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67魔域（七）
七日光景轉瞬而逝, 今日是鄔陽養傷的第七日，也是前去斬仙台的日子。
不能再等了。
斬仙台在魔域的最西邊，這裡無人居住, 就是植物也不曾見到，卻有屬於斬仙台的氣勢恢宏。
一階又一階的階梯蔓延得極高, 在往上, 已是薄雲環繞，靈氣所不可及。周圍是魔族用魔域特有的褐色石子壘起的高牆，環繞在周圍, 沒有一點縫隙。
斬仙台, 作用如同其名, 坐落在此, 便是用來斬仙的, 更何況修為不夠的普通人。
華琚跟在鄔陽身後, 視線蔓延在台階上, 聲音帶著隱憂：「阿陽, 這斬仙台, 我也未曾踏足過。」
他也沒有把握。
鄔陽徑直往前走：「術靈能在的地方只有魔域與三合宗，我在三合宗多年, 未曾見過什麼術靈，魔域各處也未曾聽過術靈的消息，那人來過這裡, 術靈便有可能在這裡。」
華琚沒有猶疑, 他跟在鄔陽身後：「我會一直在你身側。」
她直接邁步，腳方一邁進便像是陷入了什麼泥潭之中，冥冥之中的吸力將她忽地拉了進去，方一進去，她汗毛立即豎起。
月九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當然是跟你一起去斬仙台啊！」
果不其然，話音剛落，利如帶著慍怒的聲音便遠遠傳來：「月九，你敢踏入斬仙台試試！」
「誒誒誒！別忘了帶上我——」
只一瞬，月九便來到鄔陽跟前，他二話不說就要踏入斬仙台。
月九瑟縮一下，卻神色堅毅，趁鄔陽注意力被分散，直接掙脫邁了進去。
利如壓抑著情緒的聲音傳來：「我知道這或許很無禮，可月九於我利如而言很是重要，若是可以，還請二位關照一二。」
當鄔陽飛身而上，剛要越過高牆, 踏入斬仙台的那一刻，一道聲音響起, 是熟悉的，上揚的，少年音。
利如咬著牙：「這是胡鬧！斬仙台也是他想去就去的地方嗎！說進去就進去了，算什麼一回事！」
這是來自身體最直接的反應，此處有殺氣。
鄔陽看著自己空了的手和姍姍來遲的利如一陣沉默。
說實話，她完全想不出月九為什麼要去斬仙台，他一個魔族專攻醫術的魔醫，去斬仙台，送死嗎？
但是他進去了，像一陣風一樣。
萬死不辭。
鄔陽及時拽住了月九的領子：「你來此處作甚？」
這一次鄔陽沒有回話，她不應下，是因為她自己也沒把握，沒有把握的買賣不能隨便做。
右手速度極快，繼而甩出一排銀針，「叮——」每一枚銀針都與一柄劍相撞，細微的聲音響得十分齊整。
鄔陽凝眸，左手輕揚，一道透明防護術法浮現在左後腰，正將一柄不斷旋轉著的劍攔下，方一攔下，她身形扭轉，上半身倏地後仰，正躲過一柄迎面而來的短劍。
鄔陽遲疑著將自己的手背過身後：「那，我就先進去了。」她與華琚對視一眼，正準備進去。
鄔陽詫異回頭，正看見月九拎著一個包裹，從遠處急速跑來，他身側環繞的魔氣一上一下，沒有一點攻擊性。
鄔陽噎了噎，看著月九挽著的包裹，她有種不好的預感：「這是斬仙台，不是去郊遊，魔族少主能同意你？」
如果他沒有記錯，這月九，是一個醫者吧？
「阿陽——」
鄔陽凝神看向聲音的來處，正是洶湧著鬼氣將數道劍刃擋在外的華琚。
鄔陽一個轉身又躲過了三柄劍：「我在這。」
華琚聽言，立時飛身而來，將鄔陽納入了鬼氣的範圍，這七日鄔陽不斷地給華琚診治，他的傷已經好全。
得了一絲空隙，鄔陽輕輕呼出一口氣：「可有見月九？」
拋開其他不談，是月九將她們帶出深淵，此刻也不應坐視不理。
華琚癟癟嘴：「在那邊。」
鄔陽看過去，月九正胡亂用著魔氣，手舞足蹈地擋著四面而來的劍，竟也擋下了。
鄔陽拍了拍華琚，華琚才很是不情願地走過去，將月九納入鬼氣範圍內。
月九看見立時高興起來：「你們終於來了！我一個人在裡面快不行了。」
鄔陽面上沒有表情：「你即知道自己不行，又為何要進來。」
月九有些不好意思：「說來你們可能不信，我就是因為你們進來了，我才進來的，要是問我為什麼要跟著你們進來，我也不知道，總覺得我該進來。」
鄔陽：……？
她平復了一瞬，才將想把人直接按在這裡的衝動壓下去，隨後看向華琚：「還能維持多久？」
華琚正了正神色：「這劍雨沒有很強，數量卻極多，不過半個時辰，我會因為體力不支不能抵擋。」
鄔陽看向那蔓延而上的階梯：「且先走，你體力不支時且換我。」
鄔陽身形一轉，朝著階梯飛身而去，速度極快，華琚瞭然，立時跟上去，兩人有無言的默契。
月九慢上半拍：「等等我哇！」隨後匆匆忙忙，將將趕上他們的速度。
三人速度極快，三下兩步便越過了數十道階梯，鄔陽不敢鬆懈，繼續往上，在步入第一百道階梯時，身後密布的劍影倏地一停，那一瞬，好似風都停滯在此刻。
她面色一變，倏地抬頭，眼眸里是深深的忌憚。她只來得及雙手交互擋在身前，下一瞬，三柄劍立時與鄔陽雙手相撞，鄔陽臨時支起的術法與氣勢極強的劍對上，靈力相撞的聲音咧咧作響。
鄔陽被逼得不斷後退，華琚反應極快，一掌撐在鄔陽身後，另一手向前，鬼氣凝成實質，將這三柄劍擊退，這三柄劍像是遵守著某種規律，在將要越過一百階梯的線時將將停下，嗡鳴幾聲，向後退去，速度極快看不清來處。
鄔陽面色凝重，將袖子上提，三道滲血的劍傷在洗白的手臂上極為顯眼。
「劍出飲血，此劍是殺人劍。」
月九立時上前，從自己的小包裹里拿出一瓶傷葯，撒上去，隨後麻利地用細布包好。
藥粉撒在傷口的疼痛沒有讓鄔陽的神色出現一絲變化，她凝重的目光看向依然看不見盡頭的階梯，心底一沉。
僅僅是第一百層，就已經有堪稱金丹期的劍氣了嗎？
沒有一點旁的手段，只有劍，強勢的，迫人的，殺人劍，原來斬仙，重在「斬」。
華琚的聲音也少見的沉重：「這裡的階梯，看不見底。」
他無法想像那最上面的一層的劍，是何模樣。
鄔陽神色一轉，眉眼間的戾氣橫生，她將受傷的手遮掩在衣袖之下，指尖輕輕抓握，卻克制地沒有成拳。
「就是看不見底，也要走。」
她即來了，只要還沒死，就能再上一層。
下一瞬，她左手揚起數十道術法，明明滅滅的圖紋停滯在身前，髮絲因為靈氣揚在身後，有幾縷飄在了華琚的鬼氣之外，被劍倏地斬下。
她眼眸輕輕下壓，透過無數圖紋的間隙，看向眼前的階梯，和應聲而來的數十柄與方才一般無二的長劍。
那一刻，洶湧的戰意在鄔陽心底叫囂著，帶著她壓抑已久的情緒一同翻滾著，她心底只剩下一句話。
斬仙台，又如何？
她的腳尖輕輕上抬，站上了第一百道階梯，隨之而來的劍帶著沉沉的劍勢壓下，這一次，她沒有後退半存。
她一步一步踏上一層又一層，身前的術法一道一道被劍泯滅，直到到鄔陽跟前，鄔陽左手覆蓋上術法，雙指看似輕巧地夾上這柄劍，下一刻，劍身上倒映著的雙眸一厲，迸發比劍光更亮的眸色，雙指上的術法倏地發力，將這柄劍震得寸寸碎裂。
她尤覺得不夠，身形倏地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出現在另一柄劍前，出手的指尖幾乎看不到殘影，幾道術法之下，這柄劍也落成了碎鐵。
鄔陽的動作帶著泄憤，華琚抿了抿唇，一同上前，站在鄔陽身側，加入了鄔陽的戰鬥。
不過半刻時間，數十柄劍都成了廢鐵，鄔陽額頭布滿細細密密的汗珠，她輕喘著氣，微微閉了閉眼。
月九下意識吞咽，他想若這幾柄劍是人，是不是也是一樣的下場？
他急急上前，遞出一瓶藥液到鄔陽身前，聲音不似以往跳脫：「你雖然是元嬰修為，面對這麼多金丹期的劍也有些吃力，這是補充你們人族靈力的葯。」
鄔陽接過利落咽下：「多謝。」
月九看著自己的腳尖：「不，不謝。」老實話，他現在有些怕她。
咽下藥液後，鄔陽沒有猶疑，她看向華琚：「還可以嗎？」
華琚立時回應：「阿陽到哪裡，我便到哪裡。」
於是鄔陽點頭，她點了點左手上的金烏紋身，赤綾化為紅綢，顏色耀眼，上方的金色火焰不斷跳動著，將此處的溫度都上升了幾分。
「既如此，便與我一同，將這斬仙台，踩在腳下。」
這話說得大逆不道，月九面色都白了白，他下意識出聲：「你莫不是忘了，你只有元嬰修為……」
鄔陽已經飛身而上，沖入了第三百的階梯，華琚不逞多讓一同向前，氣勢更盛，堪稱元嬰的數十道劍立時迎來，兩人的極快身形幾乎看不見殘影，只有無數劍光和鄔陽赤色的紅綢，華琚玄黑色的鬼氣，三者不斷交融著。
在月九的眼裡，一道紅色與一道黑色，迅速將劍拿下，隨後沒有停歇繼續向上，第四百道階梯，第五百道階梯，第六百道階梯，直到第一千道階梯。他們的身上布滿傷痕，屬於他們的血液將月白色的階梯寸寸染紅，蜿蜒而下。
而他們仍在向前。
被碎掉的劍落在地上嗡鳴，他無知無覺地踩在碎掉的劍上。
他的心裡只剩下一句話：「瘋了。他們是徹頭徹尾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