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破曉日
小女皇穿著白色碎花的軟棉紗連衣裙, 坐在宮娥的膝頭，大拇指塞進嘴裡，安靜地看著全息影像。
短短的幾天時間裡, 奧尼斯帝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連登基典禮都沒來得及舉辦, 就成為了奧尼斯帝國女皇，佳佳根本就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全息影像上飛掠而過的白鵟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爬到桌子上，伸手就去夠。
白鵟從她的手心穿了過去，馬上便飛出了全息影像的範圍。
小女皇哇的一聲就哭了, 凜冬把她從會議桌上抱了起來。小孩子很會看大人的臉色, 也知道誰會真的不講情面地揍她。
被凜冬抱住, 她就不哭了, 或者說不敢哭了，抽泣著抹了抹臉。
阿斯加德號修好了，並做了很多系統升級, 其中就包括武器系統。
但過程艱辛, 因為接坦托軍團戰艦生產和升級訂單的很多公司都「失聯」了。
全息影像中，風很大，長老和眾多僧侶的兜帽都被吹掉了。
而長老他們要去的是聖殿地下最深處，無人機發出輕微的嗡嗡聲，跟在隊伍中，拍攝的同時，替他們照亮前路。
阿斯加德號內安靜得只有呼吸聲，凜冬有種感覺，長老正在用消耗生命的方法幫助他。
他心痛不已，但卻沒有任何辦法。
幾乎全部的帝國人民都在觀看轉播，看著浩浩蕩蕩的白袍隊伍，往冰川深處走去。
無人機從高空俯拍，畫面中是美輪美奐的寶石樹冰川。
凜冬充分認識到了輿論壓力的巨大, 僅僅兩三個月的時間, 坦托軍團就失去了民心, 而仿生人部隊同時在帝國各地爆發出傷人事件, 更是讓坦托軍團的民意以超光速跌入谷底。
被冰凍的下行道路盡頭，在探照燈的照射下，出現了一片流光溢彩，像是虛無中憑空出現了一條燃著火的冰河。
梅林星的「破曉日」慶典真的算是救了他一命。
凜冬和軍官們在阿斯加德號內觀看，他不放心佳佳留在帝星——整個帝國沒有一個地方是絕對安全的，所以就將她帶來了戰艦。
長老身著聖潔的法袍, 拄著法杖行走在冰川上，他步伐穩健, 表情堅定且從容，身後跟著兩排梅林星僧侶。
從午夜開始的徒步持續了整一個標準日，長老和僧侶才翻越寶石樹，在星空下進入聖殿。
瑪瑙掌握的媒體數據顯示，已經有超過三百億人在收看或收聽「破曉日」慶典儀式。
長老年紀很大了，臉上滿是皺紋，寬大袖袍中伸出的手緊緊握著法杖，手腕和小臂因為衰老變得很細，尺骨莖突突出很多，皮膚上布滿老年斑。
這三天他如坐針氈，坦托軍團的鎮壓行動舉步維艱, 就算是將仿生人部隊的事情在網路和媒體上連續循環地播放，輿論也還是無法扭轉。
這裡是極寒之地，就算是常年生活在梅林星的人也受不了這樣的寒冷。
「破曉日」慶典，要徒步翻越寶石樹冰川，到極地的聖殿舉行。這是傳統。
他們中有貴族有平民，有虔誠的梅林星教徒，也有關心時事的人。他們的共同點都是對帝國和自己的未來很迷茫，想從信仰中獲得一絲安慰或踏實感。
凜冬很擔心長老，他再清楚不過，怎麼可能說連通就連通主神，這只是長老為了他、為了坦托軍團和帝國演的一齣戲。
凜冬小時候曾經因為好奇，自己跑來過這裡，不過只下到地下一百米便受不住冷回去了。
聖殿開鑿在山體上，從火彩流轉的歐珀晶體鑄成的大門進入，向下進入冰川地下。
「真理之湖。」大會議室，一名軍官打破寂靜道。
因為冰川下方的地殼有裂縫，但壓力並不大，所以岩漿和緩地從地殼下流過，並沒有噴發。
這一奇特的現象導致聖殿地底的溫度比其他地方高，融化的寒冰便形成了這個地下湖。
湖水中富含二氧化硅水合物，所以在光下會形成迷離惝恍、熠熠生輝的奇景。
僧侶們將湖水圍住，口中唱誦著經文。長老將兜帽摘下來，一步一步緩緩地進入真理之湖。
阿斯加德號中，佳佳感覺到抱著她的人的緊張，奇怪地回頭看了凜冬一眼。
很多軍官沒有信仰，平日里總是將「槍炮就是真理」掛在嘴邊，說信仰是軟弱之人手裡的玩具盾牌。
但現在，在這充滿神聖的場景感染下，他們沒有人再敢說半句類似的話。
沒有任何渲染，沒有任何背景音樂，但畫面讓人不自覺屏住呼吸。
長老走到湖水中，那火彩便聚集到他身邊，圍繞著他。
他任由冰冷刺骨的湖水浸泡到他的腰部，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從法杖上八個金環的穩定情況能看得出，長老甚至沒有發抖，好像那湖裡是舒適的水溫一樣。
突然，靜謐的湖水顫動了一下，一圈流火漣漪以長老為圓心蕩了出去，好像超新星爆炸時暴增的電磁波一樣，照亮了整個聖殿底部龐大寬闊的蛋形空間。
隨後，在光逐漸減弱的過程中，湖水脫離了梅林星的引力，在長老周圍形成了一個水做的屏障，將長老和外界隔離開。
人們能看到長老嘴在動，但卻聽不到他在說什麼。
兩分鐘不到的時間裡，光緩慢變暗最終熄滅了，只剩下湖中的火彩，發出幽幽的磷光。水屏障跌落進湖裡，發出嘩啦的聲響。
長老留在湖中，他低沉的聲音穿透冰凍的冷空氣，在空曠的地下聖殿中回蕩：「人類種群正面臨前所未有的極寒之夜。就像我們畢生都需要主神的引領一樣，我們也需要有人帶領我們度過寒冬。」
阿斯加德號內，連佳佳都感受到了氣氛的凝重，不敢哭也不敢亂動，大拇指也不敢嘬了，乖乖地坐在凜冬腿上，小身體下意識靠在凜冬懷裡，好像把他當成了依靠。
不僅是阿斯加德號，梅赫塔號內也是一樣的情景。
雅尼洛夫主星外的仿生人部隊被順利解決，鶇嘴上罵著行刑者活該，不該幫行刑者解決仿生人，但這事情關係到無辜的人，他不能坐視不理。
帝國元帥和坦托軍團名聲受損，帝國岌岌可危，大批的人看出苗頭，選擇向獨立王國的王投誠。
短時間內，鶇名聲鵲起，全帝國沒有人不知道獨立王國的王是個實力強大有求必應的明君，這種言論甚至掩蓋了他是海盜出身的事實。
他坐在梅赫塔艦長席上，黑色硬質軍靴搭在控制台上，一襲黑羽大氅氣場強大。
身後是隊友和夥伴，都在觀看中央控制台上播放著的「破曉日」慶典，另外，他扶手旁邊的小屏幕上則是與左丘晟的通話畫面。
長老繼續說著：「主神是全能的神，祂創造我們，幫助我們。祂是全宇宙意識的集合，祂知道全部的真相。剛剛祂告訴了我，坦托軍團是被奸人所害，所有殘殺無辜的都是被奸人操控的仿生人，並不是真正的坦托軍團。我們的元帥和真正的坦托戰士，正在努力扭轉這一局面，消滅所有的仿生人部隊，還帝國安寧……」
老人喘了口氣，借著燈光，能看到他面色蒼白，嘴唇發紫，但他目光中的堅定始終沒有變化：「無論你是否是主神的信徒，是平民還是貴族，是男是女，年輕還是年邁，人類都該停止內訌，團結一致，抵禦讓人類社會混亂的罪魁禍首，抵禦我們共同的敵人！」
鶇挑了下眉，說道：「梅林星倒是很向著行刑者和坦托軍團。」
左丘晟道：「這是必然的，刨除為了帝國的穩定這個原因之外，梅林星和元帥的關係也很特殊。元帥大人有一半梅林星血統。」
鶇頓時放下腳，坐直了身體，驚詫道：「什麼！？」
左丘晟笑道：「這件事全帝國沒幾個人知道，元帥大人的母親是梅林星人，父親是玄家統領。」
這、這聽起來怎麼和凜冬的身世差不多？！
面具下的左辰心中疑惑和震驚大增，想起來凜冬好像從來沒有細說過他的父親。
這是巧合嗎？真的是巧合嗎？所以凜冬和行刑者才會認識？這才是他為行刑者賣命的真正原因？他們是兄弟？
還是……
他掌心冒出了汗，想問更多，但是腦子本能地不讓他開口，甚至不讓他做聯想，變得一片空白。
左丘晟沒注意到他的變化，說道：「『破曉日』慶典開得太是時候了，不過也正說明元帥沒有辦法了。」
他搬到了金苦茶星，知道了兒子的真實身份，花了三天才將這驚天的信息消化完畢，然後順理成章地加入了獨立王國的陣營。嗯，還抱上了孫女。
「你是怎麼打算的？」他問道。
鶇沉默不語，目光透過面具停留在那片回歸寂靜的真理之湖上。
左丘晟叫了他三遍，他才反應過來，說道：「我打算攻入核心……」
他剛說了一半，眼前猛地爆閃，白光瞬間充斥了整個畫面，所有人都本能地或閉上眼睛或擋住眼睛。
阿斯加德號內，佳佳小女皇愣了一下，哇的哭了出來。
爆閃不是什麼慶典的環節，而是……
「爆炸！！」庫什喊道，「有人襲擊了梅林星！」
「誰在梅林星，彙報！！情報！情報呢！」
這猝不及防的變故也在阿斯加德號內投下了一枚炸彈。
凜冬把佳佳塞回給嚇呆了的宮娥：「立刻啟程梅林星。」
無人機被炸毀，聖殿內的畫面消失了。
其他備用無人機停止了轉播，從冰川上方拍攝，凜冬看到寶石樹冰川樹榦位置被炸了個大洞，聖殿那裡已經全被掩埋了。
他才想起呼吸，氧氣進入他的肺部，針一樣扎著他的胸腔。
「大人，抓到了發射核彈的飛船！」琉璃彙報道，「是獨立王國的海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