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善抬起眼皮，深深地看姒離一眼。
萬萬沒想到，這兔崽子平時不聲不響不拉幫結派的，居然這麼擅長權術。
小小年紀能想明白這些嗎？
肯定是曹恆的主意！
有這麼一個對手，也算是幸事。
別人眼看著天衍宗覆滅，恨不得挫其骨揚其灰，曹恆卻想到不能趕盡殺絕，就是比別人多想一層。
不過……
她說話的確說在根節上了。
他們不可能把天衍宗的人趕盡殺絕，扶持一個傀儡宗主才是正道，如果不是燕歸林，那就只能是宋微。
絕對不能是宋微。
「你拿什麼保證？」宋善冷然地看著她。
姒離緩緩舉起右手，做發誓狀，眼神堅定而誠懇：「我用我的生命起誓，只要我活著一天，就會支持燕歸林一天。」
宋善緩緩吐出一口氣，靜靜地看著姒離。
姒離亦毫不畏懼地迎上去。
半晌，宋善道：「我考慮考慮。但關於對姜儀的處置，我是不會退讓的，之後的事情我會認真考慮。」
他沒得選。
作為天衍宗的宗主，他可以預見未來修仙界要麼是離火宮主政，要麼是問道宗為首。
兩害相權取其輕。
離火宮為首總比問道宗要好。
起碼……
跟離火宮鬧到如此境地，根源在於他當年飛升化神，之前大家一直相安無事。
起碼離火宮的下任宮主是曹恆，曹恆這個人他很了解，非常的剋制，輕易不下殺手，燕歸林天性純良，曹恆一定會保住他的。
只要我死了，離火宮也就消停了。
當然，這麼重要的決策，還得跟曹恆商量，取得曹恆的承諾。
姒離微微點頭。
她明白，宋善不相信問道宗，他一定要削弱問道宗，讓問道宗二三十年緩不過勁來，這樣燕歸林就能保住了。
至於宋善所謂的考慮，估計是要跟曹恆密談。
她剛剛承諾時沒有通知曹恆，得趕緊告訴給曹恆，免得穿了幫。
兩人又簡單聊兩句，姒離便告辭了。
剛出天衍宗，她就立刻把跟宋善商討的過程傳遞給曹恆。
在等候回覆中，她的手一直握住手鏈，緩緩前行著。
很快，她得到曹恆的回覆。
只是兩個字：可以。
忽然感覺眼中一陣酸澀，她抬起頭看了看天，不一會兒又低下頭，朝宋微在永樂城的宅子走去。
剛轉到巷子里，她就看到榮姍跪在地上，神色凄楚地看著姜原，姜原亦是一臉的悲痛。
看來榮姍去求姜原了。
姒離面色沉重地走過去。
剛見到她，師衍就如同見了救星，歡喜道：「姒姑娘來了，那宗主和山榮國……」
看到姒離微微搖頭，師衍的笑容僵在臉上。
榮姍原本轉過來看著姒離，看到她如此的表情，悲憤交加，當即大聲嚷嚷。
「你們非要得罪……我去中都城求助，我去鐵血堂求助……」
「榮師妹！」姒離驟然打斷她，「據我所知，挾持你山榮國的幾個修士不算多厲害，如果放在十年前，不，兩年前，你山榮國自己的修士就可以打敗他們……」
榮姍咬著嘴唇，死死盯著姒離。
山榮國的有生力量是怎麼被破壞的？
還不是她榮姍自己引狼入室，導致幾個主要支撐門派被毀，沒個三十年緩不過來，整個山榮國成為西北最肥的羊羔。
面對這麼一隻肥碩的羊羔，鐵血堂和中都城沒有選擇吞併，而是默默扶持他們。
如今，鐵血堂元氣大傷顧不上山榮國，離火宮和天衍宗之戰一觸即發，也顧不上山榮國，在榮姍眼裡，就是故意給她招致災禍。
巨嬰！
姜原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他覺得，以姒離的能力保住父親和山榮國不算難事。
姒離知道他在想什麼，緩緩道：「從獄法峰劫走姜宗主不是難事，順手救下山榮國也不難，難的是，宋善會把目標轉向另一個無辜的國度、城、村鎮……」
師衍瞪大眼珠子，忽然鼻子一酸，輕輕別過臉。
姜原亦是抬頭看著明晃晃的天。
榮姍低下頭一言不發。
空氣中的水似乎被膠凝結起來，附著在皮膚上沉黏黏的，怎麼撣也撣不掉，遠遠樹梢上一隻老鴰一聲接著一聲嘎嘎的嘶啞著，讓人煩不勝煩。
姜原嘴角掛著一絲凄楚的笑容，他用元神為姒離傳訊，忽然發現怎麼也傳不過去。
他忽然明白了什麼，心裡一陣痛楚。
她沒有內丹元神。
恐怕她之所以答應宋善，還有別的隱情，讓她不得不答應。
她這麼厲害，離火宮亦是迅速恢複，還有什麼讓她如此忌憚呢？
僅僅是怕宋善發怒殺其他人嗎？
那可以直接殺宋善的，宋善一死，宋微繼承宗主，對大家都好。
姜原用低沉沙啞的聲音道：「借一步說話。」
姒離微微點頭。
兩人走到不遠處落完葉的樹下，姜原猩紅了一雙眼睛盯著她：「告訴我，你在忌憚什麼？」
姒離閉了閉眼，緩緩吐出一口氣：「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姜原有一剎那的懷疑，他懷疑她的力量只是一時的，不是永久的。
他懷疑她跟朱雀達成了什麼協議，這個協議逼迫著她。
朱雀乃上古神明，力量不是那麼好借的。
「好，我會跟父親說……」
姜原的聲音有些哽咽。
「阿姐……」
燕歸林的聲音從背後響起，還帶著一絲哭腔，弱弱的，如同風雨中搖搖欲墜的花一樣。
姒離回頭看了一眼，擠出一絲笑容。
姜原恍惚間看到她嘴唇有些發白，應該是發亮，不是正常人的那種亮，就像是透明人一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甚是好看。
美麗卻有些不長久。
姜原低聲道：「我去安排下，先見父親。」
說罷，他沖燕歸林微微點頭，然後左跨一步離開。
燕歸林走向姒離，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嘴巴翕動，他有千言萬語要跟她說。
這時姜原哀哀的聲音通過風傳過來。
「我相信父親不會因為一顆內丹而罔顧山榮國萬千百姓，只是，你只有這麼一次機會，以後再被威脅，沒有內丹和性命讓你揮霍。」
「謝謝師兄……謝謝少宗主……」榮姍激動道。
燕歸林的身子猛地一抖，眼淚一下子流下來。
他什麼都知道，又什麼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