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夏卡拉統領
傍晚，母恆星還在西南面的山巔時，哈巴爾統領的艦船已經降落在行政長官塔的飛船港。
夏卡拉·哈巴爾一頭夾白的深棕色捲髮，四方臉絡腮鬍，身形魁梧高大，身著正式官服和披風，走起路來虎虎生風，在一眾克勒星士兵前面，顯得鶴立雞群。
「這麼說是沙迪耶？」他沒有停下腳步，大步流星往行政長官塔走。
波納·哈巴爾擦著汗小跑著跟在後面，彙報道：「是的，表兄、不、統領，沙迪耶一個標準時之前聯繫過我們了，認領了這些設備。」
夏卡拉·哈巴爾冷笑：「他說是就是？你以為他會這麼好心？」
他突然停下來，猛地回過身，用短粗的手指戳著行政長官的頭，吼道：「用用你的腦子！他從哪裡找來這些東西的？嗯？三雪峰公司的凈化設備，一台就要2000多萬納拉貝，四十四台，十個多億！」
頂他小半年的走私收入了。
他謹慎地瞥了眼身後的幾十名士兵，沒將這話說出口。但凡有一個外人在場，他就絕對不會說任何關於走私的話。
波納·哈巴爾緊張得汗如雨下，官袍不透氣的綢緞內襯貼在他身上，黏膩不堪，他甚至覺得渾身上下都刺癢了起來。
哈巴爾統領深褐色的四方臉上表情變得誠惶誠恐：「抱歉，抱歉，我並不知情……」
扯了扯嘴角，活動了一下肩膀，他才推開行政長官塔正廳的門走了進去。
「是！」
夏卡拉·哈巴爾只記得，少年穿著綉著火鳥族徽的貴族禮服，戴著遮住了上半張臉的黑色面罩，墨黑柔軟的長髮鬆散地系著，隨意搭在肩上，並不像一名武將。他自始至終一言不發，整個人周圍瀰漫著生人勿近的氣場。
每一任玄家統領，都會從皇帝的親衛做起，直到走上帝國坦托軍團元帥的位置。
從主星來克勒星的路上，他一直努力在腦海中搜索著元帥大人的樣子，以及當時晚宴上的情形：他有沒有跟元帥大人說過話？說了什麼？等等。
他坐在由整塊沙金石做成的辦公桌後頭，雙手交疊放在下巴下面。
「遵、遵命！」
統領吼完，揪住行政長官的領口，把他提了起來，幾乎是鼻尖對著鼻尖，壓低聲音說：「他說是就暫且讓他是吧，派人去查清真相，天亮之前，我要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是的，值錢的東西、散、散了一地……但我讓人清點了一下，並沒有少什麼，可能是、還沒來得及……」
元帥和他記憶中的一樣冷淡，只不過這次沒有戴面罩，露出一雙柔和的眼睛。
「偷東西？」
統領思考著這種可能性，把他放下命令道：「兩個刺客，必須在元帥離開前抓到，生死不計！抓不到的話，你就當替死鬼！」
「十分抱歉，尊敬的元帥大人。」統領右手放在胸`前鞠躬行禮，「因為我手下的疏忽，讓您和您的伴侶受驚了！」
答案是否定的。
玄家少主幾乎寸步不離地跟在老皇帝身後。
「注意你的言辭。」率先開口的是他身後的短髮女軍官，「元帥大人並沒有伴侶。」
夏卡拉·哈巴爾用指節粗大的雙手拽住官袍的領子和袖子，他不擅長做這些事情，但是還是仔細地整理妥帖。
他曾經在二十幾年前的帝國晚宴上見過元帥大人，那時候的行刑者還只是個纖細瘦弱的少年。
「還有，那兩個刺客是怎麼回事？」統領想知道，為什麼所有事情都這麼倒霉地趕在了一起？
波納·哈巴爾被官服的高領勒得喘不上氣，漲紅著臉哆哆嗦嗦地回答：「還、還不知道他們的身份……他們去過您的房間，想要偷東西……」
他是文官出身，也是為數不多的知道走私之事的人，自然明白這個數字的意義。
「沒關係的瑪瑙。」元帥大人開口說道，聲音並沒有想像中的冰冷。
瑪瑙嚴肅地問：「抓到那兩個人了嗎？」她頂著一張如花似玉的臉蛋，詢問的語氣卻和審訊一樣，讓人心率加速脊背發涼。
夏卡拉·哈巴爾：「還……還沒有抓到……不過我已經派人去追了！定會給您一個交代！」
元帥站起身，把披在肩上的軍裝外套脫下來，搭在椅背上，只穿了件白得發亮、沒有一絲褶皺的襯衫，氣質高貴出眾：「不必追了，兩個小毛賊罷了。」
這時琉璃從側門走進來，把陽傘放在一旁，也沒有打招呼，自顧自坐下後，翹著二郎腿，拈著桌上紅彤彤的小果子吃：「你們這裡有什麼好玩的？」
粉頭髮的漂亮女孩一進來，氣氛就立刻輕鬆了起來，哈巴爾統領鬆了口氣，不再接刺客的茬兒，轉開話題回答道：「一顆礦星而已，哪有什麼好玩的，我們下降的時候，還遇上了沙塵暴。這裡到處都是荒漠和岩石，荒涼得很。元帥大人和女士們若是不嫌棄，可以到哈巴爾主星去，那邊氣候好得多，有海洋和樹林，還有各種珍奇動物……」
琉璃嘟著嘴，拉著元帥的胳膊央求道：「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要不我們走吧，去別的星球玩一圈再回來接……嗯，再回來視察。」
夏卡拉統領心想：能這麼跟元帥大人撒嬌，不是伴侶是什麼？
瑪瑙正色道：「別胡鬧！」
琉璃眼波流轉，對自己的妹妹笑了起來：「我開玩笑的！」她轉向哈巴爾統領，「克勒星總該有什麼不是沙子和荒漠的地方吧？」
哈巴爾統領很是為難，畢竟克勒星上除了礦區，其他地方他也不熟悉：「要不這樣，稍後由我給使者們準備一份克勒星的介紹，遊玩的地方和項目任君選擇如何？」
琉璃很開心地應允了：「你這個人很識趣，就你了，負責陪著我們玩。」
「這是我的榮幸。」夏卡拉·哈巴爾忙答應下來。
他陪著使者們用晚餐，期間介紹了行政長官塔的地熱溫泉。
將貴客送去房間之後，天已經黑透了。
一直等著他的行政長官顧不上形象，虛弱地靠在牆壁上。三天了，他幾乎沒有睡覺，現在隨時都能倒地昏睡不醒。
見到統領出來，他趕緊提起精神彙報：「統領表兄，查清楚了，四十四台設備，是這半年間跟著食物運輸機偷渡進來的。」
夏卡拉·哈巴爾罵道：「卸貨場一個人都沒察覺嗎？一群廢物！」
行政長官：「單獨一個運輸箱的話，只需要一個卸貨員，四十四台設備，很有可能是一個或者少數的幾個卸貨員處理的，想要收買他們很容易。」
進口的食品和商品哈巴爾並不是很在意，他在意的是出口的、尤其是走私出去的那些東西。他的心思不在這兒，所以也根本沒想到會出這麼大的紕漏。
「到底是誰？敢在我的地盤上搞小動作？」夏卡拉·哈巴爾用粗糙多毛的大手揉了揉僵硬的臉頰，捲曲糾結的絡腮鬍因為生氣而抖動著。
能掌控五個星系，數十顆行星，靠的不是空口白牙的恐嚇，他手下二十萬私軍，裝備的可不是克勒星開採冶煉出來的破銅爛鐵。
就連與他平分偏航星系的大貴族杜蘭特，都要對他禮讓三分。
波納·哈巴爾：「是個叫左辰的遊俠，據說還是被杜蘭特懸賞通緝的帕尼什軍團逃兵。」
「這倒是有意思。」統領說道，「能從杜蘭特那裡逃出來，又敢舞到我面前來，說明這人有點本事。」
他沉思片刻：「沙迪耶搶了四十四台設備想要據為己有，帝星使者沒離開前，就讓他得意一陣子吧。不過，十個多億的設備，區區一個遊俠是怎麼拿出來的？」
波納·哈巴爾提醒道：「三雪峰公司的設備，都是由蘭寺商會代理銷售的，而且商會壟斷了宇航運輸業，可以聯繫商會代表或者宇航公司的代表查一查……」
夏卡拉統領像是在自言自語：「他在偏航星系購買了足夠凈化一顆非宜居星球的凈化設備，是要自己建國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麼大的動靜，杜蘭特能沒有察覺嗎？」
他立刻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除了蘭寺商會，還有一個途徑能搞到這些設備。」
「帕拉迪諾，星際走私團。」
統領深吸了口氣，空氣中瀰漫著沙塵暴過境後留下的細小沙粒和灰塵，刮著他的鼻腔和氣管進入肺部。
他把過濾面罩戴上，在超薄風機的轉動聲中說：「帕拉迪諾這個王八蛋，每年都要壓低價格，從我這裡獲取暴利不說，還來給我添堵。」
他想了想，先暫時壓下臭罵生意夥伴的衝動：「那個叫左辰的傢伙如果真的是從帕拉迪諾那裡搞來的設備，恐怕已經知道了克勒星的秘密……」
他面目猙獰，下令道：「把他弄死。卸貨場、運輸機，凡是參與、不，把所有人統統處理掉，替換上新的人。這幾天我會陪著元帥大人，讓金特配合你。」
「一個也不能留！」他渾濁的眼睛緊緊盯著行政長官的眼睛，「另外，使者帶來的士兵都給我看住了，絕對不能讓他們去第五礦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