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秋冬遇憾事

正文卷

第30章 秋冬遇憾事

剛倒完夜香回來。

便有人找上李清霖,說是馬大師有事找養蟲的佃佣,讓他們同去保溫房。

李清霖想了想時間,今日即不是檢查冬蟲狀況的日子,距離交付蟲卵的截止日期也還早,不知馬大師所為何事。

在前往保溫房的路上,李清霖遇到了驢臉、韋良幾人。

大家相視一眼,頗有默契的搖頭,表示自己也並不知情。

小心推開保溫室的門,李清霖等人側著身子,小心鑽了進去。

方進屋立刻將門窗鎖好,避免寒氣內侵。

便見馬大師立於堂前,神色凝重,正彎著腰打量裝蟲的瓠器。

看到李清霖幾人到來,馬大師也不隱瞞,語氣隱含怒火的說道,

「昨夜下了場急雪,有不懂事的下人在保溫室外滑了一跤,跌破了窗子。

寒氣吹入,瓠器里的蟲兒受了凍,死了不少。」

眾人聞言,心裡一跳,頓時眼觀鼻尖、雙手自然下垂,站在堂下。

那腳滑跌倒之人的下場,無需多問。

「下個月,內城王家、單家、賈家,三大家族會舉行『冬蟲斗虎宴』,分為成年冬蟲『猛虎鬥』和幼年冬蟲『幼虎鬥『兩場。

猛虎鬥也就罷了,我還有些壓箱底的寶蟲,也可湊數。但幼蟲……卻少了幾隻。」

說到這,馬大師目光幽幽,隱含幾分期待,問道,

「你們所養的冬蟲,可有產卵了的?」

此言一出。

在場佃佣面面相覷,神色有些為難,遲遲無人開口。

冬蟲難養,養到產卵更難!

見到眾人反應,馬大師明白了。

他長長嘆了口氣,目露失望之色,正要揮手示意眾人離開。

一個聲音,突然打斷了他的動作。

「馬大師。」

李清霖向前踏出一步,道:「我養的蟲兒,昨日徹夜鳴叫不止,我看其腹部,飽滿鼓鼓如麥穗,今早更是趴在沙土裡,一動不動的,不知……」

馬大師猛地瞪大了眼睛,幾步走到李清霖面前,語氣激動的問道,

「此話當真?」

「但請一看。」

「走!」

片刻後。

李清霖院子的屋內。

馬大師看著紫金銅爐中的一對灶馬,尤其是目光死死盯著雌性灶馬的腹部,滿意點頭,

「不錯不錯,即將產卵!」

此言一出,驢臉頓時滿臉笑意,不知道的人,甚至會以為他才是養此冬蟲的人。

張工、馮道兩人勉強一笑,目光極為複雜。

又是打出響聲,又是養出產卵冬蟲。

為何……好事都讓他給碰著了!

張工、馮道兩人若說最開始還由於自己避嫌,怕惹了麻煩而對李清霖心生愧疚。

但隨著時間流逝,見李清霖不僅沒被王管事的威嚴壓垮,反而活得越來愈好,心中逐漸多了幾分嫉恨。

正是又怕兄弟吃苦,又怕兄弟住豪宅!

大家明明都是佃佣,為何你李清霖,這麼不像一個奴才了?!

馬大師第一次仔細端詳了李清霖一眼,突然覺得李清霖眉清目秀,目光堅毅,跟自己年輕時頗有幾分相似。

他注意到李清霖寬大衣裳也難以掩蓋的肌肉,雙手指尖和關節處布滿繭子,有些詫異,

「你在習武?」

不等李清霖回答,驢臉立刻回道,

「馬大師,我這位兄弟可不單在習武,而且只是短短一個月,就打出響勁,好幾位校場武師,都誇他天賦異稟,他日必成大器!」

打出響勁?!

一個月?!

若是養出產卵冬蟲,只是讓馬大師高看李清霖一眼。

那聽到這等消息,馬大師甚至有種自己瞎了眼的感覺,眼皮子底下有這等天才而不自知?

馬大師頓時心生愛才之心。

他又盤問了李清霖的家庭背景,家中幾口人。

詢問之下,馬大師越看李清霖越順眼。

李清霖這孩子,人也老實並無惡習,習武也頗有天資,他日未嘗不能成為武師。

關鍵是還會養冬蟲!

雖然是王宅佃佣,但自己這張老臉,還是值點錢。

到時候在王管事面前說幾句好話,塞點銀子,買回命契即可。

想到這,

若非場地不對,沒有祖師爺神位見證,他都想拉著李清霖,讓他當場拜師了!

他這養蟲的技藝,死死握在手上幾十年了。

也該找個傳人了……

李清霖同樣察覺到馬大師的意圖,心中一動。

似乎,從馬大師這裡當做突破口,脫離奴籍,也未嘗不可?

畢竟馬大師人脈寬廣,養蟲技藝非凡,拜其為師,也是極好的。

畢竟只是繼承他的養蟲技藝,跟日後加入五老清心齋,也並不矛盾。

一時間,兩人一拍即合,相視含淚,感情迅速升溫,都快拉到一起促膝長談了。

張工、馮道兩人越聽,越不忍再聽!

甚至想奪門而出!

倒是驢臉笑呵呵的,為李清霖感到高興。

韋良面帶淡淡笑意,站在原地,目光深邃。

「嗯?什麼味兒?」

突的,

馬大師隱隱聞到一股惡臭,是從李清霖身上傳來。

他有些疑惑。

張工聞言,本能的脫口而出,

「是屎尿!他剛倒完夜香回來!」

馬大師聞言,臉上笑容頓時一怔,變得僵硬起來。

他用隱含請求的目光,看向李清霖。

李清霖沉默了下,道:「沒錯。王管事分配我去倒夜香了。」

馬大師聞言,如同被利箭刺穿了心臟,整個人站在原地,有種恍惚的感覺。

他跟王管事走得頗近,自然知曉倒夜香的差事,向來是王管事用來懲戒他人的。

而且是極為厭惡的那種!

他有些不敢相信,他這准徒兒如此純良溫馴,怎麼會得罪王管事?

他沉默良久,臉色忽明忽暗,時而猶豫時而擔憂。

最終,他的臉色還是恢複了冷漠,又變得如同往日那般不近人情起來。

「不錯,養蟲之事伱辦的很好。日後我自然會向王管事如實轉告。

待蟲產卵孵化後,我會派人前來轉接。」

說罷,馬大師轉身就走。

自己似乎是被嫌棄了?

李清霖反應了過來。

李清霖無奈搖頭,心中卻無半點頹廢沮喪之情,反而送馬大師到門口。

「那馬大師慢請。」

張工、馮道兩人有些尷尬,尤其是張工,更是不敢去看李清霖的臉,出門後立刻走遠。

門外,寒風刺骨。

枯枝敗葉被吹得四處飄散。

馬大師突然回頭,看到院子中李清霖的身影。

驢臉在抱怨、在斥責著什麼,指著張工、馮道兩人院子的方向。

但李清霖一直溫潤淡然,反而小聲安慰著驢臉。

看著李清霖那年輕而朝氣蓬勃的神態,就好似冰冷寒氣中,一炬徐徐燃燒,卻永不會熄滅的薪火。

不知怎地,馬大師心中居然荒唐的生出一絲遺憾。

但審時度勢,做事滴水不漏的他,也不清楚自己這心中的遺憾到底來自何處。

「想來,是秋冬遇憾事,心生惆悵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