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25剝奪（六）
今夜無月, 是看不見五指的黑，正逢子時，是枝葉都沉下來的靜。
若是常人走過, 只覺得今晚好像格外安靜些，若是修士走過, 卻會下意識根根汗毛立起。
是修士發現危機的本能。
無殊門的山門上站了一名白衣修士, 他手中一柄巨劍：「封鎖山門。」
「是。」
身後數名金丹期修士霎時間沒了身形，分布在無殊門各處，禁止所有人外出。
在金丹期修士動的那一刻, 無殊門各處亮起光亮, 所有的黑暗都被驅散, 而無殊門門主御風而立, 停滯在半空中。
他面容上帶著薄怒：「張睿, 你這是什麼意思, 公然與我無殊開戰嗎？」
外人站在山門上, 是奇恥大辱。
「傳信三合宗與天乩閣。」
張睿沒有理會，嫡幼子是他侄兒，突然暴斃他已管不了那麼多了。
前頭正走著的張睿邁出的步伐輕輕停滯，他回頭，眼眸微垂著。
怎麼可能？
「你！」
無殊門門主只覺得一股氣從身體里揚起，隨後在腦子裡炸開。
他嘴中客套著：「謝門主客套了，我也不是不相信你們，只是此時事關重大，家主正在趕來的路上，封鎖山門是門主的意思。」
張睿單手將巨劍舉起，輕鬆扛在肩上, 足尖一點，落地無聲。他沒有理會無殊門門主, 往李家方向走去。
「傳信恐怕是傳不出去了，我張家滿門劍修，沒什麼彎彎腸子，於是便全然封鎖了，謝門主放心，待我們找到兇手，即刻就走。」
無殊門門主跟著落在地上：「我確實不知曉，此時事關重大，我無殊門自有查清真相的責任，只封鎖山門一事，也不該張家來做。」
無殊門門主面色一變，死了？
張睿繼續邁動步伐：「謝門主言重了，倘若你的兒子突然為人所殺，你且如何？」
張睿已經一劍將李家住所的門楣劈開。
無殊門位列上三宗，僅次於三合宗的存在，一個二流世家竟也敢爬到他頭上來，就因為滿門丹修？
變故太快，無殊門門主阻攔的靈力將將落在此劍之後，化成靈光散落而下。
無殊門門主狠狠拂袖：「我無殊門雖滿門丹修，也是有些供奉的，你們張家此舉，是全然不怕我們無殊門嗎？」
「不過是找找殺人兇手, 謝門主你又何必著急？」
張家雖只是二流世家，張家家主也是化神期, 張家一家修習巨劍, 惹了他們也不是輕鬆的事情。
張睿面容沉靜：「謝門主還不知道吧, 我張家的嫡幼子, 今夜死了。家主是極其喜愛幼子的，我也不敢託大。
他眼神示意，隨從的長老上前。
一群莽夫。
「你這又是做什麼？！」
李家院子一道凌厲女聲乍然響起：「張睿你是瘋了不成？你侄子死了，來我李家作甚？」
話音剛落，一道紅衣女子落在上首，她手中的細劍直指張睿。
「世人皆知我們兩家不合，如今一同在無殊門，我們都帶了小輩來的，本也不想招惹事端，如今我張家嫡幼子死了，自然第一個懷疑到你們李家頭上。」
李妍怒火中燒：「你這是強詞奪理！」
她手中的細劍頃刻向前，兩人纏鬥起來。
張家李家不合，在外對上時從來都是打得不死不休。
無殊門門主擦了擦額頭的汗：「如今兇手是誰還未可知，你們何必如此！」
他引出靈力試圖將兩人分開，又被兩人劍氣化為烏有。
他雖有化神修為，卻是丹修，面對兩名元嬰期的劍修，實在是無能為力。
無殊門門主招了招手：「去將幾位長老喚來。」
那弟子應聲，飛身而去。
弟子離開後，他引出靈力覆蓋在四周，用化神期修為壓在二人身上。
二人的劍稍稍停滯，張睿回頭：「謝門主，此事與你無關吧。」
無殊門門主臉極黑：「二位在我無殊門大打出手，出則便是致命的手段，如何與我無關！」
李妍的劍乘機直向張睿面門，張睿面色一變，將巨劍擋在身前，劍氣相撞，兩人倏地彈開，隨後又纏鬥在一起。
無殊門門主險些扼腕，劍修真的是，一群瘋子。
躲在暗處的鄔陽好以整暇看著上空打得不死不休的兩位元嬰期修士，又看了看在一旁正焦急著的無殊門門主。
還不夠。
她面色的笑不變，手中隨之捏開一個術法，身形消失在原地。外頭打得正盛，裡頭的防護自然疏忽。
她來到一間房屋裡，霎時間數十道隔絕聲音和氣息的術法落下，將這間房圍得銅牆鐵壁一般。
一道身影從里彈射而出。
「你是何人？」
鄔陽面色不變，術法包裹在手上，兩指將已經到身前的細劍夾住，稀碎的劍光落在她的眼裡，是比劍還要凌厲的暗光。
「取你性命，何須報上姓名。」
下一秒她左手的紋身化作紅綢順著細劍直直衝向劍的主人，衝天的火光乍然亮起，又被鄔陽設下的術法掩蓋。
她金丹之後，元嬰以下沒有對手，這是鄔家人該有的自信。
那人面色一變，當即將劍脫手，設下靈力躲避金色的火焰。
鄔陽沒有停歇，右手甩下一排銀針落在另一名修士跟前，針幾乎全然入地，那人生生停住了步伐。
她所料不錯，張家幼子死了，這邊定然有人貼身相護。
那又如何？就是兩名金丹，結局，也是一樣的。
鄔陽指尖輕揚，一抹金烏火立在指尖，忽閃忽明。赤色的紅綢立在她身後，將她的面容照得極白，唇極紅。
她彎起的嘴角配合明媚的眉眼，帶著驚人的顏色，如同索命的艷鬼。
這兩人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忌憚。
其中一人點點頭，拿著手中的劍直直衝向鄔陽，面上帶著孤注一擲。
另一人面上閃過痛色，轉過身，抱著護著的少年飛身離去。
鄔陽挑挑眉，左手輕揚，赤綾向那兩人飛去，攔住想要逃的兩人，隨後側身躲過劍招，指尖殘影不斷，術法落在跟前，將細劍團團圍住。
她不等人反應，雙手合十，指尖翻飛，一道繁複圖紋浮現，她左手帶著圖紋印在這人胸口，圖紋滲透進這人的身體里，下一秒跳動的心臟霎時碎裂。
此術法一出，鄔陽只折損三層靈力。
她沒有停下`身形，飛身而過接過赤綾，靈力傳到赤綾之上，上面的金烏火霎時放大，將那兩人團團圍住。
那人拼盡全力用身體隔開一個出口，將少年用力一推。
「少爺快跑——」
這少年咽了咽唾沫，面上的驚恐如何也藏不住，他全力邁動雙腿。
下一秒一隻纖細的手腹部穿透，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這隻手，緩緩回頭，那護著他的修士已經被那詭異的火焰化為烏有。
他看著神情沒有一點變化的少女，心中驚懼。
「為，為什麼……」
鄔陽將手抽出，召回赤綾，將手沐浴在金烏火中，手上的鮮血被盡數燃燒。
「你選擇來換靈根時，被你換靈根的窮苦人家，有問過為什麼嗎？你知道他們的結局如何？
他們大多滿懷欣喜來到這裡以為就此就能邁入道途，你出生世家，自然以你為重，而被你換靈根的人要麼直接死了，若是沒死，以後也會死。
「他們死的時候，得到過答案嗎？他們沒有，你，自然也沒有。」
若她猜的不錯，如今被換靈根活下來的只有言詩詩，還是因為言詩詩天天生道體，才得一線生機。
就是如此，也只剩下半年壽命。
少年只覺得溫度在逐漸喪失，便是如此他仍忍不住開口：「咳咳，可是他們的死是值得的，我拿了他們的天賦，自然也會替他們活下去……」
鄔陽嗤笑出聲，背過身，揚手將此前布下的術法撤下。
「既如此，我便告訴你，你的死能成為我的籌謀的一環，也是值得的。」
話音剛落，她身形一閃，落在了暗處。偽身保留了魂體的特質，再加上鄔氏的藏身術法，除非是有特殊功法的化神期，鄔陽不會被發現身形。
術法方一撤下，李妍便立時察覺回到了此處，看著地上鮮血流了滿地沒了聲息的少年，她面色大變。
下一瞬她的劍直衝上首，將無殊門巨大丹爐建筑前的假山生生削平。
她緊緊抿著唇，髮絲在身後被靈力揚起：「謝門主，我需要一個交代。」
無殊門門主心跳已經跳在了嗓子眼。
他如何也想不明白，怎麼會有人在他眼皮子地下將人殺了。換靈根的生意是他擺起來的，如今兩人賣主紛紛為人所殺。
如今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殺人的人，是為了無殊門而來。
「這，這這，你且放心，我，我一定抓到兇手。」
張睿看著李家的嫡子也死了，心中有了也有了計量，他落在一旁，拄著手中的巨劍不言語。
此時山門那方傳來的聲音打破了此刻的寂靜。
張睿面色一凝，飛身而去，李妍狠狠瞪了無殊門門主一眼，隨後跟去。
無殊門門主平緩著不斷起伏的胸口，也跟著來到山門。
鄔陽凝著眉，此時還會有誰前來？
她捏著術法飛身過去，待看清那烏泱泱的人馬時，霎時笑出了聲。
只聽見最上首那人看見無殊門門主後神色很是激動：「真是有了單一靈根的天靈根不成？我鄭家等了多年，竟是真的等到了。
「若你能將我們少主換了此靈根，無殊門想要什麼，鄭家都給得起！」
張睿李妍的目光霎時落在無殊門門主身上，而他們的面色是前所未有的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