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別人在浪 只有我在上

正文卷

灰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淅瀝瀝的雨,彷彿斷裂的珠簾,一點一點地打濕了青石鋪造的台階。

朴世基毫不在意的點燃一根煙,默默地吸了一口,就這樣靜靜地盯著面前的墓碑。

他依舊穿著正裝,每一顆紐扣都扣地嚴嚴實實的,但頭髮已經有些長了,就連鬍子都長出一茬,似乎好幾天都沒有時間打理的樣子,這副與朴世基平時的模樣大相徑庭,但顯然,周遭的下屬大多都不敢說些什麼的。

因為很多人都清楚,這個生活與工作極為自律的上司,平時很少吸煙飲酒,若不是心中實在煩悶,大概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副邋遢的模樣。

而煩悶的由來嘛,大家心理都有所猜測,因為這半個月,他們這些人也或多或少的被波及。

「理事?」

看著天上下的雨水連成一線,手下的辦事員小心翼翼的詢問。

朴世基似乎沒有理會,直到一根煙吸盡,他才扔掉煙頭,然後用皮鞋捻了捻。

抬起頭,朴世基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的墓碑說:「開棺吧。」

「理事!要不……」這人咬了咬牙:「要不我們還是不查了吧?」

「嗯?」朴世基看了他一眼:「你知不知你在說什麼?」

「我、我當然知道!」那人低著頭:「只是理事,難道這半個月來我們第三室的遭遇,您還看不透嗎?」

「什麼遭遇?」朴世基扶了扶眼鏡:「不過是正常的工作摩擦罷了,凡事要講證據。」

「證據?」這人苦笑:「理事,我們第三室平日里所有的福利用度全部都消失了,經費也都已經被停發,上個月度的獎金被挪用,就連薪水都沒有批下來,而且,而且……」

「而且什麼?」朴世基看著他。

這人也抬頭看著朴世基:「而且上邊兒還有消息說,說要拆散重組我們第三室。理事,他們說您得罪了柳總務,所以我們才……」

「住口!」朴世基瞪了他一眼:「這話是你該說的嗎?」

「理事……」

「好了。我會處理的。」朴世基深吸一口氣,目光掃視了周圍的屬下一眼:「給我點時間,我會將事情處理好的,不會讓你們難做。」

「理事,不是的,我們……」

朴世基擺了擺手:「先把棺材打開吧,有什麼事情,稍後再說。」

事實上,這種事情朴世基門兒清。

自從那晚讓尹靜賢逃走了之後,他便承受了由上至下而來的壓力,而這股壓力的由來,大概就是屬下所說的那位內事總務。

只是朴世基從未與這人打過交道,又怎麼會得罪於他?

難道真的是尹靜賢,或者是來自於她背後的力量?

畢竟涉及到了【尾箕知宴】的培育,這可不是簡簡單單幾個人就能辦到的事情,若是說尹靜賢身後有個神秘的組織存在,朴世基並不驚訝,因為這已經是既定的事實了。

只是,難道真的如陳丘頓所言,這些人的觸手已經深入到了雲國內部?甚至外聯部的最核心?

如果那位柳總務真的是冒出來的第一個,那會不會還有其它人冒出來?

它們的目的又是什麼呢?僅僅是阻止自己不要在查下去嗎?

只是這點兒壓力雖然讓人煩躁,但真的能阻擋得住他嗎?

畢竟是個第四級的超凡者,除非涉及到自身的安危,不然又怎麼會被這種事情嚇住?

更何況,那些人絕非真的一手遮天。

所以這些天的事情反而像是在……

有些不對勁兒!

朴世基突然心有所感。

他發現自己最近的情緒有些不對!

因為按照他的性子來說,眼下的事情雖然有些煩悶,但絕對不會如此失態,更不會像一個普通人一樣靠吸煙來緩解情緒,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牽著他的鼻子走,讓朴世基不知不覺著了道兒!

是什麼?

超凡之力嗎?

詭異類的干擾能力?莫非是干擾情緒的力量?

這個世界有這種能力嗎?

能幹擾一個第四級超凡者的情緒,那是什麼樣的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朴世基不清楚。

他從未接觸過這樣的事情,哪怕外聯部的檔案室也沒有這樣的描述!

要不是【緝古算經】特有的命理類被動,突然心血來潮,朴世基根本無法察覺,他的行為好像已經被某種力量干擾了。

……

……

偏遠的墓地里,尋了半個月的墳墓終於被刨開,一個木質的棺槨被抬了上來。

「嘎吱——」

蓋子被暴力破開,一股難聞的氣息瀰漫了出來。

眾人捂著口鼻,看著棺槨內露出的一截枯骨。

「這就是金原熊?」

微微的皺了皺眉,朴世基看了一眼枯骨,又瞟了一下身旁的墓碑。

「原熊之墓。」

「雲國二十四年五月二十七。」

墓碑上沒有落款,但朴世基清楚,除了尹靜賢大概也不會有其它人給金原熊立墓碑了。

只是這兩個人是不是真實的夫妻,朴世基還心存疑慮。

除了金原熊的死因,哪怕這人真的是死於疾病,但尹靜賢畢竟是第四級的超凡者嘛,還是一個與【尾箕知宴】有關的超凡者,身上肯定藏著什麼隱秘,這樣的傢伙難道肯心甘情願的嫁給一個普通人?

這些問題,不知道金原熊的屍骨能不能給出答案?

他俯下身子,帶好手套,就這樣俯在棺槨旁,認真檢查著金原熊的屍骨。

就這樣摩挲了一陣,他突然拿出了一塊盆骨。

「這……」

朴世基扶了扶眼睛,神色稍稍有些古怪。

男人與女人的盆骨還是有明顯的性別差異的,因為與孕育分娩胎兒有關。

而眼下的這塊盆骨分明具有明顯的女性特質,所以說這根本不是金原熊的屍骨,而是一個成年女性的骨骼。

竟然移花接木?

呵呵!

朴世基更感興趣了,這說明了什麼?

——他好像找對了路。

……

……

「咚咚咚——」

「進。」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個大腹便便臉頰發福的中年人走了進來。

「世基啊,還沒回去呢?」

木質的辦公桌後,正在纂寫文檔朴世基抬起頭,忍不住笑了笑:「哦,老韓吶,你不是也沒回去嗎?」

「老了老了,比不上你們年輕人咯。」中年人搖了搖頭。

這中年人原本是七室的理事,但後來升任理事長,只是並沒有具體的分管工作。

想到這裡,朴世基幾筆勾勒了一份兒文件,隨後才站起來,緩緩地伸了一個懶腰:「我這也是被逼的啊。」

他看了一眼房門,隨後才壓低了聲音說:「部里分配的僱員又沒有我們三室的份兒,這不,我要是不處理這些工作,那加班加點的就該是三室里的其它辦事員了。整個三室還沒成家的就我一個,總不能讓那群拖家帶口的在這兒里頂著吧?」

「那你還不抓緊找個老婆?」理事長笑了笑,他打開懷錶看了一眼,隨口道:「不過都晚上九點多了,我正好有個局,要不一起吃個飯?」

「呃,方便嘛?」

「有什麼方不方便的,都是部里的幾個老人兒,有些應酬還是要有的。」他一下子拍板:「就這麼定了,一會兒我們一起去。」

半個小時後,推脫不得朴世基與韓理事長,一同來到了西街某處富麗堂皇的古派建筑前。

「青珠會館?」朴世基神色有些古怪:「這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耳熟吧?」韓理事長笑了笑:「耳熟就對了,我告訴,這可是兩百多年的老店,在白雲港遠近聞名。裡面什麼都有,嗯,沒錯,不用這麼看我,只要你能想到的,就沒有它做不到的。」

「這麼神通廣大?」朴世基稍稍有些不信:「我想當皇帝成不成?」

「巧了,裡面天天都有人當皇帝,不過嘛……」韓理事長故意掏了掏褲兜,然後雙手一攤:「明白了吧,所以啊,我們只要吃吃飯就好,皇帝什麼的,你要是有錢你自己去。」

「我要是有那個錢我就娶個老婆了。」

調笑中,朴世基扶了扶眼睛,與韓理事長進入會館五樓,來到了一個黃梨色的包廂內。

「嘿,老韓來了。」

「呦?還帶人來的?」

「我看看我看看。」

「咦,好像是……三室的小朴。」

屋子裡七八個人,但最差的都是外聯部的理事,甚至理事長頭銜的都有好幾個。

只是伴隨朴世基的出現,包廂里的氣氛似乎一下子就有些不一樣了。

氣氛似乎突然就變得有些古怪了,因為包廂里的人都在盯著左手邊桌子上的中年人。

朴世基也看著那個中年人。

他認出了那人的身份,就是屬下口中那個事事針對他的內事柳總務。

巧了,兩個人竟然如此不期而遇?

而包廂里的其他人,明顯也清楚這裡面的狀況。

估計外聯部內部的事情對理事以上的人來說根本不是什麼秘密,畢竟一個內事總務敲打一個理事,這件事情大家都有所耳聞嘛,而且今天這兩人竟然在這種場合下碰面,一個弄不好不會打起來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生怕這場酒局倉促之下變成戰場。

一個是外聯部名聲正盛,而且據說已經達到了超凡第四級的朴理事。一個雖然是來頭不小,但並未成就超凡的老牌總務,這樣兩個人要是真打起來,柳總務會被活活打死的吧?

一定會!

畢竟,外聯部可是有大把的普通人存在,就連他們這些人之中,也大多都是普通人,除了韓理事長以及另一位理事身處超凡第三級,剩下的人都幾乎沒有能力來阻止這場爭鬥。

大家不禁將埋怨的目光落到了韓理事長的身上,畢竟我們這個小圈子玩兒的好好的嘛,你為什麼要帶著一個外人來呢?

難道不知道有些超凡者,根本和我們玩不到一塊兒去嗎?

「呃,抱歉啊各位,沒打招呼就領人過來。」老韓也有些承受不住這種眼神的壓力,燦燦的笑著:「不過,小朴是年輕人嘛,年輕人年輕氣盛難免的,咱們也不能因為年輕人犯了錯,就一竿子打死嘛,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我們也要給年輕人一個認錯的機會吧。你說是不是老柳?」

最後一句話,目光卻看向了柳總務。

這個時候大家才明白了過來,原來老韓是準備當個和事佬來著,帶著這個朴理事似乎打算低頭認錯的。

那……那就皆大歡喜了嘛!

畢竟,誰願以與一個第四級的超凡者發生過節呢,說不定哪天這個小朴就跑到了他們的頭上,因此,大家暗暗鬆了口氣的同時,也頓時忍不住七嘴八舌地勸戒起來。

但柳總務紋絲不動,只是在那小口的喝茶,就這樣笑眯眯地看著。

「我說老柳啊,小韓說的對,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這個面子你今天可得給啊!」

說話是另一位總務,而且是外聯部的政事總務,其地位甚至比柳總務還要高,這就讓這位柳總務,不敢在拿捏起架子來了。

「好吧。既然老李你開了口,那我也不能不給你面子。不過嘛……」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烈度白酒,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也要看看他有沒有什麼誠意了。」

「世基。」有人推了一下朴世基。

他回頭一眼,是韓理事長在給他打眼色。

朴世基想了想,臉上也露出一抹笑容來:「好啊。」

這一晚,朴世基被灌了不少酒。

那柳總務也喝的有些暈暈乎乎的,他大概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傢伙竟然這麼能喝!

「呃,不行了,我、我去趟盥洗室。」

他舌頭不清的打了聲招呼,隨後就搖搖晃晃,離開了包廂。

「小、小朴……」剩下的那位總務似乎也喝大了:「還不、還不去跟著點,沒、沒眼力見兒。」

「好。」搓了搓泛紅的臉,朴世基扶了扶鏡框,然後也來到了五樓的盥洗室。

柳總務正在水台前吐著,待看到了朴世基,身子晃了晃說:「呃,你、你進來幹嘛?」

朴世基手裡拿著一疊熱水浸泡過的毛巾,笑眯眯地遞了過去:「當然是幫柳總務您拿毛巾啦。」

「呵呵。」

柳總務給了他一個算你識相的表情。

他伸手接了過來,只是快要拿到的時候,結果「啪」的一聲,毛巾竟然掉到了地上。

「你——」柳總務眼珠子都紅了。

「哦,抱歉。」朴世基攤了攤手:「酒喝多了,手沒拿穩。」

「哼!」

柳總務冷哼一聲,但終究沒有爆發出來。

估計爆發了也打不過。

而且剛才似乎喝多了的緣故,他眼下有些尿急,所以只能惡狠狠的瞪了朴世基一眼,隨後就捂著小腹進入了盥洗室的最裡面,似乎打算要方便的樣子。

「普通人嗎?」

喃喃自語看著那道消失的身影,朴世基依靠在門口,默默地點了根煙。

只是這根煙還未曾吸完,他就趕到了些不對勁兒。

我、我怎麼又吸上了煙?

微微的皺了皺眉,他扔下煙頭用鞋底捻了捻,隨後將目光放在了盥洗室最裡面。

「柳總務,你好了沒?」

裡面沒有回應。

「柳總務?」

「嘩啦啦——」

似乎是東西破碎的聲音。

朴世基挑了挑眉,兩步就來到盥洗室最裡面的那扇門。

手掌握著門把手的時候,心理的警兆如同擂鼓般敲響,提醒著他即將面臨的危機。

朴世基不為所動,毫不猶豫的打開了門,第一眼就看了破碎窗。

緩緩的走了過去,他微微探出頭,俯身從五樓的窗戶往下看。

嗯,隱約間,能看到一個模糊的東西趴在地上,周圍有水跡在蔓延——那是人體內流出的鮮血!

好傢夥,我說這件事情跟我沒關係,請問有人信嗎?

他又點了一根煙,臉上也忍不住露出笑容來。

至於嗎?

沒過多久,伴隨著「死人啦——」那拉長的尖叫聲,整個青珠會館都被驚動了起來。

後半夜一點鐘左右,一隊帶著黑色袖標的黑衣制服男闖進了青珠會館。

這是外聯部的內部調查處。

嗯,在一系列的調查之後,沒錯,毫不意外的,朴世基被隔離審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