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冬月六日
帝國新星曆10135年冬月6日, 昆德拉星上的居民看到單獨印有火鳥族徽的星艦停靠在帝星軌道上的入境港口。
只有火鳥，說明這艘星艦來自朱雀星玄家，而並不是坦托軍團的戰艦。
他們都快忘了帝國元帥的另一重身份——玄家統領。玄家其他人也因為統領的特殊身份幾乎從不露面。
人們紛紛猜測著玄家的人來帝星的目的, 便看到幾艘白色的飛行器進入了大氣層, 徑直往皇宮去了。
隨後又有一艘星艦帶著護衛艦由坦托軍團護送著進入帝星的軌道。
入境處大廳內，都是荷槍實彈的坦托士兵，他們齊刷刷地立正站好，對走進來的人敬禮，喊道：「元帥大人！」
「稍息！」走在元帥大人身後的瑪瑙中校道。
凜冬回了個軍禮, 大步往入境口走去。
星艦船頭印有銀白色的雪狼族徽, 這個陌生的族徽新來的入境官員只在書上見到過, 這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
他早已接到命令, 左丘家統領不需要辦理冗雜的入境手續。
左丘晟笑道：「上次見你的時候你才只有這麼高。」他在自己的腰間比划了一下。
「統領大人舟車勞頓，請隨我入宮面聖。」凜冬不知道怎麼接這種話頭，乾脆就轉開了話題。
傳說中的左丘家族耶, 他們有多少個世紀沒有在眾場合露面了？
更讓他緊張的是, 帝國元帥就站在他和同事的前面不遠處, 只有不到十米的距離, 似乎是在等人。
凜冬沒有什麼表情，元帥大人不是介意左丘統領在別人面前說自己小時候的事，而是因為他與左辰是已經結了婚的伴侶，面前這個男人說白了也是他的父親，他只是在緊張而已。
「元帥大人。」左丘晟在他面前站定，先他一步伸出右手，友好地微笑道，「好久不見了。」
對面走在最前面的男人英俊不凡、器宇軒昂，與左辰有七八分相像。
入境口那邊傳來腳步聲，他又抻著脖子往那邊眺望。心臟怦怦跳著，心想今天是什麼大日子？竟然能見到兩位傳說中的大人物。
雖然每天進出帝星的人都是貴族要客, 但他還是緊張起來。
他忍不住抬頭偷看, 但也只能從幾排坦托士兵中間看到個身著黑色軍裝的背影。
左丘晟跟著跟隨凜冬上了飛行器，在他印象里，凜冬跟著梅林星長老去左丘主星做客的時候還是個小孩子。
他根本就沒見過帝國元帥, 因為元帥大人從來不走入境口，都是走自己的專用通道直接進入昆德拉星。
沒想到長了這麼大了，而且還成為了能夠獨當一面的帝國元帥。
凜冬與他握手，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那麼冰冷：「是的，統領大人，好久不見。」
他記得那孩子遺傳了母親，有雙漂亮的銀色眼睛，沒有純血梅林星人那麼淺，卻好似裝了漫天的星星在裡面。
這表情和回答落在外人眼中，就被過分解讀為帝國元帥目中無人；久不露面的左丘統領一來帝星就想跟元帥大人套近乎，不想卻弄巧成拙；左丘家岌岌可危……
拉著他的小手涼涼的，和剛才握過的手一樣。
不用猜也知道這人是左丘家的統領，左丘晟，也是他丈夫的親生父親。
所以入境處今天不接待外人，除了必要的安全檢查之外，大門和通道全部打開。
他只是個小貴族家的嫡系老三, 沒有繼承家族的壓力和野心，又嚮往核心星域的科技和繁華, 所以托關係來到帝國學院學習，可惜沒有科研的頭腦，勉強畢業後就只能留在帝星做個入境官。
他忍不住喉結滾動了一下。
凜冬捏了兩下背在身後的拳頭，舉步迎上去的時候鬆開，掌心沒有那麼冰涼了。
他微笑著看著凜冬，心道：這孩子吃了不少苦。
「我接到請柬就趕來了。」凜冬還是和以前一樣不愛說話，左丘晟便開口道。
凜冬微微頷首，發請柬是例行公事，幾大核心貴族都收到了。
不過左丘晟會來著實出乎了他的意料。
要知道往上數四代帝王的婚禮，左丘家都沒有出席。
他客套道：「統領大人能來，陛下倍感欣慰。」
左丘晟直言不諱道：「我來的目的不只是參加婚禮。」他和梅林星長老是好友，也認識凜冬的父母，根本沒把他當外人，「前一陣子，我的女婿說見到了我和愛人失蹤了二十年的長子，我是想當面請元帥大人幫忙尋找。」
他的眼睛幾乎和左辰一樣，清澈明亮，直視著凜冬。
凜冬甚至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和左辰的事已經被發現了。
他馬上鎮定了下來。
左辰不想讓左丘家知道自己在哪裡，他不能說。
而且就算可以說，那也不該是在此時、在帝星，由元帥這個身份說出來。
不管怎樣，元帥的婚戀狀況、婚戀對象都是軍事機密。
將來再向岳丈大人謝罪吧。他想著，說道：「有什麼需要在下協助的，大人儘管說。」
左丘晟為難道：「我家的女婿見過那個男孩，但是那個男孩沒有留下任何的影像和生物信息……小郁很篤定地跟我說，那個男孩肯定是我們家走丟的孩子。說實話，我知道不該因為小郁的話就來求助元帥大人……但是……當年小辰走丟是我的錯，我不能放棄任何一個尋回他的機會。元帥大人有帝國最龐大的資源網，所以我斗膽來請求元帥大人，看在我們有過一面之緣的份上，幫幫我。」
凜冬不禁動容，他要把左丘統領的話都轉達給左辰。
左丘晟嘆了口氣，飛行器內沒有別的人，他繼續說道：「小郁說與那男孩在一起的，還有個男子，他說那兩人舉止親密，應該是一對戀人。這也是一條線索。」
他形容道：「那男子是長發、俊美的東方面孔、戴著護目鏡……」他盯著凜冬看了一陣，笑道，「這麼說，跟元帥大人倒是有些相似！」
凜冬背後冒了一層汗，如果左丘郁也來了，他是決計不會出現在這裡的。
「哈哈，這麼說恐怕冒犯了元帥大人！」左丘晟爽朗笑道，「希望元帥大人不要介意！」
凜冬：「統領大人說笑了。」
兩人聊著聊著，飛行器便抵達了皇宮飛船停泊場。
婚禮是傍晚舉行，因為是秘密的，所以不能大張旗鼓地舉辦慶典活動。今天和明天，皇宮內院都會閉門謝客，並打開單向屏蔽場。
凜冬將左丘晟送到小皇帝的寢宮門口。
安庭·奧尼斯早早就換上了禮服，小跑著迎了過來：「左丘統領大人！」
他看見了一旁的凜冬，本能地緊張了起來，抿著嘴唇，神情尷尬，剛才跑過來時的朝氣和歡樂彷彿一下子就熄滅了。
凜冬沒有任何錶情，只是點了下頭：「陛下。」
他有特權可以不行大禮，但左丘統領是要行禮的。
左丘晟跪拜在地，被小皇帝扶了起來：「左丘統領不必這麼客氣，我最近在研究帝國歷史，奧尼斯帝國開國時的穩固也離不開左丘家的扶持和幫助。您能來參加我的婚禮，我感到很榮幸！」
這一席話說得很順，而且能聽出低調和誠懇的姿態，又不失威嚴。
這是一個年輕帝王應有的語氣。
和他以前高高在上的樣子判若兩人。
凜冬看了一眼站在牆邊的功臣文特·厄林，對方笑著朝他舉了舉茶杯。
陛下果真是在研究帝國歷史。
元帥大人放下了僅剩的那一點點疑慮。
小皇帝研究了玄家，也研究了左丘家，他們都是開國時就存在的功臣家族，研究歷史是肯定的要看的。
他不該懷疑。
讀史明鑒，這很好。
而且看小皇帝的樣子，也並沒有宮人說的對婚禮不滿、亂髮脾氣。
或許他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正在往好的路上走。
凜冬鬱結的情緒舒緩了許多，不想計較那一千公斤璆琳的事情了，雖然這些璆琳相當於坦托軍團全軍一年的軍費開支。
安庭的婚禮不能公開，是師徒倆互相妥協的結果。他肯定心裡有怨氣，才會想要重新給壁畫補色，把婚禮布置得華麗且隆重的。
能看得出，小皇帝是想盡一切辦法彌補對皇后的虧欠。
凜冬是看著小皇帝長大的，這個年輕的帝王就像他的弟弟和孩子。他對小皇帝所有的憤怒和失望，實際上都源於期待和親情。
他有一點點的愧疚，心裡想著就用這一千公斤的璆琳當做安庭的新婚賀禮吧……
梅林星長老的弟子金凱來的時候，為佳佳公主施了祝福禮。
佳佳公主穿著白色的絲綢長裙，被朱妮·沃德抱著，沐浴在天井落下的陽光里，咯咯笑著。
凜冬在一旁看著，陛下已經快二十歲了，與妻子和女兒在一起，露出孩子一般的幸福笑容。
賓客紛紛鼓掌祝賀，這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凜冬想起了老皇帝，那個曾經教導他引導他的、可憐的老人。
雖然玄家的忠誠一開始是被動的，是像一個不可逆程序一樣刻在基因里和血液里，沒有任何別的選擇餘地的……
但這並不影響他對老皇帝的感激和尊敬。
我會替你守護帝國守護安庭的。
婚禮在帝國標準時傍晚五點準時開始。
金凱身著梅林星的典禮長袍，代替長老給新皇后戴上了象徵著皇室地位的龍鱗皇冠，小皇帝將金線和天鵝絨織就的大披風披在她的身上。
這是個簡單卻無比莊重的典禮儀式。
凜冬也脫下了代表著殘酷和血腥的軍裝，換上了玄家統領的禮服，帶著玄家眾人向新婚夫妻行禮祝賀。
典禮結束後，便是晚宴。
凜冬被厄林拽著喝了幾杯酒，他不喜歡宮廷陳釀苦澀的味道，更喜歡左辰做的果酒。
厄林拉著他到梅林殿的陽台上，問道：「陛下成婚的事情壓不了多久的，沃德家族無罪的輿論已經醞釀得差不多了，你看……」
「你看吧。」凜冬望著殿內說：「等個合適的時機。」
幕後之人揪不出來，沃德家就無法定罪。
左丘晟酒量很好，被大貴族統領們圍在中間，一杯一杯地下肚，也沒有任何不適。
和左辰一樣。凜冬心想。
如果左辰在，可能會拉著自己跳舞。
他想到了自己的婚禮 ，那一場在瓦倫星秘密花園，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小小的婚禮。
「凜冬，你是不是懷疑左丘家？」厄林突然問道，「左丘統領突然來帝星是為了什麼？很可疑啊……」
凜冬皺起眉頭，將酒杯中的酒倒進嘴裡：「我不是懷疑左丘家，所有開國時就存在的貴族都有嫌疑。」
厄林：「那你打算怎麼樣？挨個兒搜查嗎？」他舉起雙手，「我支持你，如果你需要，可以先來厄林家族搜查，這樣他們就沒有借口拒絕了。」
凜冬看了他一眼，道：「不能大張旗鼓。」
厄林：「你說得對，確實不能，這樣帝國就亂了。」
坦托軍團去搜大貴族的領星，這不是明擺著說元帥大人在懷疑他們嗎？如果真的有誰是那幕後之人，就搶到了先機，更有反叛的理由了。
凜冬將酒杯塞進厄林手裡，說：「此事再議。」
沒有查清楚之前，所有人，包括厄林家都有嫌疑，他不會跟任何人說自己的計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