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休假
為了能順利地收復金苦茶星, 左辰沒有讓娜芮他們透露自己的身份，而是以銀海梅赫塔首領「鶇」的身份入主了金苦茶星首府城區。
同為「異星人」，鶇這個身份似乎不會受到任何限制, 民眾「接受度」良好, 沒有一個人敢跳出來大放厥詞，「異星人會帶來不幸」這個說法在梅赫塔號和狄歐黑市的星艦威懾下完全銷聲匿跡了。
海德星防衛軍尚且會對普通民眾手下留情，但銀海梅赫塔和狄歐黑市肯定不會費那個事，看誰不爽，宰了就是了。
在帶著面具披著斗篷的梅赫塔首領率一眾海盜進入城區之後, 人們全部躲進了家裡, 還寄希望於新上任的沙因首領能將這些不速之客趕出去。
他們這個時候想起了海德星人和防衛軍, 有人出主意讓防衛軍出馬, 畢竟大家共享一顆星球，危難時刻必須同仇敵愾。
然而他們等來了兩個消息：第一個是沙因死了；第二個是海德星人反抗都沒反抗，直接歸順了銀海梅赫塔。
事已至此, 群龍無首的金苦茶星人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好像除了臣服沒有別的辦法。
但是對方是星際海盜, 他們不抵抗, 運氣好的話只是被搶掠一空, 運氣不好, 恐怕連命都保不住！
垃圾處理廠轟隆運轉，剩下的廢氣管道直通天際, 受災的地區還沒有修繕，因為沙因要把廢墟和傷疤擺在檯面上，好操縱民意。
城區中心廣場上的大屏幕上顯示著沙因府邸內的畫面, 這個畫面被謝珀和藍鬍子強行傳輸到城區每家每戶所有的屏幕上。
沙因的副手撿了條命回來，匍匐在鶇的腳下求饒。
左辰知道好友喝多了，把他按坐在椅子上：「我沒想當什麼救世主，也不想當什麼土皇帝，我只是……」
就算是喝酒，也要穿得人模狗樣，黑市老大在這點上跟雙行倒是很像。他擼起自己花邊襯衫袖子，豪爽地灌了口酒。
隨後他又滿臉是血地爬回來……因為不求饒的話，他就會跟他的主子一個下場。
他的手指扣了扣桌面，意思是說的是金苦茶星人：「這幫人最是吃硬不吃軟，給個棗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非得要騎在主子頭上！你就是裝樣子也得裝出一副大海盜該有的樣子！」
「……」左辰瞪著他，這個對比讓他心情複雜。
然而他們提心弔膽地等了三天，也沒有等到梅赫塔的炮火和燒殺搶掠，反而等來了一群凶神惡煞的海盜給他們修好了被跌落的廢氣管道砸壞的房屋和街道，等來了學校重新開課，等來了飛船場重新招收學徒工，等來了與OP-9472星球的營養劑快速調配通道……
他狼狽地爬到一雙黑色硬質皮靴的前面, 抓著鶇的褲腿和斗篷角，卻被毫不留情地一腳踢開。
看到這一幕，金苦茶星人徹底明白了，沒人能護得了他們，他們的生命已經被大海盜捏在手裡了。
狄歐：「你這個樣子讓我想到一個人。」
狄歐瞪著眼睛看著他，半晌才搖搖頭說：「鶇，你太天真了。最容易被遺忘的就是恩惠，而恐懼的力量最大最持久。」
狄歐總算跟救命恩人兼好友喝上了酒，酒過三巡，他忍不住道：「鶇，你一輩子也當不了海盜，你太善良。」
他頓了頓，似乎在思考自己的目的，幾秒後才緩緩說道：「我只是想讓我身邊的人不再受傷。」
他知道帕拉迪諾是間接死在行刑者手裡的，也知道鶇很多朋友也是死於那場悲劇，但還是直言不諱道：「你說你搞這麼複雜幹什麼？你可是梅赫塔的團長，名字說出來帝國都要顫三顫的大海盜！前面做得多好，我跟你說，現在這個亂世，能用威脅就不要用懷柔，這幫人……」
左辰笑著搖了搖頭，忽略了「行刑者」這三個字，只當狄歐說的話是在誇他。
「行刑者。」
「你看我幹什麼？！說你像行刑者有錯嗎？你跟他簡直一模一樣，凈做些費力不討好的事！」
梅赫塔號。
他在狄歐又要爭辯之前搶先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有自己的想法，如果我用威懾的方法讓金苦茶星人馴服，那麼我離開之後，威懾也會隨之消失，海德星人的生活還是沒辦法保障。威懾只是一種手段，但是想要民眾真正接受，還是需要一些其他的……嗯……方法。」
左辰笑而不語。
狄歐氣不打一處來，站起來吼道：「你把自己當救世主了嗎！還妄圖感化他們？奧尼斯帝國為什麼存在？是因為他們有坦托軍團！鶇，你有梅赫塔，有防衛軍，現在整個金苦茶星都是你的，你明明可以像那個什麼沙因一樣，當個土皇帝，卻想做個救世主！帝國元帥也是一樣，明明自己可以當皇帝，卻只想當個行刑者！你敢說你們不一樣？」
左辰：「誰？」
意見不和，兩人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比拼，喝到後面直接用瓶子灌。黑市老大在生灌了半瓶特基拉之後，直接從椅子上滑下來，哐嘰一聲摔在地上，直接睡死過去。
海盜頭子臉只是微微有些紅，鄙視地哼了一聲，把他拉到沙發上安頓好。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洗了個澡，然後給凜冬發信息：【親愛的，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出發去找你。】金苦茶星上的事情解決了，他不想再等，想即刻出發，但是又想起凜冬說不能酒後駕駛，所以按下了衝動。
凜冬那邊很快就回了信息：【知道了。】
又是這終結話題的三個字，但左辰從他的回覆速度中讀出了迫不及待，忍不住唇角上揚，追問道：【你在哪兒？】
此刻，元帥大人正站在懸崖邊上，看著銀白色的母恆星在中空播撒下柔和的光線，颳起了不小的風，在海面上掀起波浪，滾滾雪浪都鑲上了一層銀色的光邊。
懸崖上自然生長了很多高大的果樹，前兩個月結了果子，風乾之後變得硬丨邦邦的，但還結實地一串串掛在枝頭，稍微有點風，便互相撞擊出叮叮咚咚的脆響，再加上海浪拍擊岩石時高時低的聲音以及風鑽過岩縫的嗚咽聲做伴奏，像是共同在演奏自然的華美樂章。
他四天前抵達薩達要塞，了解了戰況之後，稍稍放下心來。
古航和琉璃一直勸他休假，大有再一次把他塞進逃生艙從阿斯加德號扔出去的架勢。
左右前線並不需要他親自出馬，於是他就開著飛船來了新家這裡，打算好好休息幾天。
才剛剛到，左辰的信息特別巧的就來了。
他回道：【我在等你。】
小皇帝的事情讓他心情跌倒了谷底，急迫地需要丈夫溫暖的懷抱。
他覺得自己有點過於矯情了，以前沒有左辰的時候，無論出什麼事情，他都能自己扛過去，現在怎麼變得這麼脆弱不堪……
護目鏡被他摘了下來，掛在籬笆上，手中的量子通訊器不停地震動：【啊！】、【我馬上到！全速前進！連續躍遷！】、【等我等我等我！】、【親愛的，親愛的，你怎麼不跟我說呢？你跟我說了，我就能早點出發。】、【想見你，寶貝。】、【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
凜冬被他狂轟亂炸了一陣，不知道回覆哪條好，刪了又敲上去，敲上去又刪掉，最後回了個：【嗯。】
這顆星球屬於左丘家，和別的星球一樣，入境的時候有例行盤問。
左辰曾經是杜蘭特家族通緝的逃兵，來這裡既不是經商也不是探親，所以他提前以梅林星僧侶的身份跟入境港口打了招呼，免得左辰進來的時候為難。
即使是連續躍遷，要從偏航星系那邊過來，也至少需要大半天的時間。
因為忙於戰事，凜冬還是第一次來新家，這裡傢具家電什麼的全都有，但是他總覺得缺少點什麼，至於少什麼，元帥大人從沒操心過這些事，完全想不到……
他在房子里轉了一圈，和玄家的宅邸對比了一下，發現少的是一些一個家應該有的東西。
比如他的房間里的窗帘就是他喜歡的樣式，不通電，沒有任何機械輔助，想要打開，需要拉住邊緣的原木細棍，然後窗帘就會一層一層從最下面捲起來，房檐上的紫藤花瀑布也會慢慢顯露出全貌。
他又轉了轉，看到空著的落地窗和幾面空白的牆，想著反正也是等，不如去海邊轉轉。
他這輩子屈指可數的幾次逛街，都是跟左辰一起，這還是第一次自己一個人逛街。
整座懸崖連同下面很大一片海域都是他買的，隱私性極佳。
順山林茂密的石階小路到山腳下，還有一道大門，門是最先進的生物鎖，足有五米多高，旁邊立著「私人領域，非請莫入，後果自負」的大牌子，連接著大門的是通了電的抗震防彈合金高牆。
從大門出去往外走了一個標準時，才到大路。
漁民們都住在山下海邊，所以這條路平時也沒有人，沒有人正合凜冬心意，他就喜歡安靜。這顆星球是天然宜居星球，所以除了人類，還有各種各樣的小動物，以鳥類居多，新家的懸崖上，就有很多銀色羽毛的海鷗在縫隙中築巢。
此時，果樹叮咚聲響中又傳來了不同鳥類的鳴囀，靜得讓人渾身放鬆。
他習慣性地在護目鏡上瀏覽情報信息，刷新的時候，出現了一條議事院的信息：【皇帝陛下向議事院遞交了立後的文書，還請元帥大人過目並審批。】
凜冬好不容易沉靜下來的心立刻變得怒火叢生。
既然安庭·奧尼斯鐵了心要立沃德家的小姐為皇后，那他就成全！
將審批通過的信息反饋回去之後，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那些動聽的鳥叫似乎感受到他的怒氣，全都停了下來。
他只覺得腳跟和小腿僵硬，像是要在地上生根了一樣。
琉璃瑪瑙關切的詢問被他屏蔽掉了，他閉著眼睛，讓呼吸與風和浪的節奏相合，大自然有它強大的治癒力，幾分鐘後，小鳥又歡快地叫了起來。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舉步繼續往山下走去。
又走了近一個標準時，才到海邊。
母恆星從中天開始下落，午後的光柔和地照在沙灘上，漁民們天沒亮出海，一般一上午就能結束工作，所以午飯後海邊就開始熱鬧起來，大部分是賣魚的和農產品的。漁夫的妻子丈夫們為了補貼家用，會做一些手工製品。
凜冬順著沙灘漫步，他穿著僧侶的常服，一身紺色的長袍，頭上扣著大大的兜帽，看見他的人都朝著他雙手合十行禮。
他腳上套著僧侶們常穿的纖維材質的短靴，踩在沙子上就陷了進去，淡金色的細幼軟沙從腳踝敞開的靴口灌進去。
他皺了皺眉，旁邊幾個曬得黝黑的孩子嘻嘻笑著，走過來指指他的靴子說：「大人脫掉鞋子吧，現在溫度正好，光腳踩在沙灘上可舒服啦！」
凜冬脫掉靴子，提在手裡，很奇怪的是，光著腳卻不會陷進沙子里。
孩子們笑道：「沙子也喜歡與人類親密接觸！」說完就跑掉了。
沙子包裹著他的雙腳，粗糲乾燥的質感讓人心生愉悅，被光線照得有些發燙，從他的腳底一直暖到小腿。
但是不夠，他需要有人抱著他，溫暖他疲倦的心。
有些漁民跑來給他送上禮物，他不會拒絕，人們又懷揣對主神和梅林星虔誠的信仰，熱情滿滿，他躲了半天，最後沒辦法，收下了一籃子水果。
一路走過去，他手裡的籃子又被人塞了好多東西進去，沉甸甸的，心情卻隨之變得輕鬆。
熱鬧的海邊集市上，有個戴著大草帽的小女孩坐在沙灘上，身前放著個小筐，小筐里都是用果樹上的風乾果實做的掛件。
凜冬拿起一串，幾乎就是直接從樹上摘下來的，被小攤主綁了紅繩在根部，還打了個蝴蝶結。
果實拿起來嘩啦啦地響，竟然和凜冬在懸崖和樹林里聽見的不一樣。
「大人……」小攤主把草帽摘下來，緊張地站起來，畢竟這小果串太過簡陋，她怕聖星來的大人物看不上。
凜冬問：「請問……為什麼聲音不一樣？」
小攤主：「因、因為是樹梢上的，接受的光線最足，干、幹得透！」
凜冬覺得很有意思，正想都買下來，就聽到一個最熟悉的清亮聲音在身後響起：「我都要了！」
他猛地轉身，左辰背著光，神情激動，但又因為有外人在場，努力剋制沒有撲上來擁抱他，站在原地笑著說：「凜冬，讓你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