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企業戰士》（152）少年海賊
走著走著，馬庫斯·林奇上尉停了下來，
驚訝地看著一名破衣爛衫，神情沮喪的少年，那雙小手兒幾乎都能從手銬里伸出來。
可能是缺乏營養的原因，矮小瘦弱，看起來也就十四五歲，盯著他的臉湊近了看，
少年顯然是害怕極了，卻努力裝出一副混不吝的樣子，用憤怒遮掩恐懼：
「幹嘛？看什麼看！」
「怎麼，你也要決鬥么？」
「哼……」少年轉過頭，嘴巴的形狀分明是在罵髒話。
「喂！看著我！」
林奇用他粗糙的巨掌捏住對方的尖下巴，強行把他那細瘦的小脖子扭轉過來，逼迫他正視自己滿是疤痕的醜臉，那雙稚嫩明亮的眼睛裡，滿是恐懼。
「小子，你也算海盜？」
「怎麼就不算了！」少年逞強說道：「我……我跟巴隆大哥混的！」
「你小子還對此洋洋得意，是嗎？」
「那當然！咱是社會人兒！」
林奇笑了：「哦？這麼說，你是個狠人兒啦？」
「笑什麼笑！你這傻大個兒！」少年揚起了脖子：「告訴你，其他小屁孩兒們玩過家家遊戲的時候，咱就已經是海盜學徒了！就沒有咱不敢幹的事兒！」
「當壞孩子的感覺咋樣？」
「爽啊！搶的商船、貨船不下五十艘，不聽話的船員統統宰了！整天吃香的喝辣的，當海盜真是爽極了！」
少年臉上閃過一絲蠻橫驕傲的神采，然後迅速消失，變成灰頭土臉的絕望表情：
「可惜巴隆大哥他……已經死了。」
「靠山死了，你也橫不起來了，是吧。」
「要你管！傻大個兒！」
「小子，你這年紀應該上學，而不是當海盜，你爹媽呢？」
「死了。」
「為啥？」
「關你屁事兒！大傻！」
「哦？敢不敢再罵一遍？」
林奇蹲下來，一張滿是刀疤的醜臉幾乎貼到少年的鼻子，兇狠的眼睛瞪著，被香煙熏黃的牙齒呲出來，像是要吃人似的，嗓音如同蘊含在積雨雲中的悶雷：
「說，你爹媽，怎麼死的？」
少年被嚇得渾身顫抖，腿肚子轉筋，直接癱坐在地上，咽了口唾沫：
「我說……還不行嘛，我爹媽死在……菲茲克蘭星球戰役，我爹媽都是傭兵，站在叛軍一方，被第一批空降兵殺死了。」
林奇心裡一震，
菲茲克蘭星球平叛戰役他參加了，那是一場不大不小的軍事行動，當年，正是他率領斯巴達重裝步兵連隊乘坐空投艙打的頭陣。
聯邦議會通過了決議，對投靠外星勢力的叛軍首領巴姆施泰德男爵降下無情的斬首打擊，為男爵效力者均視為反人類罪，殺無赦，
作為聯邦的王牌箭頭部隊，乘坐空投倉的斯巴達重裝步兵猶如死神天降，一小時內便攻陷了叛軍機場，掌握大氣制空權，之後大部隊才開始登陸。
少年的父母很有可能就是守衛機場的傭兵，被林奇的戰友，甚至可能是他自己親手擊殺的。
林奇看著自己的手掌，
當一個人手上染了太多的鮮血，怎麼洗也洗不幹凈的時候，心也隨之麻木了。
少年怎麼會明白，就這麼一瞬間，他面前這位兇惡的大塊頭，心裡泛起了怎樣一番狂躁的波瀾。
林奇呼了口氣，扶著額頭，面無表情，語氣平穩地說道;
「小子，殺過人么。」
「殺……殺過。」
「啥時候？為何？」
「13歲還是14歲來著？忘了，巴隆大哥告訴我，紅寶石鸚鵡海賊團的入團儀式，就是殺死一名被搶劫貨船的船員。」
（天殺的海盜！一幫狗雜碎！）他心裡怒罵。
「殺人的感覺如何？」
「說不好。」
「是否還記得受害者的樣子？」
「那人是採礦船上的叉車司機，戴著鴨舌帽，一臉的煤灰渣子，鬍子拉碴，看起來四十來歲。」
「記得這麼清楚，說明你不想殺他。」
「是的……先生……」少年眼睛濕潤了：「我不想殺他……可是，當時啊……好幾十個海盜盯著我呢……
巴隆大哥拿出自己的手槍，幫我上好彈匣，打開保險，我一緊張，瞄都沒瞄，扣動扳機，槍就響了。」
「然後呢。」
「我以為人中槍就像電影里那樣……沒想到這麼血腥……
船員的胸口開了個大血窟窿，白森森的肋骨呲出來了，嘴裡、鼻子里、眼睛裡也湧出血來……
海盜們都大笑起來，誇我打得好，巴隆大哥拿回槍，拍著我的肩膀，說我通過了考驗。
那船員拚命喘著氣，他看著我……看著我，不說話，就只是看著我，過了幾秒，他瞳孔放大，再也不動了。」
「小子，你想過沒有，那採礦船的叉車司機，有可能是某人的丈夫，某人的父親，靠著微薄的薪水養活一家人，你殺了他，有可能死的不只他一個。」
「對不起……對不起！先生，我不想這麼做的。」
兩行熱淚滑過少年的臉頰，滴落在染血的地板上：
「我沒有其他選擇，不照做就得被扔出船艙，在宇宙空間里憋死，凍死，我不喜歡殺人……人血的味道讓人噁心，我後悔了。」
「如果這世上真的存在後悔葯，那我肯定提著袋子連夜排隊去買。」林奇的眼神平緩起來：「然後，你就入伙了？」
「是的，殺完船員，搬完東西，我們大吃大喝，直到喝醉不省人事，肉和酒，要多少給多少，太爽了簡直是……」
「你小子，就不能幹點兒正常的工作？有些星球童工不犯法。」
「之前試過，去工廠打過幾個月黑工，年底老闆沒給工錢，趕走了我們一群小孩兒，沒有簽合同，也沒法兒告他。
跟著運垃圾的駁船流浪到另一顆星球，去應聘社區清潔工，只有這個不要學歷。
人力資源公司查過資料說了，我是叛徒的兒子，沒人願意冒險聘用我，
之後流浪了好一陣，睡公園長椅，翻快餐店的垃圾桶找吃的，像我一樣的同齡人還有好多，其中一半小夥伴在冬天凍死了，
我能活下來，是因為在垃圾桶找到一件棉大衣，後來那件大衣也被人搶走了。
有個好心的乞丐大叔，讓我去黑市試試運氣，然後就……碰巧遇上星際航船招學徒工，我不知道他們是海盜，糊裡糊塗就上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