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11傀儡境(三)

正文卷

第十一章 11傀儡境(三)

鵝卵石鋪成的的小道上,黃色衣裙的姑娘走在前面,粉色衣裙的姑娘走在後面。兩人身上的衣服款式相同,只有顏色的區別。

後面的粉衣姑娘手中捧了一碗冰酪,水汽環繞在碗上空,此時正是正午,灼人的日光落下來,因為水汽降下來的溫度又悄然上升。

冷熱交替,這姑娘眼前一花,不由得踉蹌了下。

身前的黃衣姑娘察覺,立即厲聲教導:「這是夫人每日都要食用的冰酪,小芙你這小蹄子可莫要打翻了。」

小芙面上閃過慌亂:「是,玲玉姐。」

她是前日新來的,玲玉姐是府里的老人,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鬟,正是帶她的上頭。

她此前不曾犯錯的,不知為何今日總覺得不能集中注意力,許是昨晚聽聞小紅姐說夫人近來脾氣不好,怕出了差錯被趕出去心中不安的緣故。

她努力凝神注意腳下和手中的冰酪,一個慌神見,她的視線落在袖子滑落露出的左手手腕上。

她眼中逐漸浮現疑惑。

玲玉亦是不敢置信:「夫人,小芙不過是新來的——」

一句話打破了她的沉思,她急忙回神,抬腳跨過了門檻,進入了內門。

婦人卻沒有接過冰酪,她伸出纖細的手落在小芙的左手手腕上,仔細撫摸著。

小芙瞭然,端著冰酪一步一步走得很是謹慎,直到眼前出現一雙精緻的繡鞋。

她沒有往上看,半屈著膝蓋將冰酪舉過頭頂。

手腕上的觸感格外冰涼,小芙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將手往回收的慾望。

「今日起,你在我身邊貼身伺候。」

她習慣性將人從頭到尾觀察一遍,隨後又仔細觀察內室。像是刻在骨子裡的習慣。

這話方一入耳,婦人倏地將手抽回,也沒有接過冰酪,只拿起美人榻上的一個布偶,布偶做的逼真,她仔細將布偶的頭髮順了順。

她心中一滯,心跳陡然加快,她下意識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夫人……」

小芙不敢相信,她猛地抬頭,視線卻凝滯在那布偶身上,布偶的左手,有一處赤色金烏紋身。

「仔細腳下。」

被喚作夫人的年輕婦人輕輕抬眼,視線落在冰酪上,隨後又順著冰酪將視線落在小芙身上,久久不曾移開。

那雙桃花眼裡是一片泠然,沒有一點情緒,與帶著點媚的五官格格不入。

「你叫什麼名字?」

婦人的手格外涼,小芙激起一身的雞皮疙瘩,她下意識抬頭與上首的人對上視線。

她垂下頭:「奴婢名喚小芙。」

玲玉很是恭敬:「夫人,冰酪到了。」

只見內室的美人榻上卧了一名年輕婦人,遠山眉,桃花眼,穿著寬鬆的衣裙也能看出身形很是曼妙。

玲玉回頭看了小芙一眼。

好奇怪,她總覺得這個地方,應該有些什麼。

婦人將手從布偶上移開,玉手停滯在空中。這是不願多說的意思。

玲玉立馬止住了話頭,只低頭應是,她上前將冰酪從小芙手上接過,放置在美人榻一旁的桃木小几上,將小芙輕輕扶起。

兩人低頭退下,小芙俯著身將要踏出門檻的那一瞬又聽見夫人不帶感情的聲音傳來。

「小芙,今日你的未婚夫來了。」

未婚夫?她有未婚夫嗎?

這個念頭才起,她頭倏地劇痛,劇痛過後她晃了晃頭。

是的,她有未婚夫,六年前定下的親事。

她回過身回話:「是夫人。」這個方向裡面的人看不見外面,她大著膽子抬頭,只見婦人的手上已經在擺弄另一個布偶。

瞧著是個男的。

玲玉看小芙竟膽大去窺伺主人家,連忙拉著人走了出去。

小芙很是疑惑:「玲玉姐,夫人很喜歡布偶嗎?」

玲玉心中憤懣,覺得這小蹄子實在是不懂規矩,只如今小芙已經成了一等丫鬟,品級在她之上,實在是也教訓不得。

她深深呼吸幾瞬才啟唇:「許是夫人有孕才喜歡擺弄布偶,那是主人家的事,不是我們該去窺伺的。」

她的眼裡暗含警告。

小芙瞭然,倏地笑起來,她生得普通,只笑起來時眉眼彎彎,很有一番靈氣。

「玲玉姐莫氣莫氣,是小芙不懂事。」

玲玉心中那點情緒才得了一點消散:「如今你是一等丫鬟了,可不用喊我玲玉姐了。」

小芙親親熱熱挽著人的胳膊:「那是夫人抬舉我,哪能不喊玲玉姐呀,玲玉姐永遠是我的好姐姐。」

一番話下來,玲玉心中熨燙,她想著,高低是她帶的人,提拔了也是她的人脈,想了一番後,她心中憤懣頓消。

不知為何,這一番操作小芙做得格外熟練,她又想到方才夫人放在她手腕上的手。

心中有念頭不斷告訴她,她需要打探一些消息。

「玲玉姐,夫人有身孕多久了?」

玲玉看過來,小芙又笑得靦腆:「我打聽些消息,免得伺候夫人時出錯。」

玲玉瞭然:「夫人不過兩月身孕,如今還沒顯懷,如今你是夫人的一等丫鬟了,許多雜事不用你做,如今你未婚夫也入了府,你可去瞧瞧。

「你也真是好福氣,未婚夫也進了府里當差,快去看看他吧。」

小芙笑著應是,她俯了俯身,隨後向外院走去。

她下意識看著自己的左手,方才的觸碰間,她碰到了夫人的脈搏。

夫人分明沒有身孕。

這念頭方一出現,她腦中又是一陣劇痛。再次清醒時,她眼中再次迷茫。

為什麼,她會把脈?她會醫術?

她何時學會的醫術?

她想要從腦子裡進一步搜尋此前的記憶,卻陡然發現,那是一片空白。

她竟然沒有從前的記憶,她是突然失憶的嗎,如果她失憶了為什麼從來不覺得哪裡不對?

腦中又是一陣劇痛,劇痛由大腦深處延伸至全身,就像是靈魂被人生生扭曲一般。

她身形晃了晃,忍不住撐住一旁的假山。假山旁邊只一處池塘,池塘里照應著小芙的臉。

小芙另一隻手扶著頭,看著水裡自己的模樣一陣陣發愣。

她總覺得這張臉,不該是這張臉。而且今天好奇怪,她為什麼一直頭痛?

劇痛陡然加重,她撐著假山的力道一松,粉色的身影將要落入湖中。

千鈞一髮,粉色身影被一道暗紅色身影接住,小芙眼前的迷濛逐漸清晰,那是一個不似人間的少年。

「阿陽?你怎麼了阿陽?」

她的腦中的雜念倏地一清,只剩下一個名字。

她忍不住輕輕將腦中的名字念著:「華琚……」

面前的少年眼眸一亮,將纏繞著眉眼的病氣驅散:「是我,阿陽。」

阿陽?

她視線從少年身上轉移落在自己輕輕攀附少年肩上的左手上,上面一道赤色紋身清晰可見。

有什麼東西衝破了禁制,直直將整個大腦侵佔。

而遠在院內的桃花眼婦人眼神一滯,手下的女娃布偶有了一道裂痕。

她撫上自己的胸口,裡面是不可抑制的反噬劇痛。

她嘴中喃喃:「大意了。」

而在華琚面前的「小芙」也倏地出聲:「大意了。」

她不是小芙,她是鄔陽。

鄔陽面色慘白,她從華琚懷裡掙脫出來,急促地呼吸。

華琚很是擔憂,他上前握住鄔陽的手:「阿陽你怎麼了?」

鄔陽看著兩人相握的手不語,她最終將手抽回。

「你怎麼來了,我上次說得很清楚——」

華琚打斷了話頭:「我身為鄴都城主,這裡有魂魄作亂。」

鄔陽的話生生停在喉頭。對了這人是鄴都城主,自有自己的事務要忙。

她轉過身,兀自離開:「還請鄴都城主自便。」

還沒走多遠,腦中又是一陣劇痛襲來,來自身體熟悉的澀感讓鄔陽停住步伐。

華琚跟上來,熟悉的澀感又倏地消失。

鄔陽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

華琚來到鄔陽身前,眼眸中的擔憂沒有散去:「阿陽,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怎麼了。」

鄔陽頓了頓,最終只能接受這件事。

只有在華琚身邊,她才能保持清醒,這個地方古怪,她沒有把握。

她斟酌著措辭:「我,我被人控制了,方才險些神魂俱滅。」

這是實話,她方才為人所控,神魂動蕩,險些就要滅了,如今也虛弱的很。

很顯然,她的存在威脅到了幕後的人。

華琚面上一冷:「是誰?誰在欺負阿陽?」

看著華琚的模樣,鄔陽面上的冷漠險些掛不住。

她別開臉:「我們商量一件事,我發覺我如今離不開你,若是離開你,我會被控制。」

這話鄔陽說得直接,入了華琚的耳里變成了另一個意思。

他心中的雀躍幾乎要衝出來,他剋制不住向前一步:「阿陽說得是真的嗎?」

鄔陽沒有意識到不對勁,她點點頭:「我不知中了什麼術法,拉開我們的距離,我便會被控制,甚至忘記自己是誰。」

她察覺到兩人之間的縮短的距離,皺著眉頭退後一步。

「華琚,我也不繞彎子,你既然是為了公務,我也有我的事,不若互幫互助,我幫你完成任務,你只需要待在我身邊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