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與沙迪耶的密談
「易燃易爆品」作為一家餐館，後廚卻很小。
大半空間被堆到天花板的酒箱佔據，剩下的一個水池和一塊一米見方、落滿灰的不鏽鋼檯面，就是做飯的地方。
這裡本來也不是任人大快朵頤的餐館，能吃到加熱過的袋裝食品就算很好了。
大部分時候，點了菜，小夥計就直接扔給你一袋慕斯狀的方便食品，要是有不滿，膀大腰圓的廚師就會衝出來捏著你的下巴，扒開你的嘴，直接幫你灌進喉嚨里。
老闆和廚師把酒箱一個一個搬開，轉動最下面箱子中的一瓶，打開了暗門。
沙迪耶先進去了，光頭女人拿著木倉頂了下左辰的後背，示意他往裡走。
左辰從善如流地走了進去，饒有興緻地打量起來。
暗室不大，四面牆、天花板和地板都覆蓋有厚厚的鐵皮。
這是為了屏蔽電磁信號，防止被竊聽或監視。
「這地方不錯啊！」他贊道。
他站起來，淺棕色的長袍曳地，比起其他人臟污的罩衣，他這一身簡直可以稱得上是聖潔了：「你朋友和你都是行義之人，我表示讚許。」
他在面罩里笑了笑，就著他的話，放低姿態說道：「閣下不妨先聽聽我的計畫，如果您滿意，就請不要跟晚輩計較了。」
左辰心想：「狡兔三窟，一個被哈巴爾家族忌憚了幾十年的工人領袖怎麼可能只有一個密室？今天我若沒有鬧出動靜，恐怕也不會這麼順利讓他露面。」
聽到杜蘭特家族，左辰眼神黯淡了一瞬，旋即恢複過來：「……我來克勒星這段時間，發現嚴重的並不僅是污染，還有信息的封閉……」他看著工人領袖說道，「在這裡，人們不能隨意離開，不，是根本沒有辦法離開，而且也接收不到任何其他星球或星系的信息。」
沙迪耶點頭：「你兄弟說得沒錯，不過那都是好幾個世紀前的事情了。」
左辰：「或許安裝凈化系統就可以從根本上解決……」
左辰：「閣下有沒有想過，無論是過濾面罩還是蒸餾器和水袋，都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沙迪耶張開雙臂，手從寬大的袖子中伸出來：「所以工會為所有人提供過濾面罩，僅僅收取成本價。」他有點得意，指著左辰的面罩，「GN-788型，是從首府買的吧？首府那裡沒有什麼污染，但那些當官的當兵的都搶著要用最好的。論惜命，誰都比不過他們！」
沙迪耶眯起眼睛：「那又如何？」
「哦，聽你這麼說，我倒是有興趣了，」沙迪耶在密室里唯一一把椅子上坐下，手放在木頭扶手上輕輕敲著，「說說吧。」
光頭女人把門關好，站到他身側，不錯眼珠地盯著左辰。
左辰：「他拜託我想想辦法，雖然無法回到那個鳥語花香的過去，最起碼能讓他和他的家人生活得好些，不用每天都擔心死於肺癌、中毒或者脫水。」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沙迪耶僵硬打斷：「哼，異星人，要是有你說的這麼簡單，我們何必世世代代忍受污染？據我所知，因為重污染和酸雨，克勒星人的壽命只有帝國平均壽命的八分之一。」他臉上的表情扭曲起來，「這都要怪哈巴爾！哈巴爾壓榨工人為他煉鐵鍊鋼，生產槍炮，加固防線，來鞏固自己的地位、威懾杜蘭特家族！但從來不為我們工人著想……興建工廠時就沒有安裝凈化過濾設備，你以為他現在就會給我安嗎？」
左辰沒有計較他居高臨下的態度，開口道：「這事是一個兄弟拜託我的，他告訴我克勒星本來是一顆很美麗的行星，是難得的天然適合人類居住的星球。」
沙迪耶環顧四周說道：「你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我這個好地方算是暴露了。」他語氣裡帶著輕微的不滿，就像是在責備一個頑皮的孩子。
沙迪耶轉過身去，手背在身後：「這污染從根本上講是礦場和鋼鐵廠造成的，難不成要哈巴爾家族停止採礦和鍊鋼？那我們這些工人靠什麼生活？等著餓死嗎？」
左辰：「其實朋友在和我說了這件事之後，我便想到了三雪峰公司的過濾設備，這些設備可以很輕鬆地解決污染問題，而我正好有一批，可以免費送給您。」
沙迪耶明顯沒有聽過三雪峰這個名字，愣了一下。
左辰：「比克勒星污染嚴重的星球其實還有很多，火山灰、微生物，有的星球甚至是核輻射微塵污染，過濾系統都能夠很好的解決……」
沙迪耶側著頭用眼尾看他：「所以，你來這裡是想推廣你的產品還是想來當救世主？」
左辰：「不，都不是，三雪峰公司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我也沒有想當什麼救世主，我只是想盡自己的力量幫助兄弟。」
他能明顯看出沙迪耶的不滿，眼前的男人是克勒星工人的精神領袖，是這個蒙昧封閉的可憐星球上，神一樣的存在，而他自己恐怕也把自己當成了神。
沙迪耶：「你說得這麼好，是想從中得到什麼？別告訴我，你一個異星人冒著危險來見我只是為了兄弟義氣？你的兄弟為什麼不自己來？」
左辰嘆了口氣：「請您相信我，我並無其他目的。」
在這個利益至上的宇宙，沒人相信善意能成為動機和行為準則。
這不是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他們甚至懷疑或攻擊保有善意的人。
沙迪耶：「你走吧，『易燃易爆品』的事情就這麼算了，我可以當你沒來過。」
左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向前走了兩步，被光頭女人擋住：「為什麼？」
沙迪耶踱著步子：「你們異星人怎麼總有這麼多問題？這裡是我的地盤，我可以直接把你扔出去。不過念在你是個講義氣的人，我告訴你為什麼。首先，我不相信什麼狗屁雪峰公司，其次，我不相信什麼狗屁凈化設備，最後，我不相信你。」
左辰腦海里突然浮現出，出發之前朋友的妻子對他說的話：「要尊重沙迪耶，他是我們的希望。」
這就是工人們所謂的希望嗎？明明是他擋住了希望！
他不禁怒火中燒。沒有想到為工人們提供更潔凈的空氣和更好的生存環境這樣的好事，會被一句「不相信」拒絕。
他們尊敬的領袖甚至連深入了解這件事如何進行的意思都沒有。
左辰壓著火說：「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要為工人們著想，這是百利無害的事情。如果你有什麼疑慮，大可以說出來，或者我們可以去看……」
沙迪耶打斷他的話：「我說了，沒有興趣。工人們有過濾面罩就可以生活得很好。哈巴爾今年也表態，會提供更多的錢來生產過濾面罩。」
「……」
再多的面罩有什麼用！這些錢不及哈巴爾走私收入的九牛一毛！
左辰怒由心生，憋了半天才吐出兩個字：「愚蠢。」
光頭女人橫眉怒目，頓時沖了過來，用冰冷的槍口頂在他的胸`前。
左辰沒有理會這致命的威脅，繼續說道：「因為你是領袖，我才來找你，沒想到你只是個自以為是的蠢蛋！」
女人的手指勾在扳機上，他卻死死盯著沙迪耶。
沙迪耶走過來拍拍女人的肩頭：「不要緊。」
他對挑釁和冒犯的憤怒已經累積到了頂點，表情雖然還是柔和的，但是眼神中的殺意藏也藏不住：「年輕人，我佩服你的膽量，也佩服你的見識，這麼好的設備免費給我們……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什麼時候輪到我們克勒星了？」
他笑了起來：「你做了好事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設備的運行和維護誰來買單？哈巴爾嗎？還是我們自己？你太天真了，哈巴爾如果真的這麼好心，克勒星還會變成現在這個鬼樣子？」
左辰信心十足道：「我會讓哈巴爾買單的，你只需要配合我。」
沙迪耶眼中閃過一絲動搖，旋即便恢複了冷峻：「苟活不易，莫生事端。還是那句話，我不相信哈巴爾，也不相信你，我們自己的空氣，不需要外人指手畫腳。」
他食指和中指併攏，指著門口，向光頭女人下令：「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