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決戰7
戰場上, 廝殺遲遲沒有開始，但雙方都全神戒備著。
人類社會的邊緣，左辰駕駛掠行艦全速沖向下一個躍遷點, 凱瑟琳因為連續躍遷和過大的加速度昏厥在了座位上。
新海德星地表的熊熊烈火久久不能熄滅。
被洗腦的、群情激奮的反新政權政府私軍正氣勢洶洶地接近戰場。
海德王國的援軍也在奮力趕來。
超新星爆發、黑矮星碳爆、黑洞吞噬星體產生潮汐撕裂、時空扭曲產生重力波……
宇宙間無時無刻不在發生更迭和死亡, 在時間和空間的雙重尺度上，人類只是滄海一粟，漫長的人類歷史也不過是宇宙的瞬息之間。
電子鐐銬鎖著凜冬的雙手，他被三十個全副武裝的仿生人士兵包圍押送到另一艘戰艦上。
舷窗外，遙遠星雲變幻莫測的色彩映照在他銀色的虹膜上, 貼著他大腿的口袋裡不停震動著。
穿過通道時, 他發現這艘戰艦內部構造和別的戰艦完全不同, 中部的士兵房間全被拆除, 每一層都被加高，中間則是上下貫通的空洞，由電梯連接, 和梅赫塔號有點像。
凜冬想往下看, 卻被仿生人用力推了一把。
他想像以前小時候一樣擁抱摯友，但卻在凜冬冰冷的眼神中停下動作, 尷尬地笑了笑。
「說實在的，你詐死的偽裝做得很好。凜冬，你還活著，太好了……」
厄林：「終老？你要饒我一命嗎？」他笑了起來，「凜冬，這場仗我註定能贏，為什麼要停手？還有，我已經可以永生了，為什麼還要去『終老』？」
凜冬：「仿生人只是按照你設定的邏輯……」
他的感情是真心實意的，凜冬說道：「厄林，停下來吧。」
只不過梅赫塔號打通是為了方便穿梭機穿行, 以及全面監控海盜, 而這艘戰艦打通是為了通線纜。
他轉身指著艦橋里的仿生人士兵，還有舷窗外和監視器上龐大的艦隊說：「我已經成神了，否則我怎麼會有這麼多的信徒？」
他對誰都可以不在乎，但是唯獨受不了凜冬這麼看著他。
看來左辰猜測的方向是正確的。
凜冬能透過玻璃窗看到每一層都擺放著方柱伺服器, 這些伺服器的線纜通過貫通的通道簡單粗暴地彙集在一起, 然後像黑色的藤蔓或觸手一般向下延伸。
厄林看他的目光中飽含深切的痛苦：「我停不下來了。」
「那又如何？人類又何嘗不是你口中的主神手中的傀儡！」厄林打斷他，厲聲說道。
他沒有反抗, 跟著仿生人士兵來到艦橋。
大門口，厄林穿著寬大厚實的灰色長袍迎了上來：「凜冬！」
那空洞沒有光，黑洞洞的望不到底。
「別這麼看我……」他垂著頭, 語氣甚至有些低聲下氣，全然沒有之前要毀滅人類社會的氣勢。
他抬起頭來，眼神迷茫而委屈：「凜冬，你知道嗎？我以為你死在了天狼星，派人挖空了伽馬炮台，他們說提取到了你的生物信息，但是屍體被炸碎了，找不到……我著實傷心了好久……」
凜冬：「只要你停手，我可以既往不咎，送你去一顆星球終老。」
凜冬皺了皺眉，如實說道：「我見過主神，你的某些想法方向是正確的，但是你想成神是不可能的。」
厄林：「有什麼不可能？我已經做到了！」
他的邏輯十分自洽，每個瘋子都有完美自洽的邏輯甚至世界觀，別人很難說服。
此時，舷窗外的戰艦動了，開始朝著第三防線發起再一次進攻。
凜冬冷靜道：「厄林，我是來和你談判的，你先讓戰艦停下，我們談談。」
厄林的情緒波動得很厲害，剛才還一副「摯友你死了我也不想活」的感天動地的模樣，現在冷酷得猶如凜冬只是個陌生人：「沒有什麼好談的，我說了我會勝利，而你，凜冬，我的朋友，我讓你來，只是想讓你看看我一手開創的新世界。叫什麼好呢？混沌紀元？」
這艘戰艦也動了起來，在艦隊的後方。前方戰艦的推進器亮起藍光，全部在加速。
艦橋安安靜靜，沒有一個士兵說話或者彙報——他們全靠統一的系統在操縱艦船。不，很有可能，艦船也是系統的一部分。
「住手！厄林，別再錯下去了！」凜冬急道。第三防線絕對經不起再一次的打擊了。
厄林沒理會他，自顧自地說道：「你背叛了我們之間的友情，」他嘆道，「但我還是想和你一起進入新紀元。」
他伸手摸了摸凜冬手腕上的電子鐐銬，細小的電流纏繞上他的指尖，然後轉瞬便消失了。
他驚恐地瞪大眼睛，同一時間，凜冬掙開鐐銬，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卡住他的脖子，喝道：「讓戰艦停下來！停止進攻！否則殺了你！」
仿生人端著槍指著凜冬，如果不是厄林的命門捏在他手裡，他恐怕早就被射成了篩子。
「不愧是你啊，什麼時候解開的？」厄林啞著嗓子說道。他還有心情問這個，脖子上的手用了七八分力，再這麼下去，他的脖子會斷的。
「快點！」凜冬手上加了一分力，但是厄林絲毫沒有下令的意思。
而艦橋里的仿生人士兵，也只是回頭木然地看著這一幕。
戰艦里詭異的安靜。
凜冬：「停下來！」他拖著厄林走進艦橋，沖仿生人士兵們命令道，「讓戰艦停下！否則我擰斷他的脖子！」
厄林很是平靜，說道：「別白費力氣了……凜冬，你就是扭斷我的脖子，也阻止不了這場戰爭。」
「人類輸定了。」他指著控制台上監視器，畫面立刻從戰場中心轉移到了邊緣，「不過倒是出乎我意料的團結。」
凜冬看到，遠處有一批星艦和飛船正在急速靠近，他很快認出來，是一批前帝國的貴族私軍。
另一個監視器顯示出更遠的距離，黑壓壓一片，是黑市和商盟的艦船，在他們後方，則是坦托軍團的援軍。
「來吧，來吧，」厄林微笑著說，「都過來找死。」
凜冬心沉了大半，是啊，這些數量的兵力，來了也阻止不了仿生人大軍突破第三防線，第三防線崩潰，仿生人大軍就拿下了新海德星，有了人質和有利地形，援軍確實就相當於是來送死。
「等我打下了新海德星，海德王國就沒了。」厄林大聲笑道，被捏著脖子，發出的聲音變了形。
凜冬氣得胸膛劇烈起伏：「厄林！你毀了海德王國，還會有無數個海德王國誕生，你殺不盡人類，人類就會找你復仇！！」
厄林認真地盯著他銀色的眸子，微笑著說：「他們反抗不了神明的。」
咔的一聲脆響，厄林的腦袋不自然地歪向一邊，瞪著眼睛，沒了呼吸。
凜冬控制不住暴怒的情緒，下手扭斷了他的脖子。
元帥大人顧不上會不會有人攻擊他，丟下這個瘋子的屍體，奔向控制台。
沒有一個仿生人士兵朝他開槍，只是安靜地看著他。
這艘戰艦的控制台沒什麼不一樣，但是所有的按鍵都失靈了，怎麼按也沒有反應。
「你這樣是不行的，他們只聽我的話。」
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凜冬猛地回身，厄林不知道什麼時候爬了起來，走到了他的身後。
他揉了揉被扭斷的脖子，發現接不回去就放棄了，佯怒道：「你下手好重啊凜冬。」
「你……！」凜冬震驚，他剛才十分確定扭斷了厄林的脖子，這種程度的傷是致命的，絕無生還的可能，更何況厄林的頸骨已經斷了，頭和脖子僅靠肌肉和皮膚連接著。
「我早就跟你說我永生了，你該不會以為這樣就能殺死我吧？」厄林的頭垂向左側，他用手托著，以免腦袋掉下來，眼皮努力向上掀起，嘴角上揚，以這種詭異的姿勢和凜冬說話。
凜冬猛然想起左辰的話，厄林已經完成了「進化」。
「進化」到底是什麼？
不死之身、消失的核心伺服器、戰艦中通向底層的數不清的線纜、不需要操控的仿生人和戰艦……
凜冬突然暴起，奪了仿生人的激光丨槍，一槍擊中了厄林的額頭。
那裡立刻被激光熔出一個洞，沒有血流出來，洞里泛著金屬的光。
厄林沒想到他會這麼做，用托著腦袋的手摸了摸那個洞，怒道：「你再這麼做，我就要生氣了。」
他話音未落，艦橋內外定住的仿生人突然動了起來，紛紛朝凜冬撲了過來。
凜冬手裡的激光丨槍被奪去了控制權，沒辦法再射擊，他果斷拔出腰間的軍刀，銀光閃過，兩個仿生人的頭掉在了地上。
短短半分鐘時間，他就將艦橋內外的仿生人士兵全解決了。
「怪物。」他一刀砍斷了厄林的脖子，用鄙夷的目光看了厄林一眼。
「凜冬，你逃不出去的。」厄林還是沒死，但是被砍斷了脖子，用倒在地上的一個頭頸完整的仿生人聲音，對凜冬的背影喊道，「不僅是你，還有海德王國！還有……」
凜冬不再理會他的叫囂，衝出艦橋，往來時的通道跑去。
「凜冬~凜冬~」戰艦廣播中傳來厄林陰魂不散的聲音，「凜冬~你看看窗外嘛！」
凜冬不想聽他的，但還是看了眼窗外，戰場上激光束四起，仿生人大軍前鋒已經衝進了聯合軍的防禦陣地，艦船接連爆炸，陣地不堪一擊。
「看到了嗎？這叫什麼？這叫徒勞的掙扎……」厄林說道，「哎，何苦呢？」
通道另一頭，一隊仿生人士兵沖了過來。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束手就擒，我們還是好朋友，冥頑不靈的話，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凜冬沒有絲毫停頓，面無表情揮刀迎擊，密實的刀光擋住了激光束和子彈。隊尾的仿生人只能看見前面的士兵挨個倒地。
然後厄林就用他的眼睛看到了銀白色的軍刀長刃，從頭頂劈下，畫面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