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裂縫
幾個小時後到了任務結算時間。左辰小隊趕往廣場, 他們沒有搶別的小隊的俘虜，自己在後續的搜索中又找到了不少卡莫星人，毫髮無傷地將他們帶來了廣場。
當然也順便「代為接管」了馬瑟那一車俘虜屍體。
廣場上200多名小士兵列隊站好, 四周都是帕尼什軍團的士兵和軍官, 廣場中央是600多名被俘的卡莫星人。
這些俘虜中很多人都帶著傷，廣場角落裡還亂七八糟地堆著很多屍體。
左辰手持改造過的激光丨槍帶隊，在所有人的注視中走進廣場。
廣場一側木箱搭建的臨時指揮台上，戴著面具的指揮官站在那裡，冷冷地看著這群狼崽子。
俘虜們擠在一起, 壯年男女擋在最外圈, 老幼病殘則被他們圍在保護之中。
而他們這樣的舉動在杜蘭特私軍看來, 無異於一群小羊羔在群狼環伺中咩咩叫著, 企圖靠無力的羊蹄子和臼齒自救，愚蠢又可憐。
預備役指揮官和帕尼什軍團的軍官在這裡，20支小隊呲著尖牙的狼崽子不敢造次。
左辰和隊友將最後幾個俘虜趕過去之後, 就列隊站到一邊。
還是說，這些卡莫星人是被指揮官放在這裡的？
他認為這次任務定級有很大的問題, 他們沒有遭遇到激烈的反抗，這些卡莫星人也不是什麼旗鼓相當的對手, 不應該被定為B級，如果不是小隊間的競爭，這次的任務甚至連D級都夠不上。
這麼做也是保護了她，因為兩名帕尼什軍官已經端起槍瞄準了她……
那一車屍體停在活著的卡莫星人邊上, 很多人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忍不住哭了起來。
左辰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什麼叫「沒有一人遺漏」？
這麼說在來卡莫星之前，指揮官就很清楚有多少個卡莫星人在城市裡？
左辰手急眼快，一把抱住她，不讓她靠近。
左辰小隊遙遙領先，隊員們碰拳擁抱慶祝，年輕富有朝氣的臉上都是自豪的笑容，他們實至名歸。
0008小隊就是馬瑟的隊伍，他們不僅沒有抓到俘虜，還死掉了2名隊員，且全員受重傷，都被抬去了醫療艙。
指揮官：「此次任務完成得很好，鎮壓了城市內的暴動，而且將反抗者沒有一人遺漏地全部羈押……」
他離著俘虜最近, 能感受到緊張、恐懼、絕望、無助的氣氛籠罩著這些卡莫星人, 讓他們本就蒼白的皮膚更是毫無血色。
路馬指著那一車屍體，鮮血都凝固成了暗紅色的血痂：「你自己看！」
那個媽媽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低聲說了句話：「我們的命運不是早就註定了嗎……」
他們的哭聲越來越大，剛才藏在床底下的女孩看到父親的屍體，掙脫媽媽的手臂，哇哇地哭著沖了出來。
萊戈小聲問：「路馬, 你說他們的血是紅色的嗎？怎麼皮膚這麼白？」
他把女孩塞回她媽媽懷裡，語氣生硬地囑咐道：「看好孩子，別亂動，否則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小左辰皺著眉, 他不喜歡殺人, 尤其是手無寸鐵、毫無威脅的人。
指揮官突然開口道：「考核結果如下，第一名0077小隊，58人；第二名0097小隊，23人；第三名0042小隊……第二十名，0008小隊，0人。」
左辰還沒來得及理解這句話的意思，那邊清點人數的士兵把數據給了指揮官。
如果是為了任務和考核提前放置在這裡的，那麼這些手無寸鐵的卡莫星人，怎麼能被稱為反抗者和暴民？
他們搜索的時候，發現有很多空房子，那房子里的人呢？
問題越來越多。
想到這一點，左辰背後出了一層冷汗。
廣場上人聲鼎沸，指揮官和軍官們默許了這群狼崽子的慶祝行為。
左辰站在歡呼著的戰友和卡莫星人的中間，背後的歡慶和眼前的絕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就像站在光明的岸邊，注視著無盡的黑暗，又像是站在惡魔的隊列中，注視著純潔的靈魂。
他默默地盯著戴著金屬面具的指揮官，攥著拳頭，想問問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所有人都沒注意到，卡莫星人中，幾個壯年男人互相使了個眼色，然後突然發難，朝左辰的方向沖了過來。
帕尼什軍官舉起槍瞄準，被指揮官單手按住槍筒，示意他們不要動。
左辰一直注意著俘虜那邊，所以第一時間就發現了端倪，那幾個卡莫星人目標很明確，死馬當活馬醫，想奪取靠得最近的幾個小士兵的武器。
左辰和另外兩支小隊的隊長站在最前面，兩個隊長直接開槍，毫不猶豫地擊中反抗者的要害。
而左辰則端著槍指著衝過來的幾個人，身後的幾個隊友也默契地舉著槍瞄準。
他進入廣場的時候就把風鏡摘了掛在脖子上。
略長的額發上沾著灰，被汗水和成了泥，黏在額頭上，灰撲撲髒兮兮的，但是下面的黑色眼睛卻炯炯有神的發著亮。
穆迪星上競爭激烈，就跟一群狼要有阿爾法頭狼一樣，狼崽子們也會有地位高低，所以除了日常的競爭之外，私下裡打架也是常有的事。
無論是比賽競爭還是打架，氣場很重要，一個眼神就讓對方知道自己是不好惹的，弄不好要用命來換。
而現在，小左辰就是這種威脅的眼神。
那幾個反抗者本能地心裡打鼓，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左辰上前兩步，一腳踹在打頭那人的腿上，對方站不穩跪倒在地，他又用槍托狠狠砸在那人額角，鮮血頓時流了下來。
幾個隊友也如法炮製，制服了剩下的反抗者。
沒有人死亡，這是左辰想要的結果。
他看了眼指揮官和剛放下槍的軍官們，他們的表情在廣場另一側的陰影中晦暗不明。
被制服的卡莫星人撿回一條命，但是他們看左辰的眼神中全是憤怒和恨意。
額角流著血的男人臉上，血沖刷過眼皮和顴骨，流到嘴角，他死死盯著左辰，大聲詛咒道：「你們都不得好死！」
指揮官讓帕尼什軍團的士兵將卡莫星人全部帶走，對小士兵們說：「你們做得很好，這些人將會被帶去新的星球接受馴化。」
他的聲音比以往都柔和：「我能教你們的就這麼多了，此後，你們將全部加入帕尼什精英軍團，祝賀你們。」
幾乎所有的青年和孩子都歡呼起來。
唯獨十二歲的左辰有些獃滯地站在原地。
從小到大被灌輸的思想早已鑄成了一堵堅硬的高牆，現在猛地在他面前裂開了一條縫，讓他突然找不到了方向。
、
依舊是乾冷的地表，因為人造大氣層缺乏維護，變得逐漸稀薄，連卷著沙土的小氣旋都少了，整顆卡莫星死氣沉沉。
二十三歲的左辰和隊友們重遊故地，已是物是人非。
那些被帶去別的星球的卡莫星人，恐怕當天就已經罹難。
在杜蘭特這樣的貴族眼裡，他們不過是礙事的牲畜、用完就扔的考核工具而已。
小隊隊員將城裡的海盜餘孽全部抓了起來，扔在十一年前那個廣場上。
地面被沙土掩埋了一層又一層，血跡早已看不見了，只剩下倒塌的民居和破爛不堪的木箱見證著曾經發生在這裡的罪惡行徑。
隊員們都沒說話。十一年過去了，他們長大了，雖然還都背著槍扛著炮，但不同的是，這些武器已不再是鎮壓和傷害百姓的武器。
他們脫下了帕尼什軍團的軍裝，作為一隊逃出生天的逃兵、伸張正義的遊俠和保衛家園的防衛軍教官，站在這裡為自己曾經犯下的錯誤懺悔和默哀。
幾分鐘後，左辰開口道：「願主神讓卡莫星人安息。」
站在這裡，他才好像突然明白了凜冬的工作內容，明白了梅林星存在的意義。
奧尼斯帝國混亂不堪，貴族之間的紛爭、貴族在自己地盤上的「鎮壓」、星際海盜的殘酷暴行、蘭寺財團的貪婪成性……戰爭每天都在上演，每時每刻都有無數人在死亡。
平民人類死亡的時候發不出聲響，也激不起水花，只有凜冬和其他梅林星僧侶，才會憐憫他們，為他們超度，送他們的靈魂去主神的國度。
左辰心裡對凜冬多了幾分崇敬和理解。
見隊長不說話，海雯問道：「你們的星艦在哪兒？」
一個海盜跪在地上說：「我們哪兒還有什麼星艦啊！我們要有那玩意兒，早就離開了，誰還會這鳥不拉屎的星球上苟延殘喘？」
路馬小聲跟謝珀咬耳朵：「啥情況啊？不會是情報有誤吧？」
謝珀：「我說的是卡莫黑洞那邊有星艦活動的蹤跡，可沒說肯定是黑丁頓海盜的……」
一聽到卡莫黑洞和星艦，幾個海盜倒吸了一口涼氣，擠在一起瑟瑟發抖。
左辰捕捉到他們的不對勁，問道：「你們知道什麼？」
「……」
努扎見他們不回答長官的問話，毫不猶豫端起槍，咔咔打開保險，陰沉地說道：「回答！」
海盜們趕緊搶答，生怕落後被他崩了：「卡莫黑洞！幽靈船！」
「對對對！是一艘幽靈船，一個月前從這裡飄過去，我們也不知道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