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正文卷

第十七章

◎怎麼會無關?!◎

周雙皺眉說:「他長得像師兄。」

孟瑾指著呼吸微弱的男人道:「方景生,方家最寄予厚望的子弟,這次中秋宴就是他舉辦的,所以他和太子發生了什麼事?」

周雙手指無意識摳著木匣上刻印的名字,低聲說:「我也不知道,他裝作師兄讓我等他,我聽到隔壁房間動靜不對衝進去,就見到黑色面具要殺他。」

「我同黑色面具打鬥時驚動了另一個房間,然後紅狐狸和黑色面具打起來,我看到太子時他已經重傷昏迷。」

孟瑾神情凝重:「那你接下來要做什麼?」

周雙看向方景生:「問他師兄的下落。」

沒有半點提及自己安危的打算,孟瑾只當她沒意識到,試圖跟她說明現在情況的緊急:「太子生死不明,方家下一任少主莫名消失,除了我沒人看到黑色面具和紅狐狸,這意味著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你。」

「方家應當已經關閉弈城城門,接下來就是滿城搜索你,就算問出了你師兄的下落,然後呢?你打算怎麼做?」

周雙說:「去找他。」

「你有沒有聽懂我的意思?」孟瑾被她的固執氣到,「我是說滿城都是追殺你的修士,你如何去尋你師兄?要是他不在弈城,你怎麼活著出弈城?你現在應該想的是如何躲避追殺!」

孟瑾重新背著方景生走來:「你怎麼樣?」

這是一處普通住戶的院子,門前掛著兩隻點燃的兔子燈籠,兔子眼睛像是稚童畫的,筆墨稚嫩,線條扭曲,還有些丑,不遠處靜靜燃著一個即將熄滅的火堆,用破碎的瓦片堆成。

白色粉末猶如蝴蝶鱗粉,悄無聲息地散落在空氣中。

孟瑾沒注意到她的動作,只聽到有腳步聲越來越近。

可周雙站起身來不再同他說,只朝四周望了望。

兄長得到消息後也會在暗中幫他們。

周雙蒼白著臉搖頭,從木匣里找出一粒補藥吞下,臉上好歹恢複了點血色,她想將方景生接過來,被孟瑾躲過。

孟瑾想同她理論,他會為她證明清白,找孟家查出真正的兇手,甚至會為她殺出一條生路,她卻冷淡說無關,怎麼會無關?!

周雙後退一步隱在黑暗裡,屏住呼吸盯著出現在岔道口的十多名方家修士。

他這條命……這條命……

這家主人應該是跑去繁華街道看燈熱鬧去了。

與他無關?

修士分成三波,分別往不同方向緩慢搜尋,朝這邊來的有四人,每路過一家便推開屋門進去尋人。

怎能說無關。

他率先往外走:「現在不是你逞強的時候,方家修士應該都得到消息,此刻正在四處搜查,我們借著人群先躲過一陣,然後找個地方藏身,他也需要靜養恢複。」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

周雙將地上沾有血跡的衣物東西攏在一起,扔進火堆,看著所有東西燒完,在三人身上塗上吸附血腥氣的膏藥後,又去清理了附近的血跡,回來時差點沒站穩。

周雙安靜眨眼,道:「你已經幫過了,我也接受了,等他醒來問到師兄下落,你帶他回方家,剩下的事與你無關。」

這條街道大部分人都出去了,只余隨風晃動的燈籠和幾聲狗叫,他們剛繞過兩條道,就聽街道拐角傳來搜尋聲音,周雙推著孟瑾鑽入一個黑漆漆的房間,捏碎手心的藥丸。

周雙看他背影一瞬,還是抬腳跟上。

周雙抬眼安靜看他,黑眸清亮,孟瑾一瞬間料到她要說什麼,立馬道:「你說要我幫你。」

男修士握著環刀謹慎地往裡探了探,孟瑾剛要有所行動,被周雙一把拉住。

周雙朝他搖了搖頭,扭頭繼續盯著環刀修士。

這人胸口處的衣襟只綉有一朵紫火,是方家門生,修為不高,警惕心卻很強,見這院子烏漆嘛黑,也沒有魯莽往裡走,只站在門口用環刀小心推開半掩的門。

今日中秋,月華明耀,透過半開的門灑進來,屋裡明亮了幾分,躲在門後的兩人一個病號小心向後移,縮在角落的小片黑暗中。

那門生剛踏進一步,忽然舞著環刀瑩光一閃,往後誇張大喊:「我看到你了,還不快出來!」

一片安靜。

「不在這裡是吧,」他陡然一轉身,環刀一划,「在這裡?!」

「那是……這裡!」

他接連亂舞,毫無章法,卻越發逼近他們。

孟瑾單手按住背後的方景生,另一隻手垂下開始調動靈氣,再往後就要碰上身後桌椅,免不了發出聲音,而且再無暗處可藏身。

又是一道瑩光而至。

孟瑾背著方景生貼著陰影半蹲,周雙站在最前方,半仰著面靠近孟瑾懷裡,下落的環刀幾乎朝著她額頭揮來,孟瑾垂下的五指飛速捏訣,控制不住要出手。

「一!」

一道微不可聞的氣音吐出。

凝聚的術打出去的前一秒,風聲頓消,環刀在少女額頭半寸外停住。

周雙平靜地撥開刀刃,從黑暗中走出來。

孟瑾要伸手抓周雙,卻在半空中抓了個空,然後就見那門生愣愣站在原地,兩眼無神,似是沉浸在某種幻境中,他捏著待發未發的術繞著門生轉了圈,望向周雙。周雙小聲道:「是曳鳳紋蝶鱗粉和辛未草煉製的幻心粉,能產生幻覺,心志不堅者容易中招。」

但等待時間長,作用時間短,不怎麼好用。

若不是不能動手,也不至於用這滿是缺點的幻心粉。

孟瑾撤了靈力,環視一圈,往裡指了指,兩人朝著房屋更深處藏身,只等待這幻心粉藥效過去,但沒等多久就有另外的修士大力敲門催促:「王林你小子又在偷懶?!讓你搜個屋子磨磨唧唧,等你搜完這條街就沒了!」

叫王林的門生一個激靈驚醒,連忙跑出去笑著道:「陳哥說的哪裡話,我這是檢查仔細了些,還有多少沒搜,我來我來。」

有驚無險地避開這波搜查,後面兩人順利不少。

「撞了我一身臟污,哎喲,要不是跑得沒影我非讓他賠我這一身裙子!氣死我了!」

身穿花裙的老奶奶低頭看身上的大片水漬,嘴裡絮絮叨叨,她身邊的老人捏著袖子想蹲下幫她擦,被老奶奶往前推了推:「不擦了,回去換身。」

老人說:「還沒放煙花。」

老奶奶慢吞吞走在他身側:「抬頭就能看,這幾年中秋往外跑,今年我們就在院里看,枇杷樹下的躺椅挪一挪,再擺點吃的。」

老人認真聽著,補充說:「還有沒吃完的烤土豆。」

老奶奶牽著他的手,聲音帶了小孩情緒:「冷了硬了不吃了。」

老人:「我吃。」

兩人手牽著手慢悠悠往家裡走,路上遇到方家修士排查,老奶奶又是一番八卦嘮叨,到了家門口準備推門進屋,被老人拉到身後。

沉默老人陡然變得鋒利起來。

老奶奶立即噤聲,看著滿地落葉漂浮起來朝屋內方向飛去,她趕緊提醒一聲:「小心傢具,新的茶具還沒用!」

半空中的落葉一頓,一半打著旋無力落下,另一半繼續朝著屋內飛射,猶如一個個裹著寒芒的小刀,緊接著是撲簌簌的銳器入木聲。

「嘶——」

「好險好險!」孟瑾從屋裡出來,摸著被射出幾個洞的袖子,連忙朝外面老人道,「老人家別動手!是我,明年三月送枇杷的那位!」

他方才聽到聲音就想起賣五彩丸子的那對老夫婦,還沒開口就被射了個對穿。他以為說了這話就安全了,誰知地上剩下的一半落葉忽的騰空直指他。

孟瑾:「……」

最終還是老奶奶推開門,一邊安撫沉默不語的老人,一邊朝孟瑾望來,語氣不怎麼客氣:「惹了事往我家躲?」

前腳剛碰到搜尋刺客的人,後腳家裡就出來兩個,哦不,三個渾身帶血的人,怎麼都沒法將幾人同無害相提並論。

老奶奶趕人的話還沒說出來,孟瑾笑著想要湊上前,被老人用落葉攔住,他只得隔著段距離道:「能從千萬家中選中老人家您的,說明咱們十分有緣分啊,我們現在離開也死路一條,看在我們這麼有緣的份上,只歇一晚,明天天亮就走,絕不給兩位添麻煩。」

他拍著胸膛保證:「日後必定重金酬謝。」

老奶奶看了眼他背上的人:「你們搶走方家的人,又將人重創成這樣,還想平安離開弈城?」

孟瑾連忙糾正:「打傷他的不是我們,要不是我們,他早死了。」

老奶奶沒那麼輕易糊弄過去:「那怎麼不將他交給方家修士?」

孟瑾準備編一段先騙過去,在暗處扶著牆的周雙一直聽著,此時走出來無力道:「他知道我師兄下落,等我問出消息就會送他回去。」

孟瑾趕緊過去看她。

周雙臉色白得幾乎透明,冷汗直冒,狀況很不好。

同黑色面具打鬥時她受了不輕的傷,後面為了躲避搜捕幾乎沒時間處理,又吞了顆補藥強行支透體力,此時一連串後遺症出來,她虛弱得快站不住。

她道:「只要他醒來,我問出消息就走。」

老奶奶目光審視,周雙任由她看。

她不在意老人在考慮短暫收留他們或留住他們再暗中通風報信,她只要儘可能延長暴露的時間,在此期間問出消息,不管是否會死,就是有用的。

幾人安靜對峙間,頭頂突然炸開重重煙花。

整個弈城被照亮。

天邊月亮清冷,星辰璀璨,絢爛的煙花一簇接著一簇綻放,將遠處的熱鬧和喧囂聲也一併傳了過來。

周雙在明燦的花火中,暈了。