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捕獲◎

氣氛有些凝滯, 孟瑾難得想活躍下氛圍,他揚著張俊臉低聲道:「不是還有宋家救兵嗎,說不定馬上就……」

「嗡——」

孟瑾話還未落就響起一陣嗡鳴, 是絕靈陣發出的。

三人望去,就見顧良睜著隻眼笑得祥和,可握著金剛杵的動作卻兇猛地釘上絕靈陣,陣法猶如透明的巨型水泡, 被金剛杵激出一圈又一圈漣漪, 震蕩不已。

這場面有些驚悚。

孟瑾試圖與顧良搭話:「大師你看, 我們都成了階下囚,要不你也歇歇?」

「嗡——」

「大師……」

「嗡——」

他將顧良的行動定性在刺殺宋岸一事上,不管顧良因何而來,幕後是誰,雁城宋家都不可能簡單善了。

他們運氣不錯, 看到信號的是宋家主。

宋家主宋鑄不知宋岸所想,只沉冷質問:「顧良,你來雁城殺我兒?」

語氣帶著被挑釁的怒。

宋岸卻輕微皺眉, 這裡空曠明敞, 六合能將顧良移到任何地方,甚至連離開都不是難事。

他再次瞬移避開宋鑄一劍,抬手又快又狠推出一掌朝孟瑾壓去,宋鑄劍勢剛出欲攔住這一掌,卻被顧良閃身纏住,就見半透明的巨大佛掌帶著威壓蓋來,所經之處柔軟的土壤青草被大力壓入地里。

孟瑾此時靈力還未恢複,他拖著沉重的步子跑了兩步就察覺到佛掌的威壓,差點腿一軟跪下,被他咬著牙撐住,心道就是死也得死得有尊嚴!

顧良每次想越過宋鑄直擊周雙,都能被他堪稱預知般的直覺打斷,只能將手中攻擊轉向他,不管六合如何瞬移,次次都被敏銳異常的宋鑄擋下。

顧良嘴角弧度更深,面色越發慈和,動作卻兇猛異常。

「我來只想帶走那位黑衣姑娘。」

宋鑄卻看都不看周雙,冷聲道:「所以打算先殺了我兒再帶走人?」

兩位高階修士在金屬碰撞的花火中過招,速度之快讓人只能看到流動的刀光劍影。

「話說你一個瞎眼和尚,做什麼學別人抓年輕漂亮的小姑娘,也不害臊!」

等到光亮消失,地面停止震顫時, 塵土飛揚中出現一個身形偉健的中年男子,神情冷硬, 手中黑劍指向顧良。

劍勢激起的能量震蕩本就搖搖欲墜的絕靈陣, 絕靈陣最終還是消失了, 三人被風浪吹得站不穩。

待在安全區的周雙卻是知道,宋家主故意這麼說的。

孟瑾感受著逐漸崩塌的陣法, 轉頭去看兩人,宋岸閉目養神中, 周雙正在乾坤袖裡掏啊掏的, 在找合適法器。

「和尚!」站在遠處的孟瑾揚聲大喊,還怕他聽不清,又喊了聲:「瞎眼和尚!」

宋鑄不知道這幾個小孩在搞什麼,一而再再而三激怒顧良,一連劈出九道劍氣都沒法阻攔不管不顧的顧良。

此時遠處的宋岸朝她比了個大功告成的手勢。

兩人就這麼僵持不下。

見顧良往這邊瞥了眼,他繼續大放厥詞:「你再不束手就擒小爺今日就讓你再瞎一隻眼,剩下的胳膊也給你折了信不信!」

與之相對的,宋鑄也無法奈他何。

顧良握著佛珠低頭嘆氣,他一開始沒下死手就是不想得罪孟家和宋家,卻不想還是還是驚動了宋家主。

周雙朝著打鬥的兩人走去,聲色平靜開口:「六合的秘密……」

兩人在空中飛速移動,所到之處土石草屑亂飛,空氣全是掀翻的泥土味和青草清香。

電石火光間,他被陡然出現的長藤捲住拉走,佛掌擊中草地里的殘破城牆石,激起的風浪將他掀翻,長藤崩碎前一雙柔軟的手死死拉住他,孟瑾飛出去的趨勢減緩,卻也帶著周雙滾出段距離。

孟瑾虛脫了般坐在地上:「安全了。」

周雙黑眸目視顧良,並不驚懼他的到來,而是調用靈氣建起一座座以她為中心的綠色牢籠,以此減緩顧良的速度。

聲音不大,只這個開頭就足以讓顧良不管其他任何人,飛速朝周雙瞬移而來。

孟瑾從感受到少女柔軟身軀時就一直僵硬不敢動,直到兩人停下,他還來不及感受劇烈心跳來源何處,周雙已經快速爬起來。

「你不是想知道我如何知道這秘密嗎?我告訴你。」

就在陣法越晃越劇烈時, 天空忽然劈下一道劍勢,比宋岸的攻擊強勢百倍,一瞬間劍光明亮,叫三人無法直視。

顧良自知無法緩解局面,面帶微笑,道一聲「得罪了」,看著和善有禮,下秒卻猛地發出攻擊,十八粒佛珠如天女散花般破空而來,他身形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現則是宋鑄身後。

周雙恢複到能提氣速行時,朝兩人走去:「我有個辦法……」

不管宋鑄的劍有多快,攻勢有多凜冽,顧良憑藉著六合在空中任意移動,劍招沒有一次落實在他身上。

宋鑄數十年如一日的揮劍數萬,身體、靈力與劍早已化作一體,他還未見到顧良現身,身體卻早已做出反應,黑劍在背後擋住宋鑄攻擊,又迅速朝頭頂砍去,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將閃身出現在上空的顧良擊退三米。

她是三人中傷勢最輕的,顧良的三顆佛珠飛來時宋岸側身幫她擋了兩顆,剩下的那顆撞向她腹部,讓本就不多的靈氣在經脈中翻湧。

周雙借著這個空檔平復靈氣。

「聽說皇家和方家為了爭六合差點打起來,他們後來沒要你,是不是嫌棄你是個瞎子斷手啊?」

這佛掌終究沒落到他身上。

這話一出,顧良面上陰森寒寒,將「活捉周雙」的要求拋之腦後,看向周雙的神情如同盯著死人。

六合出手無往不利,旁人並不知六合有弱點,顧良真假虛實地掩藏這點,從沒有人察覺出來,他一直是傳說中出手必殺的佛家修士。

現在出了一個意外。

這少女如何得知?誰告訴她的?又有哪些人知道六合弱點?所有知道者,一個都不能留。

幾個小孩尚且能通過六合弱點阻礙他,若是針對六合弱點特意設置的埋伏,他不可能脫身。

「是方家。」

周雙看著面目可憎的僧人一次次擊潰牢籠,離她越來越近,輕淡地眨了下眼:「方家早知道這點,你以為方家為何派你抓我。」

「因為我偷聽到太多方家秘密。」

「六合秘密傳開了。」

隨著周雙話落,顧良臉上的笑變得恐怖嚇人,瞬間突破最後一層綠色樊籠,右手五指成爪裹挾銳力抓向她咽喉,周雙甚至能聽到他出手時揮出的風聲。

「哐——」

五抓即將碰到周雙時,驟然碰到堅硬如鐵的硬|物上,不待顧良明白髮生何事,眼前場景一變,他面前的哪裡是周雙,分明是一個虛擬人像!

意識到被騙,顧良立即發動六合,身形一閃,卻在一步外再次撞上硬|物,他面色的笑終於沒了,抬手朝空無一物的空氣摸去,終於顯出安靜倒立的大銅鐘。

他氣急敗壞瘋狂砸鍾,噪音在鍾內震蕩,震耳欲聾。

宋鑄來時顧良還在蓄力攻擊銅鐘,哐哐聲不斷,他問周雙:「逃得出來嗎?」

「應該不能。」周雙說著將貼在額前的鏡子拿下來,發現上面已經生出裂紋不能用,隨手扔進乾坤袖。

孟瑾此時正被宋岸扶著走來,宋鑄用讚賞目光望向孟瑾和周雙,大手在宋岸肩上拍了拍,差點將人拍趴下:「兒女情長始終短淺,多結識這些有志之士才是正道。」

宋岸低頭沒說話,將多餘的藥丸還給周雙,他手心還沾了不少白色粉末,宋鑄見到這幕,想起顧良直衝沖往翻開的銅鐘里衝去,面色驚疑。

剛才他見這姑娘編織一層層草網阻止顧良時滿心失望,還道現在小輩修士已經魯莽至此,分不清局勢,正要攔住闖入草網的顧良,卻見到草網中心的大銅鐘。

奇怪的是顧良似乎看不到銅鐘。

他示意宋岸的手:「怎麼回事?」

宋岸:「是幻心粉。」

靠著他站立的孟瑾補充道:「這幻心粉能讓心志不堅者生出幻覺,宋岸到順風高處捏碎藥丸,幻心粉混入風中讓和尚中招,我負責吸引他注意力,給周雙爭取布局時間。」

宋鑄問:「能成為高階修士者,無一不是心智堅定者。」

「宋前輩所言甚是,如您這般我們這些雕蟲小技就成不了,」孟瑾抬手拍拍厚重的鐘面,笑道,「但周雙就是有辦法讓他心神不穩。」

他說這話帶著點小驕傲,聽得周雙扭頭看他一眼,孟瑾察覺到視線,朝她露出個燦爛的笑。

周雙眨了下眼,移開視線。

宋鑄也聽到周雙提及六合秘密的言論,但此刻更重要的是處理好顧良,三個小孩面色也不太好,需要送去療傷。

宋家府醫寥內,醫者給三個病號診治。

周雙的傷除了佛珠擊中的那一下,其他都是皮肉傷,靜靜修養恢複靈力就好,她不願意喝葯,宋家醫師只能找來女修給她處理傷口。

孟瑾也是靈力耗空,沒大礙,喝幾碗葯就好,宋岸就倒霉些,他多次直面顧良,又被兩顆佛珠打中,肋骨都斷了三條,被綁在床上沒法動。

宋家修士修劍,身上經常帶傷,此時醫者幫他們處理完立即去治療其他病人。

三人過於安靜了。

還是孟瑾先開了口:「方家秘密什麼的,是真的?」

這話一出,宋岸扭頭也望向周雙。

周雙此時身著白衣,沒什麼血色的唇讓整個人看著十分柔弱,可那雙眼睛黑黝黝的,靈動又有精神。

她眉眼微彎,語氣卻十分平淡:「騙他的。」

宋岸目露驚訝,沒料到是假的,關鍵是她語氣平靜,有種莫名令人信服的篤定,但一想,他們本就是在設置騙局引顧良進來,假的也正常。

孟瑾直接贊道:「聰明!」

隨即問她:「你認為顧良是方家派來的?」

周雙靠著床點頭,能直接找到她頭上,還是這麼厲害的人物,值得懷疑的有三撥人,黑色面具,太子和方景生。

黑色面具的人藏頭露尾,不可能派出讓人一看就能識別身份的人,而且方景生暴露黑色面具後,他們更不可能同之前那樣明目張胆。

那麼就是太子或者方景生。

周雙說:「方景生在弈城出口派人攔截失敗,再派出更厲害的人不是沒可能,況且太子……」

況且太子昏迷未醒,重點在抓兇手和治療,關於兇手紅狐狸的事,孟瑾離開弈城來這裡,說明該交代的已經交代清楚,她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不大,沒必要花費精力來抓她。

但這麼說,似乎是表明她信任孟瑾所以才排除太子。

頓了下,她道:「況且太子該抓的人是紅狐狸。」

孟瑾若有所思:「你說得沒錯,顧良的反應似乎也驗證了這點,而且我離開弈城時聽到一個消息。」

宋岸敏銳察覺出什麼:「什麼消息?」

孟瑾道:「方景生的『韻』消失了。」

宋岸默了默,似乎在消化這個信息,確定般問:「不是激活『技』後『韻』,而是『韻』憑空消失?」

孟瑾摸著下巴點頭:「是憑空消失。」

這條消息猶如平地驚雷,炸得人猝不及防。

「孟家先前遭黑衣人偷襲,兄長調查時循著一條線索找到方氏法器的標識,但因為是曾經廢棄的標識,這條線索中斷,」孟瑾說,「現在黑衣人再現,卻是為了殺方景生。」

問題是,因周雙的介入方景生沒死成,「韻」卻不見了。

考慮到周雙不一定了解其中背景,孟瑾解釋說:「方景生的『韻』十分強大,是四家和皇室暗中關注的對象,所有人都在等方景生激活『技』,現在他的『韻』被抹掉,『技』自然也不會有。」

「方家近些年的作風十分霸道,這跟方景生的『韻』脫不了干係,如今方家震怒,他們甚至主動找兄長要黑衣人的線索,大力尋找幕後真兇。」

宋岸說:「方景生沒有『韻』,或許是好事。」

方景生無法覺醒「技」,方氏行事就不會肆無忌憚,在孟家監督下,也不會明裡暗裡威脅小家族站隊,修仙百家的局面才能更長久地持續下去。

孟瑾卻道:「這件事情背後,揭露一個事實,『韻』可以用某種手段抹除掉,更進一步猜想,『技』是不是也能被抹除。」

這是一件細思極恐的事情。

對孟家和宋家而言,這頂多算是一件麻煩事,可對十分依賴「技」的方家和鍾家來說,卻是顛覆性的打擊,更別提那些小家族。

若這種手段現世,修仙百家將重新洗牌,更嚴重些,皇室同修仙家族的關係將不復太平。

周雙問:「這同我有什麼關係?」

孟瑾沉默片刻,說著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話:「要麼想通過你找到恢複方景生『韻』的辦法,要麼是他們覺得你有黑衣人線索。」

周雙聽到這些時還沒太放在心上,卻聽孟瑾分析道:「『韻』能人為抹除這件事對方家影響巨大,按照目前情況,方家最迫切的是找回方景生的『韻』,即便無法找回,也要找出抹除『韻』的手段,也就是黑衣人的下落。」

說著他也十分疑惑:「要不然不會派出顧良這個大殺器,只為了抓你。」

周雙聽得心頭猛地一跳。

莫名的,腦海忽然想起松鼠雙胞胎故事裡神說的話——

「你們打一架,活下來的那個就能實現願望。」

方景生靠近她的最初目的是為了找到師兄,那時他的「韻」還在,而方家修士二十歲未覺醒「技」者,極可能以後也不會覺醒,可方家上下對二十一歲的方景生十分有信心。

答案呼之欲出——

方景生是否能覺醒「技」,和師兄有關。

方家雙生子的謠言並非完全是假的。

孟瑾還在說:「方家還真捨得使用顧良這張牌,當初六合初現時,所有人就預料到它的強大,引得方家和皇室相互爭搶。」

宋岸說:「我記得這事,是孟家出手解決的。」

孟瑾道:「我爹當時愁白了頭。」

孟家作為百年大家族,雖被認為是百家之首,但並沒有管理百家的實權,頂多是監督和規勸,然後用道德和百家利益進行施壓。

顧良這件事情上,孟家裡里外外吃力不討好。

為了讓兩者各退一步,他爹親自給來孟氏求學的八公主教授不外傳的高階仙術,以此安撫皇室,對於方氏,一直被駁回的方氏法器在瀾城的獨授權也給出讓步。

結果方家表面認同孟家提議,不收顧良為方家門生,背地裡卻納為己用。

孟瑾冷嗤:「活該他們賠了夫人又折兵。」

宋岸點頭:「我爹不會讓顧良輕易離開。」

兩人一直在談顧良,周雙有些心虛地轉移話題:「我講個故事給你們聽。」

兩人有些疑惑,但還是認真聽她說。

「很久很久以前,一隻烏龜在寺廟裡長大,他整日里聽小動物對佛祖許願,也跟著許願,但沒有一個願望實現,他開始懷疑佛的存在。」

「於是他通過很多方式尋找佛,甚至獻祭了自己的腿和龜殼,佛還是沒有出現,信仰破碎的烏龜絕望地跳水自殺,卻被佚神救了,還得到了去任何地方的能力。」

「他快樂地四處遊走,去狐狸窩,爬兔子洞,一次偷偷鑽進松鼠洞時卡住了,原來龜殼雖然不在了,但神的能力仍舊將他視作完整烏龜。」

周雙停頓下來,安靜地看兩人。

孟瑾:「然後呢?」

數次欲言又止的宋岸也滿臉費解。

周雙給他們分析:「死了,他卡死在松鼠洞了。」

宋岸長舒了口氣,胸口斷了肋骨的地方有些疼,忍了許久沒忍住,語氣克制糾正:「烏龜跳水不會死,也不會鑽松鼠洞。」

其實他更想說,烏龜不會有願望,不會有信仰,也不會遇到神,整個故事都不對,應該說這根本就不是故事!

孟瑾低聲道:「去任何地方的能力,這不正是六合?」

他朝周雙揚了下眉:「你想說,你是從這個故事裡悟出六合弱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