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第二章 他因為你而開始飛翔

夏小橘回到學校,教室里還有幾個同學在寫作業,邱樂陶也在,看見她萬分驚訝:「你不是已經走了?」

「周末要做的卷子落在課桌里了。」她有氣無力。

「怎麼這麼沒精神,感冒了?」邱樂陶坐到她身邊。

夏小橘佯裝翻書桌膛,低聲說:「出來,出來啦,我去走廊上和你講。」

兩個女生剛走到教室門外,就聽到林柚清亮的嗓音:「小橘!我還怕你走了呢,那我就白買啦。」她揚著手中兩串糖葫蘆,「喏,快吃,剛剛沾出來的。」

程朗站在她身後,嘴角微微翹著,似乎帶著一絲關愛的微笑,和他平素孩子氣狡黠的笑容完全不同。

邱樂陶看看林柚,再看看程朗,不覺向夏小橘靠攏一步,挽住她的胳膊。

「我就說她還在。」程朗說,「她今天騎車來的,這麼大雪,不停她也走不了。」

「好好,你贏了,也分你一根糖葫蘆。」林柚說,又轉向夏小橘,「我前一段時間腳傷犯了,這一個月才恢復訓練。但你們前段時間又期中考試,我怕打擾你,總也沒過來。今天正好又碰到程朗,他說這麼晚你還在,我不信,哈,打賭輸掉了。」

正好,又碰到……夏小橘心想,無論輸贏,他都不在乎,只是想陪你多走一程吧。

「你剛才出去了?」林柚說,「鼻子和耳朵都凍紅了。」她摘下耳包,戴在小橘頭上。

「我很少帶這個,像個大耳機,如果嘴邊再有一個麥克,就可以當諜報人員啦。」夏小橘坐在書桌邊沿,雙腳踩在椅子上,敲著膝蓋,「嘀嘀,嘀嘀嘀,黃河黃河,我是長江,我是長江。」

「看你值周抓遲到,都不知道自己躲起來,這個特工也太不合格了。」程朗向她揚揚眉。

夏小橘的心又沉了一點點。那些嘻哈聊天的時光,自己是當作寶貝一樣珍藏,你怎麼隨隨便便就當作笑話講給別人聽呢?

如果遇到情敵一類的人,你會怎麼辦?邱樂陶問過自己,當時除了想到向隅而泣,也沒有任何良方。可是現在眾目睽睽,難道跑到黑板旁的衛生角,把頭埋在掃帚拖布之間放聲大哭么?

夏小橘搜刮肚腸,拉著林柚講起班上各種趣事。

「那個政治老師來看我們的班會,我們擊鼓傳花故意停到他那裡,讓他回答期中考試最後一道大題,他居然答不上來,哈。」

「那次全年級合唱比賽,我們班的抽籤是第一個,大家不想去,主持人就說給改成第二個。後來我們才發現,第一個節目是開場先合唱『歌唱祖國』,他們怎麼不安排為剛剛閉幕的十五大鼓掌兩分鐘呀?」

「我們一個物理老師叫石蕊,大家都說她應該去教化學。」

程朗已經吃完了手中的糖葫蘆,夏小橘的依然舉在手裡。「你還吃不吃?」他問。

「給你好了。」

他接過來:「還有誰要麼?」問的是眾人,卻微笑著看向林柚。

夏小橘忽覺意興闌珊,她抬手看錶:「都這麼晚了呀,時間過得真快。要不,咱們改天再聊吧,最近似乎不太平。」

「你也聽說了?最近似乎有劫道的,專門挑女性下手,用鎚子打後腦勺。」林柚說著,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長發,「應該是真的,我們隔壁樓一個阿姨頭都被打破了,其實她提包里就有50塊錢。醫生說要不是她的髮髻擋了一下,估計就有生命危險了。」

「你家那邊那麼危險啊……」

那不如我送你回去吧。夏小橘在心裡,幫程朗把說了一半的話補全。

「是啊,所以現在我爸都在公共汽車站等我。我一會兒就給他打個電話。」

雖然稍縱即逝,但程朗眼中的一絲失望還是被夏小橘敏銳地捕捉到。她忽然很討厭這樣的自己,鬼鬼祟祟,又像一個馬戲團的小丑。

「我想,把頭髮剪了好了。」在自己意識到之前,心底的話脫口而出。

眾人一齊望向她。

「這樣不是挺好?」林柚說,「為什麼要剪?」

程朗笑:「你剪了頭髮,我們就不認識你了。」

邱樂陶看出端倪,忙為她開脫:「小橘抱怨好幾次了,冬天洗頭麻煩。正好,她又看好《天地男兒》裡面鬆鬆的短髮了。」

「也不是啊。」夏小橘悠悠吐了一口氣,「變成一個假小子,就不會被犯罪分子盯上了。」

「就是就是,小橘她家也挺偏僻的。要不,男同學,你是不是可以……」邱樂陶霎霎眼睛。

「好啊,似乎我們倆順路。」程朗答應得痛快。

夏小橘想說,不用了,我自己走挺好的。但卻無法拒絕和他同行的誘惑,雖然深深明白,這片刻的共處和安寧,也彷彿是自己偷來的快樂。

從學校到她家會穿過一條繁華的步行街,十字路口的彩色大屏幕上正放著當日新聞,香港銅鑼灣時代廣場舉行聖誕亮燈儀式,眾多明星登台亮相。路人紛紛駐足觀望,程朗和夏小橘也停下來。

「真早,還有一個多月呢。」他說。

「是啊。不過好多人已經開始買聖誕卡了。」

「你也買了?」

「哦。」

「女孩兒是不是都喜歡這些零七碎八的東西啊?」

「大部分吧。」但是如果你想問她喜歡不喜歡,那我實在無可奉告。

「呵呵,你買的卡有我一份么?」程朗低下頭來,看著她笑。

「我們很熟么?」抬頭撇撇嘴巴。

「你這麼說,讓我好傷心啊。」他垂下眉梢,一副愁苦的樣子。

夏小橘裝作被大屏幕上變幻的光影吸引,興奮地喊著:「看,看,煙火!那個紫色的多漂亮,像菊花!」

「你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孩兒。」他笑,「每年正月十五的時候咱們這裡也有,從我家樓頂就能看到,你別說你都不知道。」

如果,能在他身邊一起看煙火,那該多好。夏小橘晃晃腦袋,甩掉這個念頭。她當然買了程朗那份賀卡,並且花了兩個晚上斟酌字句,又要俏皮可愛,又不能顯得過於親昵。但她現在不打算送了。

周末她去了理髮店,將披肩長發剪到齊耳的長度,只花了三塊錢,感覺頭頸驟然輕鬆了許多,似乎心也明朗起來。回到家中,卻被媽媽呵斥:「讓你買塊姜,你現挖去了?這麼久才回來,我魚都要出鍋了!」然後又看到她的頭髮,「你這孩子吃錯藥啦?」

「Hoho。」夏小橘卡腰做了一個櫻桃小丸子似的傻笑,「是不是挺精神,冬天洗頭太麻煩了,昨天洗澡回來都凍成冰柱了。」

「早就說讓你別留長頭髮,和腦細胞爭奪營養。」媽媽在圍裙上抹一把手,過來掀著她的發稍看,「不過這師傅手藝也太差了,你看你看,左右都不一邊齊。」

「可是好便宜,才三塊錢。」

「三塊錢?你不是遇到學徒了吧,給人家練手!不行,吃了飯我帶你回去重剪!」

夏小橘看著鏡中的自己,覺得並沒有媽媽說的那麼不堪,但拗不過她。到了店裡,果然證明剛剛的小夥子是新手,媽媽連說怎麼能這麼欺負小孩子。店老闆陪著不是,又親自操刀。只是頭髮後面已經修得毫無層次,只好剪得再短一些,於是夏小橘真的有了一個《天地男兒》裡面陳松伶的短髮造型。

沒料到想要剪髮以明志,都這麼大費周章,讓人哭笑不得。

周一早晨在校門口遇到邱樂陶,夏小橘甩甩頭。樂陶倒沒有驚訝,評價說:「挺灑脫!」然後就開始悲悲戚戚蹭著她,唱:「我已剪短我的發,剪斷了牽掛……長長短短,短短長長,一寸一寸在掙扎。」

陸湜禕在走廊里拖地,自從夏小橘退出運動隊,兩個人不過是點頭之交,幾個月說過的話屈指可數。此時他也停下來,略帶驚訝目送她走過,似乎想要問什麼。夏小橘沖他吐吐舌頭,他還了一個白眼,就說了兩個字:「真傻!」

黃駿本來在哼著羅百吉的歌,看見她便怪叫一聲,頓足捶胸:「長歌當哭啊,長歌當哭。美女又少了一個!本來你還有點潛質的。可惜了,可惜了。」

中午遇到程朗,他和另一個男生抬著班級熱飯的金屬箱子回來,笑著說:「你是夏小橘么?」

她不知道如何說,為什麼剪髮,難道你不明白,呵,你跟本什麼都不知道。

「為什麼……」他在門口問了一半,就被一起的男生拉著飯箱,將他帶到教室里。

邱樂陶說:「你告訴他,為了某個你不知道的原因,或者說某個你不知道的人。他肯定會問你是誰,然後你就是不說,含情脈脈地看著他,哈哈,再笨的人也懂了。」

夏小橘跟著傻笑兩聲,想起那一地毛躁的分叉,天真地以為,為期一年半的暗戀,就這樣,轟轟烈烈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