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王后哀嘆一聲。
「姑娘，不是我不想叫你見太子，只是他出生之後，便與我母子分離。」
「夫君已經三十有餘，壽數也就這幾年，他是太子，須得儘快成長起來，才能夠擔得起楚國大任。」
「是以，我兒如今日日繁忙，怕是咱們去了也是會撲個空。」
說著，王后不好意思的朝著沈平安笑了笑。
沈平安最終還是沒見到太子，不過她有些納悶，太子至多不過十歲，如何擔起大任？
放在外面，還是個奶娃娃呢！
不過她等得起，楚國國君壽數也沒幾年了，楚國國君一死，太子必定繼位，到那時她自然能夠見到這個天才太子了。
只是沈平安沒想到，楚國國君死的如此快。
楚國國君三十三歲的生辰宴辦的盛大，畢竟到了他這個年紀的人，當真是過一天少一天了。
而這樣的盛會，說是舉國歡慶也不為過。
楚國國君就是在過完三十三歲生辰的第二天，死在了自己的床上。
王后靠在沈平安的肩膀上，已然哭的暈厥過去一次，如今是醒來之後，又在痛哭。
楚國國君是個勵精圖治的國軍，楚國上下對他都十分愛戴，他一薨逝，全國縞素，哀樂奏了許多日。
沈平安也見到了自打出生之後就被抱走的太子。
太子很瘦，面色略微有些蒼白，他長得與楚國國君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十歲的太子看上去和普通孩童無異，但是已經能夠獨立處理自己父親的葬禮。
沈平安看著他遊刃有餘的指揮宮人，安頓哭的不能自理的王后，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實在是太像了。
他好像已經經歷了無數次這樣的場面，完全沒有第一次上手的生澀感。
甚至太子的神情都不像是個普通孩童，反倒是與楚國國君十分相似。
楚國國君薨逝，奏摺卻不能夠無人批閱。
太子白日里處理葬禮的事情，夜間守靈時，便借著燭火批閱奏摺。
他微微低著頭，神色認真。
沈平安就是在這個時候進門的。
「怪不得你不叫我見太子。」
她坐到太子對面，瞧著太子。
太子抬起頭，一雙黑沉沉的眼眸望著沈平安。
這雙眼眸里沒有任何屬於孩童的天真爛漫，只有不屬於這個年齡的沉著冷靜。
「沈姑娘是何時發現的？」
既然被戳穿，太子也不裝了，只是慢吞吞的收起奏摺，瞧著沈平安。
他的神情，與楚國國君一模一樣。
「借著自己兒子的軀體還魂，國主真是好算計啊，就是不知道你的摯愛王后知道不知道呢？」
怪不得王后生下太子之後，楚國國君就把太子抱走，讓王后他們母子分離。
原來是存著這種心思。
因為王后生下太子之後就並沒有與太子接觸過，對於太子種種反常的舉動，王后自然不會生疑，
哪怕王后有了疑慮，如今王后已經三十一歲，至多還能活四年，太子的身體卻是正當壯年，大不了熬死王后便是了。
太子笑了笑，「王后自然是不知道的，沈姑娘，是個人都想要追求長生，難道你願意三十五歲而亡嗎？」
沈平安當然不願意。
但是她也不會將活下去建立在剝奪別人生命的基礎上。
因為沈恆空不喜歡。
「虎毒不食子，太子是你的親生兒子，你竟然也這麼無情。」
沈平安垂眸。
「呵，沈姑娘，他的命都是我給的，如今叫他替我犧牲，又有何不可？」
「他是我的親兒子，就該為我犧牲，為我奉獻！」
「若是沒有我，他連十年的壽命都沒有！」
楚國國君笑容嘲諷。
太子自從出生後就一直被他養在宮中，由幾個二十多歲不識字的啞嬤嬤看管，待到太子長到十歲，這些嬤嬤也到了壽數盡了的年歲。
嬤嬤們自然老死，關於太子的秘密就會一輩子被埋葬。
而太子前十年的人生，看到的只有宮牆內四四方方的天空，沒人教養他，沒人愛他，只有嬤嬤沉默的給他送飯，保證他能夠活下去。
他離不開自己的寢宮，孤獨的，日復一日的過了十年，直到他的父親死去，他也隨之死去——
他甚至沒有看見過宮牆之外的世界。
「太子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是獨立的個體，縱然你是太子的生身父親，也不配如此決定太子的生死。」
「況且我聽聞你是個痴情人，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對於與所愛之人誕下的孩子，都能夠如此的狠心，你倒是不配為人。」
凡人是沒這個能力死後奪舍重生的，畢竟他們只是凡人。
而楚國國君能夠在死後借著太子的身體重生，必然是有所倚仗。
聽到沈平安這麼說，楚國國君頓時紅了眼。
他死死地瞪著沈平安，「我這是因為愛她，也是為了與她長長久久的相守！」
「像你這種沒有過愛人的人是不會懂的！」
「只有這樣，我才能夠與她長相廝守，生生世世都在一起，這世間沒人比我更愛她！」
長相廝守？
沈平安敏銳的捕捉到了這幾個字。
可是王后已經三十一歲，也活不了幾年了，楚國國君雖然奪舍了太子，也無法和王后攜手多少年。
甚至可能還要親自送走王后。
他如何與王后長相廝守？
「王后至多不過四年壽命，這就是國主想要的長相廝守嗎？」
沈平安瞧著楚國國君，不著痕迹的套他的話。
楚國國君卻頓時警惕了起來，不肯多說一個字了。
奇了怪了。
他不肯說，沈平安也沒法撬開他的嘴，更何況，沈平安更加在意的，是楚國國君身上沈恆空的氣息。
這氣息從前在楚國國君身上，楚國國君死了，這氣息又到了太子身上。
沈平安推測，這氣息應當是與楚國國君的魂魄有關，而非肉體。
她手痒痒，有一種直接搜魂的衝動。
不過還沒等沈平安動手，王后來了。
王后已經哭暈過去幾次，如今更是弱質芊芊，弱不勝衣。
她披著外袍，雙目通紅，看上去十分可憐。
看到王后來了，楚國國君連忙起身扶住她，喚的卻是「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