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壁咚

正文

看著自袁貴妃胸口噴濺出來的鮮血,白冰冰理智逐漸恢復,『啊』的一聲放開劍柄跌坐在地上,無比驚恐的望著袁貴妃垂死的摸樣。

那雙猙獰的眸孔突凸著,似隨時會從眼眶中落出來。那眸光由猙獰逐漸變得渾濁,再變得渙散,最後晦暗無色。

「不……」看著她落氣,白冰冰總算回神,驚恐萬分的爬過去抱起她僵硬的脖子,失聲痛呼,「母妃……您醒醒……您醒醒啊……母妃……母妃……」

「喲!這是幹啥呢?」一道不和諧的聲音突然傳來。

「你們……你們……」白冰冰扭頭,凌厲的目光殺氣騰騰,「是你們害死我母妃!」

「我呸哦!」裴芊芊叉著腰,人家一臉兇狠,她是一臉悍婦模樣上前,指著袁貴妃胸口上還插著的長劍,「白冰冰,見過誣陷人的,還沒見過你這樣誣陷人的,好歹你身為瑞慶王妃,能不能要點臉?你們婆媳倆在這裡玩追殺,明明是你親手把自己婆婆給刺死的,怎麼,還想把殺人之罪栽贓嫁禍給我們?」

唾罵完,她回頭朝身後跟進來的司空齊訴狀,「父皇,這可是你親眼所見的,可別讓人把髒水潑我們身上啊。」

此時此刻,在面對威嚴凌厲的司空齊,白冰冰毫無懼色,反而將瞪紅了雙眼,嗜血般的眸光死死的掃過他們每一個人。

而司空齊也不惱她憎恨又帶殺氣的模樣,朝身後侍衛喝道,「將殺害袁貴妃的兇手拿下!」

侍衛們得令,整齊而冷肅的上前將白冰冰包圍住,數把刀劍同時架在她脖子上,只要她敢動彈分毫,那數道鋒利的刀刃會立馬劃破她的喉嚨。

想起什麼,裴芊芊突然壓低聲音對司空齊道,「父皇,我先退下了。後面的事你應該能撐得住。」

她都忘了已經派人去通知瑞慶王了,自己還是趁早離開,免得留在這裡遭人恨。要知道,他們夫妻兩天兩夜沒休息好,真快累死了。

天知道為了對付這對婆媳,她費了多少腦細胞。既想要除掉這對惡毒的婆媳,還不能讓瑞慶王把仇算到他們身上,在這樣的條件下這位皇帝公公還特別要求,不許揭穿瑞慶王野種的身世。

攤上這麼個皇帝爹,她也是服氣得很,說什麼這是司空家族的恥辱,一旦被天下得知他會顏面盡失,司空家族的每個人都會遭天下恥笑。

話又說回來,這能怨誰啊?把袁貴妃和瑞慶王寵到今日的地步,還不是他一手造成的。人家都在打他皇位的主意了,他還死要面子,真是嘔得她都想吐血。

就為了把事情做得天衣無縫,外加維護他的尊嚴和面子,昨夜她家男人忙了一個通宵製造假面給白若可易容。

行了,現在那對婆媳一個已經死了,一個深受重傷毫無招架之力,這裡也用不到她了。她家男人還在左文箏那邊等著她一起回府呢。好不容易他們夫妻團聚,就為了他,連二人世界都過不了。

而就在她剛跨入門檻時,老遠就聽到傳報聲——

「瑞慶王到——」

裴芊芊瞬間愣住,這傳報聲等於是暗號聲,她回過神忙朝門裡望去,只見司空齊已經將白冰冰手中的袁貴妃抱到自己懷中,而且伏在袁貴妃身上痛哭起來,「愛妃,你死得太慘了!朕一定要為你報仇、一定要為你報仇!」

裴芊芊原本還有些不放心的,結果聽他這麼一嚎,打心眼佩服。看不出來這皇帝公公也是個演戲高手啊!

司空黎皓猶如卷著厲風朝她這方向衝來,她都沒來得及看清楚他的神色,就見他高大的身子猛衝進寢宮裡,刮過的強風讓她不由得退了好幾步。

「母妃!」

聽著他膝蓋跪地發出的巨大聲響,那一聲呼喊震耳欲聾,載滿了無盡的悲痛。裴芊芊眯著眼走到門口一側,突然間又不想離開了。

她形容不出來自己此刻的心情,或許有惋惜的成分,但絕對不是憐憫他們母子生死相別。

袁貴妃罪不可恕,死不足惜!她的存在早已對他們一家人造成了深深的威脅,甚至不止一次遭受她的算計和加害。看著她終於死了,她是打心眼拍手叫好。憑她所做的事,這樣的死其實真的算便宜她了。至少司空齊沒有揭穿她生下野種的事,沒有讓她臭名昭著被世人唾罵。

但,可惜了她所生的孩子……

不可否認司空黎皓對司空家族的付出,他十幾年的沙場征戰、用鮮血和汗水守護著蟠龍國的每一寸疆土,確實功不可沒,甚至無人能超越。

可他不是司空齊的親生骨肉,僅憑這一點,他所有的付出註定要被否決,哪怕他憑自己的實力走到今日,就因為他不是司空家族的血脈,他所擁有的一切註定要化為烏有……

誰能更改?

連司空齊都不敢!

司空黎皓有主宰江山的能力,就算皇位給他,可誰能保證他會放過司空家族的其他兄弟姐妹?

沒有人敢拿整個家族的命脈去做賭注,凡人做不到,司空齊更做不到。

寢宮裡,司空齊伏在袁貴妃身上哭得悲痛無比,看不到他的神色,但他一口一個『愛妃』聲嘶力竭。裴芊芊聽著聽著不禁皺眉,她能說司空齊演得太逼真嗎?

而司空黎皓悲慟的情緒不亞於他,兩行清淚從赤紅的雙眸中滾落出,放在身側的雙手手背上青筋鼓鼓跳動,彷如隨時都會爆裂般嚇人。

在他對面被侍衛用刀架著脖子的白冰冰,眸孔依然睜得大大的,又怒又慌,連聲音都沙啞顫抖著,「王爺……不是臣妾……」

可眼前的事實豈能容她狡辯?

袁貴妃渾身鮮血,胸口長劍穿身,而她雙手血污,同袁貴妃一樣衣著凌亂,顯然她們之間發生過什麼,這是不用多想就能判定的。

更何況失去親人的痛也能導致正常人失去一定的理智。司空黎皓無視她的怒,只看到她此刻的驚慌,緩緩的起身步伐沉重的走向她,長袍下高大的身軀散發著濃濃的殺氣,那雙赤紅的雙眸卷席著憤怒和風暴,把幾名舉刀的侍衛都嚇退了好幾步。

「不……不是我……」白冰冰吃力的往後挪動,瞪著他的目光更加驚恐。

可此刻她所有的解釋起不了一絲作用,只能眼睜睜看著男人從侍衛手中奪下鋒利的大刀,渾身的殺氣全凝聚在那刀刃上,狠厲又無情的朝她揮下——

「唔!」利器穿身的一瞬間,她痛呼的同時眼淚也奪眶而出。身痛,卻遠不及此刻的心痛……

她說過,只要他肯正眼看她一眼,只要他心裡有她,哪怕只是一個很窄小的位置,就算要她去死她也願意……

他終於正眼看她了……

可是他眼裡裝的不是對她的疼愛和在乎,而是讓她絕望的無情和兇狠……

「王……王爺……妾……妾身……」落氣的最後一瞬間,她手抓著空氣,像是要在最後一刻將他抓住。

可最終她還是失敗了……

裴芊芊就這麼望著裡面血腥又暴戾的一幕發生,雙腳怎麼都邁不走。看著白冰冰落氣、看著司空黎皓將袁貴妃從司空齊身下抱起、看著他雙腳僵硬的朝外而來、看著他眼裡無法形容的悲痛……

他從她身邊僵硬的走過,彷如沒看到她的存在般,抱著再不能醒過來的袁貴妃朝碧霞宮外走去……

司空齊還一動不動的癱坐在地上,明黃色的龍袍加身,本該是威嚴無比的他背影卻是無比狼狽。

他們的目的達到了,同時除掉了讓他們憎恨的兩個心腹大患。本該高興的,可回府的路上,裴芊芊卻是怎麼都笑不出來。

報復的快|感後面,往往都是深含感慨。而她也清楚,袁貴妃的死並不代表一切都結束了。相反的,或許還有另一番爭鬥在等著他們。

司空黎皓……

這個讓司空齊和司空冥夜都最為糾結的人……

往後的事沒有人能預測出結果,但她知道,往後的爭鬥中不論誰輸誰贏,都會身心懼傷……

她幾次想跟面前的男人說話,可司空冥夜似乎太過疲憊,一直閉合著雙目靠著車壁,只是緊摟著她的手臂時不時收緊,讓她知道他並未睡著。不得已,她只能將心裡的話壓著,依偎在他懷中陪著他休息。

邱皇后還在南贏王府等他們回去。難得到他們府上,她這兩日閑來無事就會去看看才幾個月大的小卿愉。這期間,自然避免不了要和月鈴見面。

剛開始她對月鈴也沒特別的感覺,只是同司空齊前次來一樣,驚訝章允竟然成親多年。初見面時,她只覺得這個叫岳華蘭的女子很平庸,相貌普通,性格也沉默寡言,還在心裡替章允倍感可惜,始終覺得這般普通的女子配不上有才有貌的章允。

可接觸兩日下來,她莫名其妙的對這個姿色平庸的女子產生了興趣,她也說不出來到底哪裡不對勁兒,總喜歡盯著她的背影偷看,越看越覺得這個叫岳華蘭的女子很熟悉。

她甚至有種幻覺,她和這個叫岳華蘭的女人不止見過面,彷如還在一起出過……

可每每岳華蘭回頭,看著她平淡無奇的五官時,她立馬又打消了胡亂的猜想,甚至覺得好笑。

一定是自己最近太緊張了,所以才會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人家岳華蘭並非京城人士,這也是她第一次來京城,她們怎麼可能見過呢?

雖然嘲笑著自己胡思亂想,可每次岳華蘭在她面前做事或者走動時,她眸光依然會盯著她身影,然後再次陷入一種神遊狀態中。

對邱蘭溪到來,起初月鈴也是倍感緊張,生怕自己在她面前露出破綻。可轉念一想,她也沒什麼可怕的,只要不拆除假面,誰能知道是她?

只是她沒想到,時隔二十多年,她們竟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

她在桌邊納鞋底,邱蘭溪在小床邊逗著剛睡醒的小卿愉,就連逗著孩子她也會時不時朝月鈴望一眼。

「唉……」

聽著她突然發出嘆息聲,月鈴下意識的抬頭,「娘娘,怎麼了?」

邱蘭溪打量著她,搖頭嘆道,「我這兩日精神恍惚,總會把你想成是我的一個姐妹。」

月鈴怔了一瞬,眸底快速的閃過一絲心虛,但很快,她微笑著卑微的回道,「娘娘,小婦人乃鄉里粗婦一名,哪有資格同您攀親?您如此說真是折煞小婦人了。」

邱蘭溪盯著她平庸無奇的五官看了又看,然後又重重的嘆了一氣,最終什麼都沒再說。

賢妃是他們看著落氣,也是他們看著殮棺下葬的,怎麼可能還活著?這岳華蘭身上是有些氣息讓她倍感熟悉,可她們容貌差得太遠,只要眼睛沒瞎,都知道她們不可能是同一人。

往事真不能追憶,多回憶一分,心也難受一分……

「娘娘,我們回來了!」兩人剛停止說話,裴芊芊突然小跑進屋。

「芊芊,你們可回來了!」邱蘭溪欣喜的起身,忍不住激動的問道,「怎樣了?抓到人了嗎?是誰要對付我?你們可有受傷?」

面對她一連串的發問,裴芊芊忙上前回道,「娘娘,沒事了,你不必著急。袁貴妃和白冰冰已經死了,再沒人敢作惡了。」

邱蘭溪冷下了臉,「果然是她們!」頓了一下,她才反應過來,抓著裴芊芊的手追問道,「死了?你是說袁貴妃死了?」

裴芊芊點了點頭。

不止邱蘭溪激動,就連月鈴都激動不已的看著她,但邱蘭溪在,她又不敢多言。

對她們來說,袁淑儀那真是噩夢一般的存在,如今總算死了,這心情並非常人所能體會的。特別是邱蘭溪,突然掩面失聲痛哭,「她總算死了……我的太子在天之靈總算能安息了……我的太子……」

裴芊芊攙扶著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喪子之痛哪是三言兩語就能形容和安慰的?

月鈴掐著手心,盡量抑制著自己的情緒,但她也沒忘記另一個跟袁貴妃有關係的人,於是問道,「瑞慶王呢?瑞慶王是何反應?」

裴芊芊也沒隱瞞,將這兩日發生的經過都一一說給了她們聽。

她剛說完,邱蘭溪和月鈴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聽小春在門外稟道,「啟稟王妃,太子妃同榮襄王來了。」

裴芊芊對邱蘭溪笑道,「娘娘,今日芊芊就不留您在府上了,太子妃同榮襄王夫婦可是為您著急了好幾日,皇上也在宮裡盼著您回去呢。」

邱蘭溪眼淚還在眼眶裡泛濫,感激的拍著她手背,「我能得救,多虧了你和南贏王。你們忙活了這麼久一定也沒休息好,我先回宮,你們好好休息。」

裴芊芊笑著攙扶著她往外走。

邱蘭溪走了幾步,突然停下回頭朝月鈴看去,「太師夫人,有空你也到宮裡坐坐。」

月鈴蹲膝卑微的道,「謝娘娘恩典,小婦人得空一定去宮裡看望您。」

邱蘭溪美目中又閃過一絲複雜,突然間竟有些捨不得跟她道別……

邱蘭溪被接走了,裴芊芊得空趕緊跑回房中,月鈴跟奶奶正給孩子換尿布,之前幾個大人只顧著說話,小丫頭尿屎了身子也沒注意。

「奶娘,你先把小郡主帶下去,我有話要同夫人說。」

「是,王妃。」奶娘抱著襁褓退了出去。

很快,房間里就剩下婆媳倆了。

裴芊芊把月鈴拉到座榻上,喜滋滋的看著她,但就是不說話。

月鈴不停的朝門外張望,「芊芊,不是說冥夜回來了嗎?怎麼都不見他呢?」

裴芊芊蹲在她身邊,笑得賊乎,「娘,你把假面拆了,冥夜就出現了。」

聞言,月鈴頓時彆扭起來,也不敢張望了。

對她真容,裴芊芊真是好奇了許久,而她越是這樣,她越是好奇。

一抹高大的身影步入房門中,炫黑的長袍瞬間讓整個房間的光亮都變暗了幾分。婆媳倆同時望去,一個掩不住笑,一個彆扭萬分。

瞧著兒媳的模樣,月鈴不問也知道,她肯定把一切都泄露了。眼看著兒子一步步走向她,面無表情的讓人猜不出他此刻究竟在想什麼。而他越是這樣,她越是緊張不安。估計一會兒就得聽見兒子怨恨的聲音吧……

司空黎皓在她另一側蹲下身子,單膝跪在地上。他什麼話也沒說,像是沒看到她的緊張,只是眸光幽深的盯著她的臉。片刻之後,他突然抬起手,輕輕的觸碰到她耳後……

月鈴手裡兩手掐著自己的腿,眼神飄逸著根本不敢看他。

隨著假面脫離,露出她白皙剔透的肌膚,一張精緻的臉徹底的暴露在空氣中,絕俏脫俗的容顏深刻的映在小夫妻倆眼眸中。

裴芊芊兩眼都看直了。早猜到這婆婆肯定美,但見到真容還是忍不住狠狠驚艷。四十多歲的女人哪怕不施半點脂粉,也是紅唇齒白、水眸如波,美得讓她這個女人都嫉妒。

她真不知道司空齊到底啥欣賞水平,放著這麼個精緻的女人不寵,居然去寵袁貴妃那種妖艷貨色,真是眼瞎!

「娘……」司空冥夜輕撫著她臉頰,一聲輕喚沙啞又哽咽。

月鈴咬著唇,激動的淚水從眼眶中滾落,哽咽得說不出一句話。

回到卧房,裴芊芊還不停的抹著淚,他們母子相認,她在旁邊跟著哭得稀里嘩啦的怎麼都停不下來。今日發生的事太多,每一幕都觸動著她,讓她一下子變得敏感又情緒化。

房門被關響,她手腕突然被捉住,還來不及轉身望去,突然被推到門框旁的牆壁上。

男人高大的身軀隨之傾壓而來,抬頭之際已被他瘋狂的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