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楊柳何依依

第二卷 長寧

沉橋江這個名字的確是不太好聽,當江、湖、河之類的地方和「沉」一字搭上半點關係後,總是不太吉利的。

離開青木村已經一天了,回頭還能依稀看到一點鞍山的模樣,像極了一頭垂垂老矣卻又忽然煥發新生的老馬,整體的色調由之前的墨灰色在向著夏意綿綿的墨綠色轉變。

回過頭來,看著眼前,是水流不急的沉橋江。緩緩流水沒有激起一點白沫,也沒有發出轟隆的流水之聲,實在是算不上湍流。

看著這條江,葉撫想起了駱風貌。先前和駱風貌說沉橋江的江神因為那八座橋的沉江,受到了影響。其實這隻是葉撫的委婉說法,事實上,沉橋江里的正統江神早就已經沒了,被一個私授神所替代了。他沒有告訴駱風貌實情,也不過是為了讓他還有一些希望去抓住機會。

「好一個偷梁換柱……」葉撫呢喃一聲。

「先生你在說什麼?」秦三月離葉撫近,聽到了他的聲音。

葉撫搖搖頭,便沿著河岸走著。河岸長著不少青茅,青蔥碧綠一片,若是在平常風一吹便會有白絮飄飛。

天上下著點小雨,落在身上有些清爽。撐著油紙傘走在青茅叢里,給葉撫一種煙雨平生的感覺,倒是想寫點什麼,想著想著便又覺得矯情便作罷了。

越過青茅叢後,抬頭望去,能夠在邊際線上看到明安城的城牆了,如同一條墨青色的帷幔鋪在地上。離臨安城已經沒多少路了,但走官道還是繞半座山,這樣的情況下,走水路是不錯的選擇。

「老師,那邊有船家。」秦三月指著不遠處搭在江邊的小木屋說。

「去問問吧。」葉撫轉身走向那邊。

近了小木屋,便能看到系在其後木樁上的蓬舟,正隨著不急不緩的波瀾搖晃著。

葉撫上前敲了敲門,從裡面傳來沙啞的聲音。

「來了。」

門向外推開來。說是門,其實就是一個用藤蔓將竹子並列綁在一起的擋板。

六十歲模樣的老頭浮現在視野里,他看了看葉撫幾人然後笑著問:「搭船還是問路。」

「搭船到對岸去。」

「等等。」說完,他轉身進了木屋。木屋裡裝置很簡單,一張床,一個柜子,一個凳子以及一個燒火做飯用的火坑,牆壁上掛著一些干辣椒和腊味。

胡蘭扯了扯葉撫的衣角小聲問:「先生,為什麼做船家的都是老人啊,我以前看小說都是這樣的。」

「渡船守河很辛苦很乏味的,年輕人誰會守著一條河啊。」葉撫回答。

胡蘭想了想說:「我看小說里,很多船家其實都是絕世高手隱姓埋名的,先生你說,會不會……」

「不會。別想多了,小說是小說。」葉撫說。胡蘭說得很實在,葉撫以前看過的不少電影電視劇都有著這樣的橋段,但眼前這個船家的確只是個普通的守河人。

船家穿好斗笠蓑衣後便出來招呼著葉撫幾人上船。

船不大,但格外地沉穩,算是給人一點微不可言的安慰感。

坐穩了,船家便要去解繩划船了。

「船家,等等!」

小雨淅淅瀝瀝的聲響里,傳來一道年輕的男聲。

透過擋風雨的帘子看去,可以看到一個背著竹製書箱的年輕人急急忙忙地朝這邊兒跑來。

「船家等等,我也要過河!」擔心船家沒聽到,他又大聲地喊了一句。

船家笑著吆喝一聲:「快些個嘞,船兒等不住咯。」

年輕人稍稍停下,摟了摟書箱然後跑了過來,近了些後,瞧見了模樣,白凈秀氣。他氣喘吁吁地走上船,他這忽然一腳踩上來,恰好碰到一股江流湧來,頓時船身上下晃了一下,他整個人右腳一滑,左腳一抬,腰身沒了平衡,一下子跌在船板上。

「年輕人,穩當點。」若不是船家在後面拉他一手,他整個人便要跌進江里了。

他訕訕一笑,然後抖摟一下書箱揭開帘子,走進船艙。看到葉撫三人後,先是一愣,然後笑著點點頭,十分客氣地上來就把自己名號報了出來,「小生何依依,見過諸位。」

胡蘭目光頓時怪異起來,問:「是姑娘嗎?」

葉撫瞥了一眼換說:「胡蘭,注意禮貌。」

胡蘭連忙抿住嘴。

何依依笑著撓撓頭,把書箱上面用來擋雨的油紙板收起來擱在腿邊,然後坐到葉撫身旁。

「小姑娘莫要誤會,小生是男的,家父取名不講究,逢著三月楊柳抽枝就給小生取了這個名字。」何依依對著胡蘭說。

胡蘭想了想,嘀咕一下「楊柳何依依」,然後拍手說:「好名字啊。」

何依依略顯尷尬地笑了笑,他心裡也有些驚異,聽著胡蘭的說話語氣覺著不像是這個年齡的。

胡蘭眨眨眼又問:「你一上來就把名字說了,難道不覺得有些不太小心嗎?」

葉撫聽見這般話,倒是想說你也是個不太小心的,一來就這麼問人家。

何依依笑呵呵地說:「四海之內皆為友,與友相交,自應坦誠。」

胡蘭差點沒忍住笑了出來,她覺得這個何依依一定是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這般想著的同時,卻忘了自己也是個愣頭青。

何依依見胡蘭不說話了,便拱手抱拳問:「還未請教三位稱呼。」

葉撫覺得其實沒多大必要的,只是同坐一艘船而已,兩刻後,下了船便是陌路人。但看著他這份熱情,也擺不出什麼架子來,輕聲說:「我叫葉撫。」

胡蘭覺得這個拱手抱拳很有江湖氣息,頓時正身正色,同樣地拱手抱拳,一本正經地說:「在下胡蘭,請多多指教。」

秦三月點點頭柔聲說:「我叫秦三月。」

何依依各自念叨一遍後又問:「幾位渡船也是要去明安城嗎?」

葉撫頓時覺得何依依這個人有點大大咧咧,也就是「粗神經」,話里一個「也」讓人都知道他是去明安城的。

「若也是,我們可以同行。」何依依掛著一臉笑容。

「路過而已。」葉撫隨口說。

何依依略顯遺憾,「路過啊,小生以為你們也是為荷園會而去。」

「荷園會是什麼?」胡蘭好奇問。

「你們不知道嗎?」何依依登時驚訝了,一臉不敢相信居然還有不知道荷園會的人的樣子,這讓胡蘭癟了癟嘴,眼神擰了擰。

何依依發覺自己失禮了,連忙歉意地說:「小生失禮了。」

然後他潤了潤喉嚨,準備好好地說道說道這個荷園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