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雨林深處的秘密
左辰和小隊準備出發時, 看見垃圾星人的飛船開進屏蔽場。
帕拉迪諾飛船廠已經效率極高地組裝好了第一批十艘「廢品」飛船，垃圾星人是來驗收取貨的。
說是廢品，實際上從外觀上根本看不出來, 處女座的走私團長還將飛船內外都打磨清洗乾淨, 看起來就跟新出廠的沒有區別。
更別說它們的內在核心了，左辰他們從達卡瑪市帶回來的動力核心，小巧、穩定、核燃料釋放效能高，都是現在最先進的。
垃圾星人還要求安裝武器，奸商帕拉迪諾按照高出市價百分之十收了安裝費用, 不過也給他們用的能搞到的最好的。
垃圾星人很滿意, 交了尾款, 將帶來的新一批飛船殘骸和碎片卸在了飛船廠。
能合作賺錢的就是好朋友。這是帕拉迪諾交友的一大準則, 垃圾星人徹底從「收垃圾、撿破爛的」搖身一變，成為了走私團的合作夥伴。
令左辰和帕拉迪諾沒想到的是，別看他們總是穿得破破爛爛, 垃圾星人竟然挺有錢的, 最起碼在造飛船這件事上捨得花納拉貝。
後來帕拉迪諾想明白了：「他們收來的破爛里有很多可以再利用的東西, 就像這些飛船殘骸, 捯飭捯飭就可以轉手賣個高價, 而且有的時候甚至能撿到珠寶和稀有礦石等各種寶貝……哎, 我還瞧不起他們呢！真是沒腦子！擁有那麼大一個星系的自治組織，能沒錢嗎！？看來就得低調, 低調發財才是正路！」
這可是老婆給買的呢……
三個七八歲的孩子一看就有了經驗，搶了四個小小孩的食物和水，就往熟悉的避難場所去。
「注意野獸，還有，別打架啊！一起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路馬沖著他們的背影操心地喊道。
海雯帶著斯特里特、伊佐和謝珀隱藏在穆迪星附近的飛船墳場。
好在自家星球就有飛船廠，回去之後一定要給洛茜做個全身SPA！
「你們搶了他們的食物，他們怎麼辦？」他問道。
從宇宙中看，穆迪星是一顆棕綠藍紅四種顏色相交織的天然宜居行星，棕色綠色是大片的雨林，藍色的是廣袤的海洋，紅色則是裸露在外的肥沃紅土和紅色岩峰。
想要悄無聲息就不能搞大陣仗，必須一切從簡，所以左辰只帶了萊戈、努扎和路馬。
四人的小隊行進速度很快，在雨林中遇到了幾個孩子。
幾架無人機嗡嗡地從頭頂掠過，紅外探測器搜尋著活人，好拍下來供軍官們觀看。
雨林天氣極端，加上這些天然的樹洞山洞，本來就是野獸的居所，所以上次用過的避難所，這次不一定能用，而且說不定會遇上什麼新的危險。
左辰他們早有準備，雨衣就是防紅外監測的。
「禁閉室」對他來說就是噩夢，剛來穆迪星的第一年他差點死在「禁閉室」中——狂風把僅有八歲的他卷上天又扔了下來，斷了五根肋骨，小腿也骨折了。還好運氣好被左辰和迦南發現，抬到安全的地方才撿回一條命。
大家都將身上的深綠色軍用雨衣拉緊，雨帽戴好，端著槍往軍營的方向前進。
降落地點離軍營有100公里左右的路程，即使是風和日麗的天氣行走，也需要一整天，因為雨林中的危險不僅僅是天氣和地形，還有毒蟲猛獸。
「弱肉強食適者生存，怪只能怪這裡是穆迪星！」一個大孩子喊道，「想活命的話，就去搶別人的！」後面這句話是對四個小孩說的。
路上又遇到兩波孩子，有一波看著年紀稍大些。
左辰：「不能打開護盾，打開就被發現了。」他也很心疼，就這麼生砸，外側肯定砸得坑坑窪窪了……
洛茜只是擦著氣旋的邊緣過去，就能聽到雨水冰雹密集地砸中船身的聲音，如同被子彈擊中了一般。
「艹啊！」萊戈打頭陣，第一個從飛船跳下來，一下來就被暴雨澆了一頭一臉，趕緊把帽子戴上，「我特么已經渾身不舒服了！」
左辰小隊中所有人都想去找馬瑟尋仇, 但他們的首要目標是墨森·杜蘭特，不能打草驚蛇。
越往雨林中走，雨就越小，這是「禁閉室」的特點，接下來的時間裡，氣旋會變得更大更強勁，轉移到雨林上空來，那時候才是災難的開始。
「主人，是否打開護盾？」洛茜問道，狂風卷著水流往海洋上的低壓區彙集，能看到厚重的雨雲下，海水、雨水和天空連成了一片，望不到盡頭，雷暴與閃電接連不斷，落入大海的波濤之中，落在近處的陸地上，直接將大樹劈成焦木。
帕拉迪諾想到垃圾星人身上奇怪的味道就一身雞皮疙瘩：「算了算了，我還是老老實實守著我可愛乾淨的海德星吧。」
大孩子很警覺，端著槍指著左辰。左辰沒有反抗，舉著雙手示弱。
現在這顆星球赤道偏北的位置上盤旋著一個巨大的氣旋，低壓暖性氣旋如同黑洞般貪婪地吸收著附近的雲和水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擴大並移動。
如果能夠搭上回坎奇堡的飛船，那就不必用黑丁頓海盜作掩護，也能順利進入杜蘭特的老巢。
「惡魔之眼。」努扎喃喃自語。
左辰就知道會遇到這種情況，把幾個大孩子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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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趕緊找避難的地方，等『禁閉室』過來了就晚了，」最小的孩子看著只有四五歲，眼神里都是驚恐，路馬不忍心，指著一個方向喊道，「往這邊走五公里有個山洞，快去快去！」
孩子們用狼一樣的眼神警惕地盯著這四個陌生成年人，判斷他們是否是敵人，還是帕尼什軍團的士兵。
左辰話音剛落，滑入大氣層的洛茜便開始劇烈地顛簸起來，即使不用氣旋做掩護，他們也得從這裡進來，因為這裡是地面監控死角，他們可以躲避開監控，從另一側潛入，穿過雨林到軍營去。
突然他在大雨瓢潑間感覺到後腦被什麼比雨水還涼的東西頂住，在穆迪星這麼多年，他早就知道是什麼。努扎的槍口悄無聲息地頂在他頭上，他一定也不敢動。
每年，這些軍官都會舒舒服服地坐在恆溫恆濕的玻璃大陽光房裡，一邊興奮地欣賞「禁閉室」帶來的恐怖天氣，一邊看這群孩子如何想盡一切辦法保住自己的小命。
幾個小孩抱著與嬌小的身形嚴重不符的衝鋒槍看了他們一會兒，轉身往路馬說的方向拔腿跑去。
麥加爾則和剩下的人在海德星待命。
所以左辰的計畫是悄悄潛入穆迪星, 利用「禁閉室」造成的極端天氣，神不知鬼不覺地幹掉馬瑟，替迦南一家報仇。
「老大，讓你去撿垃圾你去嗎？」左辰問道。
頂著猛烈的氣流和降水，洛茜降落在雨林中，左辰對這裡熟悉得很，畢竟住了很多年。
「謝珀說想不被監視衛星發現進入穆迪星，就得拿『禁閉室』作掩護。氣旋會干擾電磁信號，只是可能會……有點顛簸。」
其他兩人也被路馬和萊戈用槍制住。
左辰：「你不像個無情的人，這樣吧，我可以留你們一命，但是條件是，你們三個要帶著他們四個，」他把隨身帶的物資扔給被搶了食物和水的四個崽子，繼續說道，「這期間食物和水均分，能做到嗎？」
那個大孩子知道不答應的話，一槍崩腦袋，肯定是死路一條，於是點點頭答應了：「好。」
左辰：「我相信你。」
萊戈感慨：「可憐啊……」
努扎沒說話，但眼神里的憤怒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路馬問道：「咱們能不能把他們都帶走啊？」
左辰何嘗不想將這些孩子全都帶走，但是他們實力單薄，無法跟龐大的帕尼什軍團對抗：「如果坦托軍團不出手，我就去找元帥大人問清楚，不管怎樣，要讓杜蘭特付出代價。再等等、再等等……杜蘭特家族垮了，這些孩子們就自由了……」
這是唯一的辦法，救的了一個兩個甚至八個十個孩子，穆迪星上還有成百上千的孩子深陷苦海。
只有撼動了杜蘭特的根基，才有可能將他們全部解救出來。
不遠處這幾個小孩太瘦弱了，一看就是在軍營中長期受欺負的，光是站在那裡就搖搖欲墜，不管他們的話，他們恐怕活不過「禁閉室」的肆虐。
左辰走過去，把一個孩子手裡用來防禦的匕首奪過來，解開雨衣，把死命掙扎的小孩夾在腋下。
其他三個人也如法炮製，一人帶了兩個孩子，用雨衣遮住，避開紅外線監測無人機，否則這些孩子被發現了，他們也會被發現。
小孩們一開始還掙扎，後來沒力氣了，乾脆不動了。
半個標準時後，他們被放了下來，左辰指著高處的岩石，對那個大一些的孩子說：「岩石後面有個樹洞，躲進去，這裡地勢高，『禁閉室』來的時候也不會被淹，但是要小心毒蛇和毒蟲。」
他將匕首還給孩子：「要善用武器對付野獸和危險，而不是對付你們身邊的夥伴，人多力量大，知道嗎？」
大孩子點點頭，原本灰暗的眼神亮了許多。
左辰揉了把他的腦袋，招呼兄弟們繼續往軍營前進。
幫助孩子走了彎路，再回到原來的路徑，就要多走很遠，但四個人誰也沒覺得累和麻煩。
萊戈：「哎，看見他們就想到咱們小時候……其實也怪不了他們，從小就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沒人告訴他們怎麼做是正確的，只有人告訴他們厲害才能活下去，那肯定會為了活下去拚命啊！」
左辰：「是啊，都被杜蘭特洗腦了，如果他們……咱們聯合起來，一千多人難道還打不過指揮部那幾十人嗎？」
路馬：「你想得美，當時咱們逃走之前，問了幾個關係比較好的小隊長，誰都說不走，哪有那麼容易聚集起來。」
路馬說得沒錯，在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的情況下，相當於兩眼一抹黑做選擇，大多數人會停留在原地猶豫不決，極少有人願意為了自由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去拼上性命。
這也正是杜蘭特的高明之處，將小樹苗多餘的枝椏砍掉，只讓這些孩子會拿槍、會殺人、會服從就行了。
所以人再多也都是一盤散沙。
雨從剛才起就沒有再變小，反而有越來越大的趨勢，遠處雷聲滾滾，腳底下根本沒有路，稍微有點坡度，水就立刻變成水流，水流匯聚成小溪，沖刷著紅土地，帶著泥漿朝地勢低的地方流去。
他們必須加快速度，遇上泥石流就壞了。
路馬身形高大魁梧，但是身手卻靈活矯健，他邊越過滑動的泥漿邊說：「說真的，要不是親眼目睹了那件事，咱們恐怕還在穆迪星……不，」他倒吸了口涼氣，二氧化碳撲在雨帽的透明面罩上，形成了一層薄薄的水霧，「恐怕咱們就是坐在軍營里看這群狼崽子保命逃竄的軍官了……」
其他人都沉默了。
那年他們以第一名的成績通過了卡莫星的「考核」，小左辰將那些剛剛冒頭的疑惑跟最好的兄弟們說了，但是當時氣氛難得的放鬆，路馬強給他灌了幾口從軍官宿舍偷來的酒，說：「別想那麼多了，咱們已經脫離苦海了，接下來就要去帕尼什軍團、去杜蘭特主星享福了！」
左辰還想說什麼，他又說：「你得為謝珀想想，為其他隊友想想，這些疑問問出來，咱們還能去得了帕尼什軍團嗎？」
對小隊里所有人來說，能活下來就是最幸運最重要的，自身都難保的時候，根本無暇去顧及陌生人。
接下來的幾年時間裡，左辰在帕尼什軍團中表現優異，年僅十八歲就當上了上尉，這在滿是精英的三支部隊中是前所未見的。
有人欣賞、有人嫉恨，但所有人都認為他有這個能力，連統領都親自召見過他。
在他十九歲那年，接到了去穆迪星做彙報的任務，小隊跟著他一同前往。
雨林外沿的操練場上，密密麻麻站著兩三千的孩子士兵，都用一種冷漠無情的眼神看著演講台上的年輕上尉。
左辰能力強，個性開朗樂觀，隊友間相互友愛，所以性格沒有很扭曲。
帕尼什軍團中，很多人也是這樣，像是一群沒有血肉沒有靈魂的機械狼戰士。
那些疑惑，他和老輪機工程師說了，老師傅說：「你是很幸運的，但也是不幸的，在穆迪星和帕尼什，最好的狀態就是混沌，有些事情明白了不如不明白，明白了就要受煎熬……」
彙報很成功，狼崽子們都有了新的目標——努力提高自己，去精英軍團。
晚飯後，路馬和迦南神秘兮兮地拉上左辰去了軍營外面。
「幹什麼去？」左辰問道。
迦南：「路馬說有酒，哎，咱們都是軍官了，還有必要這麼小心翼翼嗎？我問你路馬，這裡還有誰比咱們官大？」
路馬強詞奪理：「那還有什麼意思！」他指著遠處的幾個人影，小聲道，「你們說他們鬼鬼祟祟的幹什麼去？」
左辰認出來其中一個人：「指揮官？！」
三個大男孩尾隨那幾個軍官穿過軍營外的樹林，來到一處被高壓電鐵絲網圍住的區域，唯一的出入口有帕尼什士兵把守。
「這地方以前我就很好奇，但是看得太嚴了，進不去。」路馬說道，他們都知道這個地方，但是從來沒進去過，「你們說，這兒是他們的酒窖嗎？」
左辰可不覺得是酒窖，笑道：「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路馬：「怎麼進去？有守衛。」
左辰指了指他的士官肩章：「當然是大搖大擺地走進去了，長官！」
三人走到近處，守衛看見他們很自然地就將門打開了，立正站好行了軍禮。
「果然是大搖大擺！」路馬嚴肅地走進去，才竊笑道。
重重看守的區域和外面沒什麼區別，三個來找酒的年輕軍官順著唯一一條被人踩出來的小路往深處走。
走了十幾分鐘，隱約聽見有孩子的喊叫聲和痛哭聲。
他們循著聲音走過去，藏在巨石後面，眼前的一幕讓他們這輩子都忘不了。
樹林間有一大片空地，指揮官和幾個軍官站在空地上，透過浮空式照明燈的燈光，能看到地上被挖了個巨大的坑，從他們的角度看不到坑有多深。
三四十個小孩站在坑邊，有大有小。
指揮官挑了幾個壯實一些的孩子，手指又點了幾個贏弱的。
幾個軍官上前，將手中的槍塞給壯實的孩子，指揮官命令道：「你們都是新來的，但是沒有通過第一次考核，我可以再給你們一次機會，端起槍，把他們打死。」
一個壯實的孩子一臉老實相，拒絕道：「我不要，我不要殺人！」
指揮官二話沒說，垂在身側的手一抬一揮，腰間的短刀已經劃斷了孩子的頸動脈。
他一腳將還沒來得及倒下的孩子踹下了深坑，抽出手帕擦了擦短刀上的鮮血，問道：「還有誰有異議？」
幾個孩子嚇得瑟瑟發抖，端著槍的手連板機都扣不動。
指揮官：「殺了他們，你們就能活，還不動手！！」
一時間，這些剛學會端槍的小孩子都開始射擊，打中的沒打中的，子彈飛射，很多沒被點中的孩子無辜中彈，跌下深坑。
左辰三人驚呆了，他們從沒有過沒通過考核的時候，所以根本不知道這些事情，這一刻，他們才明白過來，那些發了求助信號的、被人奪走武器和食物的、輸掉了比賽的孩子都去了哪裡，他們不是被送走了，而是都層層疊疊地埋骨在了這個大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