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八章 給未來的自己

沉重的壓力讓爸媽天天疲於在外奔波,但是,我們的生活還是要繼續。

由於喻烯月的聽力原因,現在的他不得不經常戴著助聽器,為此我特意問起過他,為什麼之前他有一段時間總是聽不到我的話,而現在即便我站在他身後叫他的名字,只要聲音稍微大一些,他就能聽清了呢?

他解釋說,因為之前醫生囑咐他,佩戴助聽器需要有一個適應的過程。原來之前他只是偶爾佩戴,比如元旦晚會上,為了聽清自己的旋律,不得不戴上它,但平時還是很少佩戴的,因為不適應。

現在的他已經漸漸適應了依靠助聽器的日子。

他幾乎不打電話,但他把手機里所有關於鈴聲的設定都調成了震動+聲音最大化,時時刻刻帶在身邊,說是怕我有事會打給他。

而一向喜歡音樂的他現在也幾乎放棄了自己的CD機,只會偶爾彈一彈鋼琴,但這個「偶爾」的頻率實在是少之又少。

我和華之楠恢復了上學的日子,但喻烯月不得不辦理休學了。

他的情況已經不適合再讀普通的學校,我老爸老媽特意為喻烯月請來了家庭教師。他每天就只在家裡讀書。我早晨去上課的時候,他一路送我到學校;我午後放學的時候,又會在校門口看到他來接我的身影。

春末的櫻花凋敗成雨,片片花瓣鋪天蓋地地落下,我和他牽著彼此的手,走在悠長的碧水街。

他難得說話,卻從來都不會讓我覺得孤單。

他也有很調皮的時候。

那是有一天,我們上最後一節課,在電子教室里,由於教室比較大,又是兩個班的學生一起上。再加上老師是最近接任的,不熟悉班上同學的情況,喻烯月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就混了進來,跟我一起坐在最後一排不大顯眼的位子上。

那時候他笑得很無邪,溫柔又美好。

我們在課桌底下拉著手,當老師講到「把課本翻到第多少多少頁」的時候,他裝模作樣地把課本豎起來,然後把臉埋在課本後,偷偷地和我接一個吻。

那些天都是我做夢也夢不到的日子。

阿月手心裡的溫度,阿月肆無忌憚的吻觸,阿月專屬於我的擁抱,和阿月一起並肩走過的上學路,都讓我那麼迷戀,那麼不舍。

所以,我盡情享受著這些美好,不去想楊辰說的那些話。

可是,不過四五天的時間,爸爸頭上的白髮就又多了不少,媽媽也為了公司的事日漸憔悴。

在這期間,華家的伯父伯母時不時來我家裡探望,但礙於景天公司的權勢,他們也確實愛莫能助。生意場永遠都要和官場掛鉤,景天公司在訴狀上有一定的優勢,手爪更是探進了官場上。

十億的巨額賠款,再這麼下去,花氏集團幾乎要面臨破產。

媽媽終於心力交瘁,累垮了身體,住進了醫院。

而爸爸依然在四處奔波,動用人脈,希望能把局勢逆轉,但幾乎都是徒勞無功。

與此同時,楊辰一次又一次地光臨我家,在和爸爸的言談之間無不泄露他那十足不堪的目的。

「伯父,只要花苗答應和我在一起,我一定會勸我爺爺幫你家的,你知道老爺子是最疼我的。」

「伯父,花苗似乎不願意和我在一起啊,這還得需要你多多開導一下啊。」

他一字一句,肆無忌憚地把目標指向我。

最後,爸爸終於找我談話了。

他把我叫到書房裡,我看著他日益增多的花白頭髮,真的想上去摸一摸。

「苗苗,你今天去醫院看你媽了嗎?」

「看了。」我點點頭,「醫生說是因為太過勞累,而且憂思過度,才會突然暈倒的,我去的時候媽媽還在睡著,我沒有吵醒她……爸,我知道現在公司出了大事,但是您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啊,媽媽已經撐不住倒下了,您可千萬不能再倒下。」

「嗯。」爸爸抬起布滿血絲的眼,聲音嘶啞地問,「苗苗,爸爸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應爸爸,好嗎?」

我愣了一下,腦子裡瞬間閃過一個念頭,說道:「爸,只要你不是讓我和楊辰在一起,其他的我都答應,真的!您不了解他,他很可怕的……上一次,他差一點就把我關在酒店裡……」

「我知道,華之楠都跟我們說了。」爸爸打斷我的話,之後又沉默了好久。

就在我以為爸爸不會再說什麼了的時候,爸爸突然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爸!」我趕緊要去攙扶他起來,可他一動不動地跪在那兒。

「苗苗,爸爸知道,這一次,是爸爸對不起你,之前強迫你和華家聯姻,現在又不得不讓你和楊家少爺在一起……但爸爸真的是沒有辦法了。你看看你躺在醫院里的媽媽,你看看這個家!如果我們真的輸掉這場官司,那麼不只我們的公司毀了,我們在S市和全國的各個分公司、房產,甚至連我們現在住的這所公寓,都要變賣出去抵債啊!我們會名譽掃地,更背負巨額的債款,就算華家還肯幫我們,願意為我們注入資金,可也是抵不過九牛一毛的……到那個時候,也許我們連容身的地方都沒有了……」

「竟然……有這麼嚴重嗎……」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只要能得到楊家的幫助,一切都會沒事!」爸爸的語氣忽然變得很激動,「楊老司令的孫子喜歡你,只要你肯答應楊辰的要求,楊辰就會替我們去求楊老司令和楊市長。楊家老爺子疼孫子那是出了名的,所以只要楊辰開口,我們公司一定會沒事的,局勢會完全扭轉過來!」

「爸爸。」我也跪了下來,含著眼淚問他,「你要讓我羊入虎口嗎?」

「苗苗。」爸爸抓住我的肩膀,「難道你要眼睜睜地看著爸爸一生的心血都毀掉,看著這個家被變賣出去,看著我們背上巨債,才甘心嗎?」

不是的,不是的。

我拚命搖頭。

我刁蠻任性也好,和你們頂嘴吵架也好,哪怕是上一次的離家出走也好,那些都只是因為我仗著你們的寵愛……

我愛著你們,爸爸媽媽。

我沒有這麼怨毒地希望摧毀自己的家。

我只是不甘心自己被利用,我只是不甘心我和阿月的愛情會被現實折磨得無疾而終。

閉上眼睛,我又想到病床上昏昏沉沉的媽媽,睜開眼睛,我看到跪在我面前的爸爸,我看到了他的銀髮。

心裡的一根弦彷彿就這樣斷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說出那句話的,只覺得當時大腦已經一片空白,渾渾噩噩,彷彿置身於永無止境的地獄里,經受了烈火的灼燒,即便身在人間,也只感受得到黑暗。

「爸,你起來吧。」我無力地走出書房,「我答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