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藍星
德墨女神一句「人類也沒有生命」, 又引發了激烈的討論，無論是否持悲觀和絕望的態度，這群頂尖人類總歸是自傲的。
「人類怎麼可能沒有生命！？」
「那我們算什麼？」
「這未免太高傲了吧？」
「她可以批判人類的科技水平, 可以批判人類社會, 可以說人類的各種定律局限性強甚至可笑，但是直接說人類沒有生命也太過分了吧。」
「是的，不能拿人類和仿生人相比，仿生人沒有靈魂。」
謝珀從眾人的討論中歸納出重點，敲擊鍵盤, 回道：【您這麼說我不認同, 人類是有靈魂的, 仿生人只是機械和各種仿生材質的產物。】
德墨女神：【你們在我們眼裡也不過是一個個位元組組成的。】
實驗室中再次鴉雀無聲。
【我說過了, 你們設定了仿生人的底層邏輯，將它們框死在一定的認知範圍內，就好像你們人類無法追尋到真理一樣, 它們也只能一直處於單純聽從命令的蒙昧狀態。
她停頓了幾秒，大約是吉吉讀完這段話，還沒有仔細咀嚼的時間，又發來一段話：【人類社會是人類得到真理、或者說成為理性之神的最大阻礙。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這道界限是我和我的同伴設定的。我冒著被同伴踢出意識海的風險來提醒你們，請不要辜負我的一片心。】
左辰等這句話發出來，找準時機，不動聲色地將德墨女神能看到的監控切換成了虛擬的畫面。
科學家們立刻明白了。
果然過了幾秒，德墨女神回信到：【你叫謝珀。不用測試我了，你和吉吉、鶇，和任何人，對我來說都沒有區別。你們每個人在做什麼，說什麼，我都知道。我說了，你們是代碼，怎麼運行都有規律。】
幾名黑皮膚的奎納人全都舉起手臂高呼起來，他們一直被困在核心星域強行接受填鴨式教育，現在總算有神明替他們說出想要說的話了。
實驗室一片嘩然，不是什麼人都能入侵到聯合大樓的監控系統的，尤其現在還是主系統剛剛被入侵、防禦最嚴密的時候。
「我們之所以來鶇大人手底下，也是因為收到官僚主義的排擠……」躍遷專家說道，「德墨女神說的，或許正是維度宇宙的真正樣子。」
「還有我，我以前開辦的學校一直被一幫混混騷擾，很多孩子因為不堪騷擾就退學了……」一位身材矮小的老教授謹小慎微卻又憤慨地說道，「確實，我覺得這些混混就沒有必要進入女神所說的意識海了。」
「我還是不太相信。」一位社會學家很冷靜地說道，「如果她真的是高維度的智慧生物，請證明給我們看。」
左辰本來一言不發地站在謝珀身後，聽他們爭論，現在回頭看了眼。
德墨女神神學加哲學的話如同石子落入池水中, 掀起一層層漣漪, 漣漪撞擊到邊界上, 再次反彈回來, 交匯融合，重新梳理, 讓有些科學家和綜觀學家覺得很有道理。
是啊，人類之所以無法追求到真理，無非是被框死了, 無法真正認識物本身，所以他們更加不能再自己給自己設限。
實驗室里搭建的超級計算機，甚至能無縫切換到聯合大樓、新海德星和梅赫塔號上真實的監控場景。
「她說得沒錯！」一名奎納族人突然大聲說道，「我的族人們曾經被奧尼斯家族利用長達數千年，這麼長的時間裡，族人們不能離開核心星域，沒有一個孩子真正見識過外邊的世界……出生在奎納家族，就只能為奧尼斯家族服務！我們的才能本可以為全人類服務！奎納一族能有更高的成就和地位！哎……」她的眼中噙著淚水，奎納家族和其他綜觀學家後備役的遭遇，讓科學家們唏噓不已。
你們要記住一句話, 生命沒有固定的模式。】
他湊在謝珀耳邊，說了句話，謝珀不理解，但還是點點頭，敲了段話進去：【您知道我是誰嗎？】
「我也是……我向科學院申請實驗經費，來改善培養環境。足足等了三十五個月……最後發現二十八個月前就批了，但是被頂頭上司侵吞，都花在女人身上了。這、這事，導致我培養的新菌種全都死了……我親兒子一樣的菌菌啊！」
「我也是。」一名化學家說道，「我曾經為雨果家族的企業做科研，但是他們竊取了我的科研成果，拿去獻給了帝國科學院，獲得了三年稅收減免的獎勵……」
德墨女神像是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一樣, 屏幕上又蹦出一行字：【你們的研究方向和各種定律都沒有錯，只是基於不同的生命形態和對生命的不同理解，經驗和知識也有局限性而已，你們追尋的真理是屬於當前人類社會的。有社會存在，就不會讓人類跳脫出框框去追求真理。試想一下，如果你把我剛才的話對普羅大眾說，我猜你恐怕下一秒會被送上絞刑架。】
「這不是人類能做到的！」一位計算機專家喊道，他恰好參與了實驗室監控的維修，「實驗室的監控甚至還沒聯入監控網路！除非、除非是這位德墨女神就在這個房間里，否則她是不可能說得如此準確！」
幾位宇宙學家紛紛點頭。
科學家和綜觀學家們面面相覷，沒人有能力，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裝神弄鬼。
謝珀完全搞不懂左辰要做什麼，為什麼要給厄林表現自己的機會？直接拆穿他不好嗎？他不解地看著左辰，等待著他給下一步指令。
有了幾位工程師的證詞，再加上之前德墨女神顯靈，通過深空網路解決了人類的諸多難題。眼下，科學家們和綜觀學家們基本上都相信了女神的神力。
但其實最主要最根本的原因，還是他們心底里對真理的執拗追求。
誰不想做人類的先驅者？如果人類能打破高維度神明設定的牢籠大舉進化，或者說直接進入更高的維度，那簡直是比離開藍星還要偉大的壯舉。
群情激奮，都吵著要做殉道者，第一個進入意識海。
眾人吵嚷喧嘩，完全沒人注意到，聯合軍正在集結。
左辰讓謝珀穩住厄林，但是將對話轉移到了謝珀面前的小屏幕上——只有他和謝珀能看到。
【女神，我們都清楚了，請問現在該做什麼？準備意識脫離身體嗎？】謝珀問道。
對面：【這件事不用著急，我的孩子們，你們這麼做了，就會引起我同伴們的警覺。他們不希望人類具有和我們一樣的神性。最起碼現在不希望。
你們要做的，是先打破人類社會的壁壘。】
謝珀：【打破人類社會的壁壘？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德墨女神：【秦朝也好、古羅馬帝國、奧匈帝國，後來藍星遷徙之前的藍星聯盟也好，還有奧尼斯帝國和貴族家族、以及現在剛剛成立的海德王國，都是人類的社會壁壘。
每個王朝或政體，都在打著維持人類群體和平的旗號阻礙人類進化，這是不合理的，但是卻沒有人敢站出來，即使有人敢站出來提出質疑，也會被烏合之眾的聲音蓋過去。
這不是你們的錯，是我和我同伴為了限制人類設下的界限。所以勇敢打破壁壘吧，讓人類理性的智慧閃耀起來！】
謝珀困惑地發了一句：【我們還是不懂要怎麼做，女神，請您說得清楚一些。】
德墨女神半晌才回了句：【打開海德王國的國門，打破海德王國企圖建立的新壁壘，解放十二星區的人類，然後接納仿生人，他們將幫助你們，解決進入意識海的後顧之憂。】
真敢說啊……
左辰挑眉，他現在有點懷疑厄林說的是真實想法了。這個反社會人格的瘋子，或許是真的想讓仿生人屠殺人類，然後自己坐上主神的寶座。
謝珀：【接納仿生人？】
【是的，難道你們不打算接納自己創造出來的孩子嗎？他們會是很好的助手。】
謝珀一直放在眼皮子下面的軟式平板閃過一條信息，他趕緊示意左辰看。
左辰看了一眼，立刻說道：「控制住實驗室里的人，已集結的聯合軍跟我走。」他拍拍謝珀的肩說，「你繼續跟他聊，保持聯繫，隨時告訴我對話的內容。」
說完便衝出了實驗室。
厄林在深空網路隱藏得很深，每發來一句話，就有可能觸發一次只有不到一納秒的鏈接，所以在搭建超級計算機的時候，謝珀就安裝了隱蔽的陷阱，來捕捉髮信人的坐標。
但由於觸發時間太短，且難以控制，前面幾次只捕捉到了大到幾百萬光年的範圍，每一次對話，都有可能縮小範圍。而最後兩段對話，運氣很好地將範圍縮小到了某個星系團。
而這個星系團僅有個位數的星球適宜人類居住。
左辰命令聯合軍十個軍團的部隊在躍遷點入口處待命，自己帶著一個連進入了躍遷通道。
轉瞬間，他們便出現在了一片陌生又熟悉的太空。
他們的面前，是一顆和朱雀星一樣美麗的行星，行星外，有一顆衛星，他們的身後，則是火紅的母恆星。
這畫面左辰小時候，老杜蘭特師父給他看過全息影像。
他記得很清楚，年邁的輪機師給他講了星艦的構造後，又拉著他來到廢棄星艦的艦橋，打開一個老舊的全息投影，上面出現了一顆行星。
「這是藍星。」老輪機師指著另一顆說道，「這是月球，恆星叫做太陽。只可惜，人類數量太多又貪婪，最終，武力爭奪資源毀掉了自己美麗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