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黑愛麗與認真閃
他不斷殺人。
用槍炮、用刀刃、用毒物、用炸彈。
刺殺、切裂、火燒、水沉、重壓。
他從未懷疑過這種行為的意義，謹慎思量殺戮的價值，為了拯救天秤傾斜的一方，凈空另一方而殺人。不斷重複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殺人。
沒錯，這是正確的。為了拯救多數人而接受犧牲。如果受到保護的幸福多過增加的不幸，不就代表世界又更接近救贖一點了嗎？
就算腳邊血流成河、屍堆成山。
如果有些生命因為犧牲而獲救，那麼寶貴的應該是那些被拯救的生命才對。
「——沒錯，切嗣。你是正確的。」
身邊的女人這麼說道，衛宮切嗣內心明白，這並非是真的愛麗絲菲爾，但他並沒有立即揭穿。
「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你願望實現的地方。你一直在尋求的聖杯的……內部。」
『愛麗絲菲爾』愉快地笑著答道，切嗣則是啞口無言，環顧四周。
黑色爛泥如同一片脈動的海洋。
到處都是腐朽屍體堆成的小山，緩緩沉入黑泥之海。
天空是紅色的，像血一般的赤紅。在黑色的泥雨之中，漆黑的太陽支撐著這片天空。
空中吹拂的風是詛咒與呻吟聲。
如果要用言語來比喻的話，這裡——不就是地獄嗎？
「你說這……就是聖杯？」
「是啊。不過你不用害怕，因為這就像是一場還沒有實體的虛幻夢境，還在等待誕生的時刻到來。」
女人手指著天空，向切嗣示意。那個在天空旋轉的世界中心，切嗣誤以為是太陽的黑黝黝東西其實是開在天上的「孔洞」，洞中盈滿了無止盡的深沉黑暗，龐大的質量彷彿會將所有的一切全都壓碎。
「那才是聖杯，雖然還沒有成形，不過等到容器滿了之後，接下來只要說出願望就可以了。不論收到何種願望，它都會選擇能夠實現願望的合適型態。用這種方式獲得現世的實體之後，它才能到「外面」去。」
「……」
「來，請你快點給予它「形體」，雖然沒有等到那個人，但你同樣有資格賜予它理念喔，切嗣。把你的願望告訴聖杯吧。」
切嗣不發一語，望著那個恐怖的「孔洞」。
他忽然間想要流淚，但他的淚腺早已經枯乾，只有心底里吹過空洞的風。
「是嗎，這就是……聖杯。」
最後的一絲希望也被掐滅，當拋棄了藉助聖杯的執念之後，衛宮切嗣發現以前的自欺欺人是那麼的可笑。
將『拯救世界』這種願望一股腦傾注在所謂的聖杯上，這種事情，本身就透露出難以言喻的諷刺——
他忽然回憶起凱悅酒店，那寫在名單上，烙印在他內心深處的一個個名字。
他忽然回憶起在廢棄工廠中與朔月的爭論，那個信誓旦旦說著「「終結無法終結的惡性循環，只有聖杯能夠做到這件事」的男人是那樣可笑。
啊，那個青年。
衛宮切嗣這才後知後覺，任何擊打在他內心軟弱之處的行為，始作俑者都是那個青年。
原來如此——切嗣忽然想要哈哈大笑，用足以撕裂喉管，擠破肺部的嘲笑，來鞭撻自己迄今為止犯下的錯事。
原來他那麼敵視那個青年，是因為他戳中了自己內心最軟弱的痛處。
原來那個青年並非優柔寡斷，只是為了讓他得到救贖，才多次有所忍讓。
原來那個青年一直在提醒他啊，提醒他差點失去的小小幸福。
在徹底斷絕了念想之後，衛宮切嗣的內心終於升騰起愧疚的情緒，以及拋開『天平』這一裁決者形象，以人類之身生出的濃濃渴望。
想要回去，去和那個青年好好道歉。
想要回去，和自己深愛的妻子擁抱，
想要回去，許下守護她們的誓言——
為此，他可以捨棄自己崇高而遙不可及的理想。
啊啊……
就像他將遺世獨立的理想鄉(Avalon)封入了愛麗絲菲爾體內那樣——
他早已經將自己的理想獻給自己所愛的人了。
在女子期待的目光下，她身邊的男人破天荒露出了解脫的，不詳的笑容：
「我的夢想是拯救世界——但那已經是曾經了。」
抬起手槍，對準女人的額頭。
「從今往後，名為『衛宮切嗣』的男人只會為了所愛之人而活，無論未來迎接我的是贖罪還是懲罰，我都欣然接受。」
「等……」披著愛麗絲菲爾外殼的女人似乎還想說什麼，但衛宮切嗣已經毫不遲疑的扣下扳機。
「砰！」
————
「砰！」
火花爆出，在充滿氣魄的連擊前，黃金的王者後退。
「喝啊啊啊啊啊——！」
氣勢如裂帛，劍影如流星。
追到敵人的近前，Saber揮舞起落葉狂風般的劍之舞，凌厲的追擊著後撤的Archer。
金色的聖劍與染著紅色神紋的乖離劍對撞，摩擦出神聖交錯的勁風，將柳洞寺的空地刮出深深的印痕。
面對Archer猙獰的笑容，Saber向左跨出一步，以更好的姿勢斜撩聖劍，划過驚艷的弧度朝英雄王的金色鎧甲斬去。
只憑Archer那粗糙的武技，並不是她的對手——
直感傳來警告，Saber猛地抬頭，映入眼帘的是無數陌生的兇器！
對她而言要把這些武器彈開是很容易，但是，不可以正面交鋒。
Archer的武器藏著未知的能力，不知道還衝上去，那是自殺行為。
下意識翻轉劍身，打落三枚寶具，隨後魔力放出，疾步後退，無數寶具緊追著她的步伐，刺穿她幾毫秒前走過的道路。
當迫不得已撤退到幾十米之外時，Saber終於意識到了不妙。
黃金的王者身後，金色漣漪吐露兇器——
是的，雖然在武技上吉爾伽美什不如她，但是身為英雄王，他賴以成名的從來都不是個人的勇武！
鋪天蓋地的寶具雨傾瀉而下，騎士王宛如風暴之中的孤舟，苦苦支撐著，尋找著脫身的契機。
但是——沒有機會！
Saber內心驚愕，忍不住再度看向前方的對手，此時的吉爾伽美什臉上沒有了輕佻的笑容，有的只是微眯的眼睛，以及那雙眼神里，閃耀著的謀算的光芒。
無論行事如何荒誕，性格如何惡劣，他終究是王者，曾統領著烏魯克，與神明訣別的天之楔。
當他終於拋卻了傲慢，認真的對待戰鬥之時——那樣的英雄王，會讓所有敵人都為之戰慄。
「因為血脈中存在著不列顛紅龍的因子，所以如此曼妙的身軀才會爆發出那樣的怪力嗎？」這般低語著，吉爾伽美什微微抬手，身後的寶庫中出現的武器煥然一新，給予Saber以強烈的危機感。
「那就用屠龍的武器來蹂躪你。」
下一刻，寶具再度轟然射出，那些武器中存在的某種概念讓Saber汗毛直立，連忙架起聖劍格擋。
在Saber費力應付對龍特攻的武器之時，吉爾伽美什卻並沒有欣賞她掙扎的姿態，而是在惋惜的輕嘆一口氣後，緩緩舉起了手中旋轉的初始之劍。
「雖然很遺憾，但是，我真正的對手並不是你，Saber。」
這般宣言著，吉爾伽美什手中的乖離劍慢慢加快迴轉速度，一轉快過一轉、一圈快過一圈……
在Saber緊縮的瞳孔注視下，天地間的颶風發出轟隆巨響，從Archer的劍柄中迸射出龐大的魔力。
「覺醒吧，『Ea』（Enuma Elish）。適合你表現的舞台已經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