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困獸
滑門打開的時候悄無聲息, 左辰躡手躡腳地走進房間，脫掉外衣，掀開被子爬上床。
凜冬總是喜歡貼著床的一側睡覺, 他靠過去看, 人睡得很沉，似乎並不知道有人進來了。
醫生們說怕凜冬再次產生應激反應，所以給他加了些鎮定的藥物，並告訴左辰，凜冬的病情有可能會反覆。
人因為藥物的原因沉沉地睡著, 左辰貼著他的背躺下, 手輕輕搭在那不盈一握的腰上。
凜冬睡夢間感到背後一陣溫暖, 轉過身來鑽進左辰的懷裡, 口中喃喃道：「……左辰……」
他這副不設防的樣子讓左辰更心疼了，像以前一樣摟住他，親了親他的額頭, 低聲說：「嗯嗯, 我在……」
他曾經無數次抱怨明明是伴侶, 卻不能在一起, 也曾經無數次生出想要把凜冬擄走關起來、甚至關一輩子的心思。但是現在真的這麼做了, 他卻開心不起來。
夜深人靜, 落地式舷窗外是廣闊無垠的太空，遙遠的天體在固定的位置上, 新海德星上的天文地理學家已經將全天星圖整理了出來，左辰記憶力好，能辨認出一小部分了。
他盯著那些閃亮的恆星, 卻陷入了糾結和痛苦中。
他理解凜冬，從小, 他就深知不能離開自己的小隊。後來在海德星上，帕拉迪諾讓他做指揮官，他一開始拒絕了，就是因為他知道指揮官責任的重大。再後來他接手了海德星遺民和防衛軍，便把他們當做家人一般對待。
「……」他的怒吼穿透監控，讓路馬腳下一軟，移開目光嘬飲料，假裝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
但是他也是凜冬的丈夫，親眼看到凜冬受到傷害，現在想起天狼星內部山崩地裂的可怖情形時，他還是會心驚膽戰。
路馬看著驚險刺激的畫面，突然覺得這匕首有些眼熟，眯著眼睛靠近一看，罵道，「艹！這他娘的不是我的嗎？」摸了摸腰間和大腿，果然，兩把匕首隻剩下刀鞘了。
但是……
「親愛的，你是不是沒睡好？」他竄到床尾問道，「怎麼這麼大的起床氣？」
想清這一點後，他心裡便踏實了，就算凜冬會恨他，他也不會放凜冬離開。
「路馬！你特么的給我滾過來！」
凜冬單手撐住床，長腿掃了過來，他趕緊趴在地上，險險躲過。
「凜冬……」他的心臟突突跳著，冒了一層冷汗，語氣無奈道，「早上好。」
他險些失去了最愛的人，絕不能再讓凜冬陷入到任何的危險中去。
不知睡了多久，他感覺懷裡的人很輕微地動了一下，幾乎是同時，他猛然睜開眼睛，在匕首扎到他胸口的前一瞬向相反方向翻滾，滾下了床。
兩天兩夜沒合眼，他在母恆星點亮勾勒出新海德星邊緣的時候，抱著愛人睡著了。
「凜冬，凜冬，你先冷靜下來好嗎？」左辰撿了個枕頭，舉在身前擋著，陪著笑臉開玩笑道，「你是打算謀殺親夫嗎？」
畫面中左辰奔至書桌前，迅速翻了過去，和凜冬隔著桌子對峙。
「嘿！」左辰躲閃著他的攻擊，發現即使身體不好，凜冬的進攻速度還是一如既往的驚人，他必須全神貫注才能應對，所以只能穿著條內褲東躲西藏，忿忿地吼道，「你給我住手！」
左辰也同時反應過來，房間里沒有武器，他帶凜冬上梅赫塔號的時候，凜冬也沒帶武器，怎麼就憑空冒出兩把刀來了？
凜冬根本懶得跟他對峙，匕首脫手擲出朝他面門刺了過去。
「呵呵呵。」監控室里，路馬翹著二郎腿，邊吃著熱狗邊看夫夫打架，看得津津有味，「一大早就這麼激烈，不錯不錯，打起來讓爺樂呵樂呵。」
所以同為指揮官，他理解凜冬。
凜冬沒說話，朝他沖了過來。
左辰拍掉匕首的功夫，凜冬不知從哪兒又掏出一把，已經離他不過半米了。
凜冬開口說了早上的第一句話，簡直比太空的溫度還要低：「我不會殺你，只會讓你失去行動力。打開門。」
左辰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不該為他的手下留情感動，不過不管怎樣，凜冬的態度最起碼說明一點，他捨不得殺自己。
有這個墊底，小野草放心大膽地開始撩撥老婆：「可你的行為並不像會手下留情……刀刀致命啊，元帥大人！我問你，匕首哪兒來的？」
凜冬沒被他帶歪，語氣中難得地顯露出一絲不耐煩：「少廢話，把門打開！」
左辰：「不可能的，你不要想了。你不殺我是對的，因為你殺了我，這門無法從外面打開，你就只能守著我的屍體在這裡呆一輩子了。」
凜冬聽到他的話，皺了皺眉，說道：「你放我離開，我會感激你。」
左辰笑道：「我要你感激我幹什麼？你是我老婆，只要乖乖在我身邊愛我陪著我就行了。」說著噘著嘴隔著好幾米拋了個飛吻。
「……」凜冬簡直要被他無賴的話和行為氣死了，匕首朝他刺了過去，扎進了枕頭裡。
左辰雙臂一旋轉，他還沒來得及抽回，匕首就被枕頭捲走了。他趕緊鬆手，一腳踹向左辰。
左辰把枕頭扔開，硬生生地接了他這一腳。
擱在以前，恐怕十有八九會內傷，但凜冬元氣大傷，力氣沒以前大，所以他只是被踹得連連後退了幾步，撞在身後的艙壁上。
凜冬乘勝追擊，想制住他再脅迫他放自己離開。
「揍他！揍他！」路馬看得激動，監視器跟隨著兩人轉動，「凜冬，上啊，揍死丫的！哈哈哈！誒！誒誒！艹！」
畫面中，左辰在凜冬衝過來的同時，反其道行之，朝凜冬飛撲了過去，兩人在地上滾作一團。
「……」路馬在左辰壓住凜冬的時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把監視器畫面關了，他就像一隻正在路邊看熱鬧的狗，不知怎麼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腳，心有餘悸地指著黑了的屏幕罵道，「他媽的，我就該知道你們倆打架一定會打到床上去！啊啊啊！瞎了我的狗眼！！」
「放開！」凜冬困獸一般掙扎著，銀眸里全是怒火，但剛才的進攻幾乎耗盡了他的體力，他恨自己身體不爭氣，怒道，「混蛋！」
左辰被他罵了，倒愣了一下，欺身靠近他，熱乎乎的氣息噴在他臉上，忍不住笑道，「元帥大人是第一次罵人吧？能被你罵……是我的榮幸。」
凜冬盛怒的時候被他嘲笑，眼中的火瞬間熄滅了，胸口起伏喘著粗氣，扭著脖子，垂下眼眸，也不再掙扎，只是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左辰，你放我走吧。求你……」
他從沒求過任何人，和罵人一樣，都是第一次。
左辰的心瞬間就軟了，放開他的手腕，緊抱住他，認真地解釋道：「我登艦時先去找了醫生，醫生說你的病情有百分之八十六的概率會反覆……我也請求你理解我……凜冬，你比我的生命還重要，我不能讓你再次涉險。」
凜冬的眼淚涌了出來，緊緊抱住左辰的背，情緒全都爆發了出來，泣不成聲道：「可我、可我……不能躲在這裡……我不能棄、他們……」
左辰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撫他：「我知道，我都懂……我會派人跟著坦托軍團，好嗎？」
他把人抱起來，抹掉臉上的淚珠說：「你可以從我這裡獲得情報，正巧，我現在就有一條情報，關於第一軍團的，你想聽嗎？」
凜冬什麼都顧不上了，抓著左辰的手臂，急切地點頭。
左辰指著桌子上的早飯說：「你先吃飯，全都吃掉我就告訴你。」
於是，元帥大人飯後獲得了一條第一軍團的情報：在前去探查格羅澤星區的坐標，發現厄林已經離開了之後，第一軍團去了偏航星系，在杜蘭特領星坎奇堡找到了厄林某個基地的坐標，目前正在小心接近那個坐標。
「沒事的，厄林狡兔三窟，你不用太擔心第一軍團。」左辰說道，「我猜他們應該是會白跑一趟。」
「另外，你把葯吃了，我還會再多獎勵你一條情報。」他把小瓶的藥水擰開，放在凜冬面前，看著他擰著眉毛一口喝了下去，又遞過來一杯果汁，說道，「坦托軍團放棄了核心星域，將兵力集中到八大要塞，將要塞作為後方基地。還將科學院、工程院和醫學院等部門也搬到了薩達要塞，現在薩達要塞集中了前帝國所有的資源，就連躍遷點的控制中心，現在也在薩達要塞。」
凜冬其實聽不太懂，左辰給他解釋：「也就是說，現在沒有帝國，也沒有帝星了。薩達要塞成為與新海德星並立的人類中心。」
「對了，還有一件事，你可能想知道。」左辰拿過他喝剩下的果汁喝了一口，繼續說道，「我們的人在核心星域遇到了琉璃上校。」
凜冬知道琉璃是他的第一副官。
「琉璃很聰明，第一時間想到了核心星域的綜觀學家後備役們。」左辰微笑道，「但她晚了一步，奎納家族的人，都被帶走了……」
他笑得有點小得意，凜冬皺眉問道：「你？」
「對，昨天晚上，綜觀學家們已經抵達新海德星了。我會在新海德星學院設立一門綜觀學，以綜觀學家們的智慧和知識幫助人類社會恢複和維持平穩運行。」
「作為補償，我幫琉璃找回了她的愛人。」左辰握著凜冬的手說，「瑪瑙已經被送回朱雀星了，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她就能重新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