地摟緊了還在啼哭的孩子,正是因為小羅彼身上的這些變化,她才一直覺得小羅彼的身體是不對勁的。

她看向這位竟然能精準地問出小羅彼身上變化的青年,心裡忍不住生出了期盼,問道:「先生,你知道小羅彼究竟是怎麼了嗎?」

謝白朮點頭,「女士,初步判斷你的孩子應當是夜啼。」

「夜啼?」

因為是自己帶來的人,所以西格也被朵拉特批可以圍觀,聽到謝白朮的話,他忍不住小聲嘀咕:「那不就是夜哭的意思嗎?」

看了半天,結果就得出這樣一個結論,搞什麼嘛,他沒這樣那樣給小孩兒看,也知道小孩兒的情況是晚上哭個不停,就是夜……啼嘛!

當然這句話西格只敢在心裡吐槽,但有這樣想法的絕對不止他一個人,朵拉和那個瘋女人她們怎麼想的,至少孩子的母親就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謝白朮自然也看出來了孩子母親的不解,於是解釋道:「我說的夜啼並非指所有的夜間啼哭,而是一種疾病名,你的孩子正是這種情況。」

洛蘭達瞪大眼睛:「小羅彼果然是生病了嗎?!」

「當然。」謝白朮站起了去一邊洗手,一邊說:「如果不是身體不適,孩子不會這樣整夜整夜的啼哭。」

明代兒醫萬全的《育嬰家秘》中就寫道:「小兒啼哭,非飢則渴,非癢則痛……渴則飲之,飢則哺之,痛則摩之,癢則抓之,其哭止者,中其意也。如哭不止,當以意度。」

哭泣是孩子表達需求的方式,尤其是長時間的哭泣,只有滿足了孩子的需求,消除了孩子身上的不適,孩子的哭泣方能止住。

「可是醫院的醫生檢查了,他們卻說小羅彼沒有生病,這是怎麼回事呢?」

將手擦乾,謝白朮在椅子上坐下,一邊拿起孩子的右手,一邊說:「我所說的夜啼,本就不會有明確的病症,醫院當然檢查不出來。」

夜啼,是中醫的說法,指的是小孩兒於夜間啼哭,時哭時止,或每夜定時啼哭,甚至通宵達旦,但白日如常的病症。[1]

面前的孩子就是典型的夜啼,這種原因不明的夜啼即便是在藍星上,現代醫學也無特別有效的治療手段,很多時候甚至要使用鎮定劑,對孩子存在傷害。

對於謝白朮的解釋,在場所有人:「?」

謝白朮:「不過這並不意味著小羅彼身體沒有問題,他屬於心經積熱型夜啼,也就是說孩子體內有熱,導致其煩躁不安,所以夜哭不止。」

在眾人疑惑的表情中,他仔細解釋道:「小羅彼的哭聲響亮,口唇乾燥,哭時面赤唇紅,身腹溫暖,腹部柔軟,從他哭泣時張大的嘴巴可以看到他的舌尖紅,舌苔黃燥。」

說到這裡他有把小羅彼的食指露出來:「他的指紋淡紫,大便乾燥,且尿赤、食欲不振,這些癥狀表明他是典型的心經積熱型夜啼。[2]

即便有了這些解釋,西格、朵拉還有洛蘭達都是一頭霧水,謝白朮看了眼身側,阿蘭正拿著筆和本子記錄著。

對於洛蘭達來說,雖然聽不懂青年說的話,但這並不是什麼問題,畢竟醫院醫生說的話她也不是全部都能聽懂的,她只關心一個問題:「先生,你能為小羅彼治療嗎?」

謝白朮:「當然,我正打算這麼做呢。」

他抬起小孩兒的右手,一邊動作一邊說道:「這是一種推拿方法,名推三關,是用拇指或者食、中二指由小孩兒的腕側橈部橫紋,也就是拇指這一側的很橫紋,推到肘部橫紋,有發汗解表的作用。」

「一般情況下,推三關需要重複三百次。」

在他話音落下之後,店裡就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著他給小孩兒推拿。在右手推三關三百次之後,謝白朮又給小孩兒的左手推了三百次,此時的小朋友哭聲漸歇,眉頭也鬆開了不少,他的母親驚喜道:「小羅彼的哭聲小了!」

朵拉也喜道:「太好了,推……三關果然有用,白,你可真厲害!」

謝白朮:「不急,還得繼續推拿,接下來的是清天河水。」

他將併攏的食、中二指放到了小孩兒的手掌根部中央,從中央的腕部橫紋推向肘部中央的橫紋。

西格疑惑發問:「白,這跟剛才的推……三關看起來差不多呀。」都是從手腕推到肘部嘛。

謝白朮輕聲說:「當然不同,剛才是推三關,推的地方的小臂側面,現在推拿的名為清天河水,推的地方是小臂正中。推拿兩個地方作用不同,推三關主治虛寒病症,而清天河水則能清心中之熱,還有安神的效果。」

《針灸大成》中記載:「心經有熱作痰迷,天河水過洪池。」小羅彼是心經積熱,所以清天河水的手法正當用。

隨著推拿接近尾聲,小羅彼的哭聲徹底止住了,他躺在自己媽媽的懷裡,最後哼唧了兩聲,竟然就這樣沉沉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